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厚大掌与纤细娇嫩的手形成鲜明对比,让沈清嘉愣怔了番。
沈清嘉可没忘记前世种种,此刻被秦长陌擒住手腕,让她避无可避地想起了沈家被流放后,他来找她时说的话。
她记得清楚,那是他第七次踏入她的明熙院。
沈家被流放她不敢去送行,便站在江边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许是江风冷冽,结果她回到将军府下午就病倒了。
她把替她看病的大夫都赶出府,最好的大夫就是她自己,可她不想医治,活着不过是被困方寸之地,和秦长陌同处屋檐下两看相厌。
沈家被流放,秦家在京都如履薄冰,二者结果皆不尽如人意。但不可否认她父兄和秦长陌是政敌,双方不会因为大家处境都不好就冰释前嫌,她不想再活着拖累沈家。
秦长陌来寻她站在她床畔,投下一片高大阴影。那时候她卧病在床,整个人迷迷糊糊,抬头也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知道九月的深秋,他身上裹挟着一股凉意,将她仅剩的希望当头浇灭。
他道:“沈清嘉,你别想着死。沈家人去了西北边关没有你这位秦夫人撑腰,想来日子好不到哪去。”
是了,她不能死。
秦长陌虽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卸了将军职位交出龙虎军令,但他戍守边境数十载,西北地区总还留有他的人,秦长陌在西北百姓间名望极高。况且西北地区天高皇帝远,即便有兵符在手,他们也只认秦长陌。
只要沈家人能安然无恙的到达西北,凭借着秦长陌岳家身份,沈家在那边过安生日子并不十分难。
但要没了她在,秦长陌指不定将对她的讨厌重新转移到沈家人身上,到时候她后悔都来不及。
她只好寻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念头,如果能顺利熬死秦长陌最好,没了他在她总有法子重新掌握秦家,可谁知道她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过去。
她厌倦了和秦长陌纠缠,一开始就打着脱离秦家的念头。所以即便重活一次,她也没有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做多大挣扎,依旧只在新婚那夜初次见面,依旧看着他披盔戴甲的离开。
她知道那是初见,也是诀别。
结果他们如今却以这种方式再遇,就像摆脱不掉的宿命,让人无能为力。
手上力度越发被收紧,细微地疼痛让沈清嘉回过神来,那都是前世的事了,这辈子沈家不会和秦长陌再作对,自然不可能再流放西北。
沈清嘉挣扎了下,试图将手扯出来,但被秦长陌抓得死死地,无论怎么扯都纹丝不动。明明已经身受重伤,都快死的人了,力气还那么大,她的手都要折断了。
“秦长陌,你快松手!”沈清嘉面带怒容,她不能杀他泄愤,可让他吃点苦头还是能做到,他现在要死不活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秦长陌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在水中飘摇不定,好不容易抓住块浮木能够给他点安全感,可是水流太过湍急,竟然要将浮木从他怀里带走。
此刻他脑子混沌不堪,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他绝对不能放开,如果现在放手他肯定会悔恨一辈子。
沈清嘉挣脱无能,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秦长陌。
她恨不得现在就拿枕头捂死他,一了百了。就算大周缺了秦长陌,会陷入连年战阵不断,遭受骚扰的僵局,那也不关她事。
不知是察觉到了沈清嘉的杀意还是如何,秦长陌的力道猛地松懈下来,握着沈清嘉的手松松垮垮。
沈清嘉赶紧将自己手扯出来,捂着手腕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掀开袖子一瞧,白嫩的手腕处被弄红一片。因着要替人把脉看病,针灸抓药,所以她极为珍爱一双手,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头次受伤,又是因为秦长陌。
经过这事儿,她也懒得伺候秦长陌了,拿了床头小几上的茶杯就准备走,爱谁伺候谁伺候,她不想管了。
只是她垂头端茶杯时,鼻翼忍不住动了动,闻到一股血腥味儿在屋内四处弥散,她将目光落在秦长陌伤处,好几处伤口因为他用力已经往外渗血,那血色迅速从伤口处弥漫出来,白色纱布全被染红。
好不容易好了些伤口竟然被他崩开了,她又得重新替他包扎!
“秦、长、陌!”
