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乌桐赶到的时候, 她娘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 旁边却有一大群人围着。
她上前问:“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坠楼了?”
丹阳郡主嘴弩了驽, “你看围着的人是谁就知道啦。”
殷乌桐踮起脚尖往里望了望,幸灾乐祸:“那个女人啊,活该!”
陈修文急急忙忙来的时候正听到他女儿说这话, 气不打一处来,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殷乌桐正要还嘴,就被一把推开。
拨开人群, 陈修文见暖儿坐在椅子上, 眉头微蹙, 面带愁色, 柔弱无力地靠在丫鬟身上, 大为心疼, “怎么就从楼上摔下来了?”
林暖儿眼神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丹阳郡主, 然后轻声细语,“没事啦, 我和郡主一起在楼上听戏,不注意从栏杆上翻了下来,脚扭了。”
旁边丫鬟忿忿不平:“才不是, 明明是......”
林暖儿偏头厉声说:“别多嘴。”
又对陈修文说:“老爷你别怪郡主姐姐, 都是我不小心,还扫了郡主姐姐的兴。”
陈大人脸色阴沉,“暖儿你就是太善良, 别怕,要是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别管什么高官显贵都不能这样欺负人。”
殷乌桐不乐意了,“欸?陈大人这是何意?听你这意思你家老妾还是被人害的呗?谁害的?大大方方说出来,别这样遮遮掩掩的小家子气。”
陈修文每次见这个女儿都肝儿疼,“桐儿你怎么称呼的?我是你爹。”
殷乌桐白着眼:“是吗?刚推我的时候可没想着我是您闺女,我可担不起。您要是喜欢闺女,和您家老妾生一个呗,干嘛上赶着乱认亲戚。”
陈大人气得指着她的手直哆嗦,深觉丢脸,扬起手就要打上去,却被郡主一把攥住了手腕。
郡主娘娘凤眉倒竖,“你这是想打谁呢?我殷家的姑娘还轮不到你个外人来管教。”说完,把他手臂一甩,直把前夫哥甩得一踉跄。
陈修文捶头顿足:“泼妇,泼妇,就是有你这样的娘才养得桐儿如此跋扈,名声全无。还有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恶毒,是我做错了事,你为什么老是要为难暖儿,她这样柔弱的一个女子,今儿要是我不来你就能把她推死了?”
早在她们父女俩对话的时候,殷翊岑来了后就把其他人清理走了,因而现场只有陈家和殷家两家人。
本来父母之间的事情作子女的不好插手,所以他来了也只是静静在角落里把玩着笛子上的红缨流苏,但听他爹这样说他娘就忍不住了,上前挡在丹阳郡主身前,把她护在身后,“暖姨坠楼事情还未查清,爹请慎言。”
陈修文吹胡子瞪眼,“你们俩小崽子都向着你娘,你暖姨向来心思纤弱,水晶一般儿性格,哪里受得了你娘那个脾气。”
殷乌桐嗤笑,“你以为你那老妾是什么尊贵的人物儿,又不是公主娘娘,我娘一个郡主和她说话还得事事捧着她,顺着她意?她自己心理脆弱就要全天下的人迁就,哪来那么大脸?”
林暖儿被丫鬟扶着到了陈修文身边,“老爷,妾真的没事儿,别为了我为难姐姐了。”
陈修文见她一瘸一拐的也顾不上斗嘴皮子了,连忙扶着上了马车回府看病去了。
殷乌桐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直跺脚,“娘,你怎么不说话啊,凭白被那贱人污了一身清白。”
丹阳郡主失笑:“我倒是想说,你小嘴叭叭的,我哪有机会说啊,反正你那个爹自负自大,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多少年前就这副死样子,只要那女人皱皱眉,哭两声,就心疼的不得了,我都习惯了。”
“那您没做过您就忍了啊?您倒是说啊。”
她叹气,“我怎么没说?只是你爹认定了我嚣张霸道,仗势欺人,林娘子柔弱无依,心地善良,怎么跟他说都没用,跟脑子里有糨糊似的,所以我都不生气了,也不辩解了,浪费力气。”
她都是直接上手抽,抽的他们心服口服,再也不敢正眼瞧她,想来是时日渐久,他们都忘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了。
不明真相的殷乌桐此时眼泪汪汪,觉得自己亲娘真是天下第一小可怜,扑到她怀里,拱在她胸口撒娇。
丹阳郡主胸被撞得一疼,这死丫头怎么了,用眼神询问聪明儿子。
殷翊岑摇摇偷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妹妹发什么疯。
他护送娘亲和妹妹回府之后,就到了曲江池。
曲江池在城外,景色优美,池边又有亭台楼阁,是宴饮集会的好地方,也是文人墨客和闺阁贵女嬉戏游乐的场所。
殷翊岑虽从小有着复兴殷家的重望,武艺高强,但同时也颇有文采,特别是吹得一手好笛,可谓是“玉人吹笛高楼间,横断萧条山月闲”,天赋风流,受到名士雅集的追捧,有“横山公子”的美誉。
右相公子吴良倚在栏杆边正好看到他,挥手,“殷兄,这儿。”
殷翊岑到了亭子内,他问:“殷兄今日何故迟乐些,我们可都等了你好久呢。”
他歉意笑笑:“因为路上有些事儿,耽搁了,是我的不是。”
镇国公五公子沈世凝:“好了,沈兄快过来,刚刘兄谱了一首曲子,你来鉴赏鉴赏。”
他所说的刘兄刘静农看起来是个腼腆的年轻人,对着殷翊岑拱了拱手,“还请殷兄指教。”
殷翊岑到了桌边一看,微笑点头:“几日未见,刘兄作曲功力又上一层。”忍不住拿出了腰间的玉笛,横放在唇边,轻灵悦耳的声音就流泻出来。
不远处一个身着烟青色长裙的少女忽然止住了婢女说活的声音,侧耳认真倾听,一曲毕,不禁感叹,“其曲精妙绝伦,其神高泊淡雅,不知是哪位大家?”
