“陆大夫在吗?”娇俏天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犹如莺啼婉转,动耳悦听,紧接着就推开院门兀自走了进来。
淡淡的草药香传来,闻不出来是哪种药香,却是格外好闻。
前院内还摆放着不少架子,上面晒着各种草药,还有些草药用编织的晒盘放地上晒,不过中间还是一条能让四人并排走的道儿。
沈清嘉自来到晋江村后,便化名陆七七,因着她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大夫,在晋江村立足。
虽身为女子,不过由于沈清嘉医术出神入化,在晋江村给人看病,救了不少人,还有外村的人也来这儿寻医,这儿的人全尊她一声‘陆大夫’。
沈清嘉收拾桌上纱布药材,没来得及应声,刚转过身,就看到身着鹅黄色长裙,腰间系条乳白色腰带的女子跨门而入,站在院内找她。
她端着托盘走出房间,见到来人,浅浅地冲着她笑了笑。
“陈姑娘寻我可是有要紧之事?”沈清嘉轻声问询道。
陈琉儿是晋江村村长之女,巧得很的是陈琉儿的三哥陈川,正是把秦长陌抬进她碧水医馆的人。
陆大夫来晋江村两年将近时间,随着时间推移,出落得越发毓秀通透,粗布麻衣穿在她身上好似绫罗绸缎,即便隔三差五就见到她,陈琉儿依旧没忍住被沈清嘉容色晃了晃神。
陈琉儿回过神,想起自己前来的目地,唇畔扬笑,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只看到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陆大夫,他怎么还没醒?”
沈清嘉见陈琉儿在外头探头探脑不算,还想进去一看究竟,怕她失了分寸吵到病人,默默将其引出。
抬手关上房门,将她的视线与房里人隔绝,这才回答道:“他伤势太重,能暂且保住性命已是不错,要苏醒过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谈起秦长陌病情,沈清嘉语气平淡,神色如常,方才独处时的那些感情,半点不曾在人前流露出来。
陈琉儿闻言,脸上落寞寡欢。
那男子相貌,比女子还要俊美,令她见之欢喜,正时刻等着男子醒来。希望他睁开双眼,第一时间就能看到自己。
谁知前后来了三趟,男子都没苏醒。
她频繁过来见陆大夫,肯定会引人怀疑她身患隐疾。可是碧水医馆不来,她又不能让男子体会到她企盼他醒来的心思,等他醒来自己就失了先机。
突然,陈琉儿眼睛一亮,抬头询道:“那……那他需要人照顾吧?我进去照顾他。”
陈琉儿自觉这提议甚好,不禁拍手而笑。
沈清嘉察觉出她的喜意,虽然可能会得罪人,但她还是缓缓摇头,轻声而又坚决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陈琉儿动作一顿,不满地看向沈清嘉,认为沈清嘉故意坏她好事,不让她如常所愿。
沈清嘉不管她心中如何想,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屋内,温和地说着:“陈姑娘,男女有别,我怎能放任你照顾来路不明的男子。”
此言一出,陈琉儿顿时皱起眉头来,清秀脸上犹豫了下,沈清嘉说的话说到她心坎里了。
陈琉儿思索良久才道:“那你怎么能够照顾他?你也是女子。”
“医者仁心,在大夫眼中只有病人,并无男女之分。”沈清嘉坦然自若,大方磊落,眉宇间是大气宽然神色,真的有悬壶济世、救人病苦的慈悲意味。
陈琉儿微微一愣,随即眨了眨眼,语气里对沈清嘉倒是没了那股不满,可依旧固执地道:“那我要跟你学医!”
好歹是她和哥哥帮忙将那人抬到医馆,可以说是救过他一命。她一定要守在那男人身边,等着他苏醒。
她已经决定好了,即便是跟了那样的男人做婢女,也比嫁给村里的泥腿子要强。
沈清嘉上下打量了番陈琉儿,尤其是在她手上停留了下,最终摇头拒绝:“不行。”
陈琉儿是村长唯一的女儿,陈家千娇百宠,养成娇纵小姑娘性子。见沈清嘉一再拒绝她,登时不乐意了,跺着脚大声道:“陆大夫,你怎么老是说不行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不是治病救人也不行!”