沈清嘉眉心止不住地乱跳,咬牙切齿地低喊着,遇到秦长陌总给她添麻烦,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从容淡然,沉稳镇静,都不复存在。
床上的那人方才还是十足的力气拽着人不肯松手,如今又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
沈清嘉闭了闭眼,轻声叹气。
手里拿了把消完毒的剪子,将他身上浸出血的纱布取下来,他有些地方的伤口极深,取纱布时肯定会有些痛,沈清嘉手上动作已经放轻了不少,双眸紧闭的男人依旧忍不住闷哼出声。
“活该。”沈清嘉低低的说着,昏迷了还不老实,平白无故多受罪。
等沈清嘉忙活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又是一堆染血的纱布等着她处理。
她不得不佩服秦长陌命硬,伤得这么重没死,失血过多也没能要他的命。
沈清嘉拿着纱布准备进行焚烧,听得一道苍老的声音急切地响起,沈清嘉下意识回头。
就见满脸沟壑皱纹,身上好几处补丁,穿着葛布的老妇人杵着拐杖,佝偻着身子往她身边来,嘴里说着:“陆大夫,你快些帮我家孙子看看。”
沈清嘉隔壁林婶子听到外头的动静打开门一瞧,见老妇腿脚不怎么灵活走来,颤颤巍巍人就要倒地上的感觉,赶紧过去把人扶住,“李婆婆这是发生莫子事了?”
“我那孙子不知道怎么的,中午回来饭都吃不下,现在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还请陆大夫过去帮忙看看。”李婆婆抹着眼泪越说越伤心,老脸急得发黄,就差给沈清嘉下跪请她过去了。
沈清嘉没多来得及想,将纱布丢在原地,看了眼李婆婆,老人家速度不快就让林婶子扶着人先走一步,“李婆婆先走,我拿了药箱马上就过去。”
“我、我……”见沈清嘉要走,李婆婆顿时急得说不出话来。
李婆婆儿子儿媳前年出了意外撒手人寰,如今只有这么个孙儿,平日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看病买药钱自然没有。她人都七老八十了也干不动活,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价值,怕沈清嘉唬她的,不肯挪动脚步。
还是林婶子知晓沈清嘉为人,在一旁劝道:“陆大夫说去肯定去,她还少给苦人家看病了?快些走吧李婆婆,别耽搁时间了,陆大夫年轻两三步就能到你家,等下你步子慢还赶不上人家呢。”
“王嫂子,李婆婆家孙子有点儿事,医馆就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了。”沈清嘉跑到正堂拿了药箱,冲着西厢房里喊道。
王嫂子忙不迭应答着,目送沈清嘉出门,直到看不见几人的身影才回到房间,忍不住对着床上伤了右腿的汉子感慨,“不知该说陆大夫心大,还是心地善良不对人设防,这么大的药铺就随随便便给我看顾了。”
“那是人家陆大夫信任咱们,也是认定咱们不敢乱动。晋江村也不是没有互相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家,但是你看看陆大夫有和谁闹过矛盾?”
王猎户靠在枕头上看了眼自家站着的婆娘,让她赶紧坐下,就是看看房子,别太操心了,“就是那毒嘴的长舌妇,也没见谁说陆大夫闲话。”陆大夫医术了得,大家都不敢轻易得罪。就是怕陆大夫住在这不顺心,要离开晋江村。
“那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还是她上次去镇上买东西,从别人嘴里听到的话,觉得说得很对就暗自记了下来。
“你还记得陆大夫那手银针?”王猎户摇摇头,粗犷的脸上隐约还残留了些震惊。
旁人只觉得陆大夫一手出神入化的银针能救生,他作为捕猎的猎户却能看出她那银针救生杀人皆行。陆大夫有自保能力,并不担心晋江村会有人害她,更何况……
“陆大夫在晋江村留不了多久的。”
王嫂子听王猎户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肚子里有了王家的孩子,说话也硬气了不少,将手放在小腹处,挺着腰杆道:“这话你从前年说到如今,陆大夫都要在这儿生根了,怎么就留不了多久了。”
她还想生产的时候,陆大夫能替她在产房外守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好歹有大夫在。要是陆大夫离开了晋江村,即便是去镇上找大夫,都不定能找到医术如她这么好的。
王猎户见自家婆娘怀着身孕,懒得跟她争执,想翻身睡觉,又怕动到伤腿,只好平躺着闭上眼睛。
凭借着陆大夫那身医术和容貌,她的身份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娘们哪里来的见识。
陈琉儿一直在旁边等着,见沈清嘉走远,王嫂子进房间后没再出来,轻手轻脚的直奔秦长陌那屋。陆大夫不准她照顾,她就偷偷过来,那人昏迷了整整三天,总该苏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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