她抬着脚步循声找去,就到了亭子处,微微屈膝:“不知刚是哪位公子吹笛?小女深为折服,有一遗曲,愿献给公子。”
殷翊岑不动声色地把笛子往身后藏了下,眉锋一挑,只是道:“乐曲欣赏即可,何必追本溯源?”
少女见他神姿风雅,寒星点漆却不显得清冷,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她向来是个痴人,认真琢磨了他的话,恍然大悟,佩服道:“公子说得对,是小女子着相了。”
这一问一答把亭里的人都弄懵了,角落里缩着的音乐发烧友牛百叶嘟囔,怎么这么像庙里大和尚忽悠她娘时的场景?什么檀越施主的,让人摸不着。
沈世凝拉拉牛大哥的袖子,示意他少说话,本来就因为他是二哥的朋友,禁不住牛百叶的哀求才带他来参加聚会,还能看到名满京城的横山公子,牛大哥可不要出幺蛾子给他丢脸。
烟青少女周盛妍回去的时候满心欢悦,她的小婢女疑惑,“姑娘,您都没问出来吹笛的是谁就被打发了,怎么还这么高兴?”
周盛妍:“你不懂,那位公子说得对,既然已经听到了好听的曲子,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吹的人是谁呢?他才是有大智慧的人,而且你看他风姿神采不同,一看就是淡泊名利的隐士君子。”
小婢女吐了吐舌头,“那位公子长得颇有锋芒,锐利不敢逼视,奴还有些害怕呢,哪里像姑娘说得那样有君子风范?面相一点儿也不和善。”
她点了点婢女的头:“你啊,越来越大胆,还敢跟我犟嘴了?”
小婢女连连求饶,玩闹之后,她看着姑娘的侧脸,心想老天真不公,姑娘如此喜爱乐理,偏却资质平平,百窍难通,只能听听别人吹的弹的,羡慕地不得了,还这般好忽悠,真是苦了她了。
殷翊岑玩了一天之后,赶在宵禁之前进了城,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他在车里问:“出了何事?”
马夫回:“主子,对面一辆马车拦了道儿,他们说要请公子一聚。”
殷翊岑皱眉,挑帘跃下马车。
对面一个妇人被扶着下来,定睛一看竟是林暖儿。
他诧异出口:“暖姨?”
林暖儿看着眼前的孩子目光复杂,毕竟荣娘还没来的时候她以为这是她的亲生儿子,恨不得天天在他身边,而现在知道真相之后再看看,竟觉得他处处不像自己,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她在戏楼以戏相试,殷倾语在看戏的时候什么神色异样都没有,甚至看到偷龙转凤时的毫无波动,她了解她,阿语她绝对做不到这么冷静沉着,除非她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事情。
那现在这个孩子有可能是阿语的亲生儿子,也有可能是身份不明的孩子。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是亲子还是养子,她都不能让阿语一无所知地幸福下去。
她拿着绢帕未语泪先流,身边的嬷嬷也擦眼泪,“小郎君还是跟着娘子到里面说吧。”
旁边正好是一茶楼,殷翊岑心里冷笑一声,这是准备好了拦我啊,“暖姨身体受伤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免得爹爹在府里担忧。”
说着转身就走,却被人一把拉住,他冷了脸,挥开她的手,“暖姨请自重。”
嬷嬷突然跪了下来,“求求小郎君跟着我们娘子去吧,真的有重要事情要说,我们娘子命苦啊......”