沈清嘉刚想让陈琉儿小点声,别吵到正在修养的病人,结果话还未出口,就被外头的大嗓门掩盖住声音,“琉儿,不能这么没规矩,怎么跟陆大夫说话的。”
大嗓门开口就跟打雷似的,不仅突然出声吓人,还让沈清嘉感觉房子都在震动。
陈琉儿也被吓得不轻,转过头就想找人麻烦,结果见到是陆川,立即美目瞪了他眼,抱怨似的说道:“三哥,你怎么过来了?”她三哥最是喜欢管教她,这下被他撞见了真是倒霉。
陈川扛着一担满满的柴路过,正好听到陈琉儿大呼小叫,再靠近透过开着的院门一看,沈清嘉在一旁听着不知反驳,就觉得陈琉儿这事儿做得过分。
“如果我不过来,还不知道你怎么对陆大夫的。”乡下村人都对读书人或者大夫有种崇拜感,认为他们身上有股书香气质,不容被玷污,沈清嘉有幸成为当中一员,只上过几年学敦厚老实的陈川自然维护着沈清嘉。
沈清嘉蹙眉,看了看好心帮她的陈川,又看了看陈琉儿,低声委婉地道:“我这儿还有病人需要静养,已经睡着了。”
她医馆里不止有秦长陌,还住着上山打猎摔断腿的猎户,只是人家有家人在此照料,沈清嘉每日替他看伤换药,其余的就不管了。
陈川听到这话,大嗓门瞬间压低了,点着头忙不迭憨笑道:“是,对不起啊陆大夫,下次我一定注意。”
见陈川对沈清嘉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陈琉儿忍不住斜了眼他,他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多想狗腿子,就差对着沈清嘉卑躬屈膝了。
沈清嘉颔首,没再追究这事,不过想着为了避免日后再出现类似情况,她又得出言提醒,或许该在院门口钉上块‘勿要喧哗’的牌子。
“你快点向陆大夫道歉。”陈川再次催促陈琉儿,非得让她道歉不可。
陈琉儿素来娇纵惯了,她不想做的事谁逼都没用,侧头一口回绝:“我就不。”
沈清嘉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再怎么争执也出来胜负,便出声替两兄妹解围缓和气氛,“不必了,想必陈姑娘是真想同我看病救人,难得她好心。只是学医说来容易,办起来却是难事。”
陈琉儿一听沈清嘉说难,心底有些不然以为。她看着沈清嘉做起来挺简单的,只需坐正堂把把脉抓抓药,将人病治好后,那些无力支付医药钱的人就得到医馆干活,用以抵债。
两年来,村里甚至别村的人都受过她恩惠。她整日除了替人看病,其他事一概不需管,全都有人默默帮她做好。
多好的事,她占大便宜了。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难的啊。”陈琉儿语气咄咄逼人,陈川在一旁听了都替自家妹子不好意思,时不时地瞥一眼沈清嘉,希望她别太介意。
沈清嘉都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该有的尖锐与锋芒早被前世打磨光滑,那会跟个尚未经历世事的姑娘计较,只是该说清楚的事情不能含糊过去。
“陈姑娘想跟着我也并非不可,但本门医术从不外传,想正儿八经学,得向我斟茶下跪拜师。
若只是来我碧水医馆负责抓药煎药,照顾病人,大可不必拜我为师,喊我一声‘师傅’,但终归需家中长辈同意,亲自上门商谈一番不是?”
她说话之时面上含笑,眼尾微翘的弧度极美,勾勒出难以言说的秾丽风流,好在她浑身良善淡泊的医者姿态,等闲人不会对她升起邪恶念头。
陈琉儿与陈川二人皆被迷花了眼,陈琉儿先回过神来,抬起下颌不服气地道:“好!我现在就回去跟我爹娘说这件事儿。”
沈清嘉眨眨眼,顺着她的心思点头。
她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被众人接受,两年的时间凭借着医术融入进了晋江村。
即便如此,来晋江村的头两三月,沈清嘉还是在背后听了不少闲话。
本朝女子学医只能做医女,专给妇人看病,做大夫的女子少之又少,乡野之地更是不可能有女大夫。毕竟大夫看病救人不可能不号脉,号脉避免不了与人肌肤相触。
在如今女子被男子看一眼手腕,就得嫁给那男子的情况下,当女大夫往往要承受很多世俗非议,甚至可能终生嫁不出去。
陈家是惯着陈琉儿,但陈琉儿想学医救人、照顾病人这事,势必会影响到她婚配,陈家肯定不会答应。
经过前世一遭,沈清嘉对于嫁一事无所谓。但有一条她知道,会嫌弃她作为大夫治病救人的人,肯定不值得她沈清嘉嫁。
陈琉儿急着回去问家中人态度,拉着陈川就走,陈川正想把这担柴留给沈清嘉,陈琉儿拉着他他也就没有挣扎了。
二人都走很远的路了,沈清嘉站在院门外,依旧能听到他们兄妹间拌嘴吵闹。
“你看看你,说话刻薄逼人,牙尖嘴利,哪有姑娘家的样子。”陆大夫多好的女子啊,说话温吞,性子良善,待人不偏不倚,晋江村问谁都说陆大夫好。
陈琉儿瞥了眼陆川,见他神思远飞,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不停地附和他话,“是是是,只有陆大夫有姑娘仪态。”
只是出口的语气怎么听怎么觉得欠扁。
陈川又是一路训斥陈琉儿。
沈清嘉无奈地摇头,见没人来医馆看病,干脆拢上了院门。
她家中有两位哥哥一位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在家时也是时常吵闹。
吵起架来最厉害的时候,真恨不得撕烂对方的嘴,摔了对方最心疼的宝贝。但用不了一会儿就和好如初,掏心掏肺的对对方好。
就是体会过那种对方再不好,只有我能说我能嫌弃的感觉,沈清嘉才没逼着让陈琉儿道歉,意思意思一番就行。
思念的情绪一旦被勾起就难以平复,她离开秦家差不多两年光景了,也有两年时间自己没曾见过家人。
沈清嘉垂首,还真的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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