拉拉扯扯得已然引得了许多目光,殷翊岑稍一思索,决定跟着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一个大男人谅两个女子也奈何不了他。
一行人上了包间,殷翊岑坐下,眉目深沉,“暖姨到底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然后他就听得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你说我娘把你们俩的孩子换了?”
林暖儿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娘为什么要换?她为什么要把嫡子换成庶子?姨娘莫不是拿我寻开心?编谎话也应该编的靠谱一点,我是万万不信的。”
林暖儿绞着帕子,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沉稳,乍一听这话竟然这么快就找到漏洞,她眼神一暗,抹着帕子哀哀哭泣,“我怎么会拿这样的事情骗你?”
殷翊岑冷笑一声:“要说你私自换了孩子我还信点儿,我娘?不可能。”
他说完正准备走,却看见对面的人抹着脸的手一停,脸上出现心虚的神色。
他见状心里一咯噔,难道真被他说中了?
林暖儿哭着说:“你就是我儿子,是郡主狠心换了,不是我......”越是这样遮掩就显得她刚刚越可疑。
殷翊岑真正慌了,抽出笛子横着压在了她脖子上,神情阴沉地可怕:“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林暖儿被吓得瑟瑟发抖,崩溃大哭:“是我,是我换的,我当年一时鬼迷心窍,但我也是为了你好啊,我后悔了,后悔了,儿啊......”
殷翊岑双眼发红,狠狠把笛子掷了出去,直直插入门框三寸,笛子也由此玉碎成块。
从楼上纵身一跃就夺了马一路狂奔回了郡主府。
而此时丹阳郡主正觉得口渴,披了衣服起来喝水,却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惊动了外间的古嬷嬷。
古嬷嬷把灯点上,“哎呦,我的姑娘哎,你要喝水怎么不叫老奴?”
郡主尴尬笑了,“我这不是不想让你起身麻烦吗?”
古嬷嬷递了杯水过去,“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这个毛病,天生在黑夜里看不清楚,今儿月光这样皎洁跟白天似的,您还能把杯子打了,逞能的毛病是一点儿没变。”
她嘟囔:“谁说我看不见,只是模糊而已。”
古嬷嬷一瞪眼,郡主就安静乖乖捧着茶杯喝了。
殷翊岑心乱如麻狂奔回府,扔了马鞭,朝郡主的院子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他要进去找娘干嘛呢?告诉她么?要是林暖儿说得是真的,那他岂不是仇人的儿子?他还能和娘在一起吗?殷家怎么办?娘心心念念振兴殷家又怎么办?
他心里纠结地像是一团麻花,这几秒几分竟显得如此漫长,等到古嬷嬷提着灯找到他时,他才发现全身已经被汗水打湿。
他勉强笑道:“嬷嬷,娘现在还没睡么?”
古嬷嬷:“没呢,郡主虽然心里不说,但老奴心里知道她苦啊,白天你也看到了,你爹不分青红皂百就对你娘大加斥责,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毕竟是夫妻还有了你们两个,怎么可能不伤心?”
她声音激愤,“那时老爷和大公子刚战死,殷府败落,姑娘等于是抱着灵位进的陈府,就这也没有忘了那贱人,刚成婚就把她接出来,可惜,终是错付了。”说到最后,许是感伤,叹了气。
那声叹息就像是落到了他的心上,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是他真的是那女人的儿子,母亲一辈子不知道真相,看着仇人的儿子继承她最骄傲的殷家,对她何其不公?
要他不是林暖儿的儿子,却被动摇了心神,和母亲有了隔阂,那母亲也何其悲惨?
难道他要做那个让母亲伤心的人吗?
他进了里间,跪在了母亲的床前。
殷倾语披着外衣,惊讶:“岑儿,怎么了?”
殷翊岑低着头,泪一滴一滴大颗大颗直直落到地上,声音却依旧平稳,听不出异样。
殷倾语听着儿子低沉地诉说,一下子怒火上头,下了床就拿着鞭子冲到了陈府。
一路打进去,打到了正房,旁人不敢拂其锋芒,一鞭子抽到了林暖儿的身上。
她一只腿踩上了林暖儿的床,上前倾身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扭住她的下巴,冷冰冰俯视她狠戾说:“林暖儿,你真正惹到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我又来啦!我刚码完起来竟然头晕眼花,难道是在床上坐着码太久了?可怕!
小剧场:
周盛妍和牛百叶握住手热泪盈眶:同志啊!
周盛妍不知道小伙伴还记不记得,前面有提到哦,身份还蛮贵重的。
曲江池是我瞎编的,跟朝代一点儿关系没有,就是看名字好听。
还有夸横山公子那两句诗是我找了唐诗然后瞎几把改的,不过我觉得横山真好听,我当时脑子一下子就浮现这个词了,是不是神词天授?
感谢在2020-04-20 21:56:18~2020-04-22 21:2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节操的ra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