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本是皇帝派来监视太后的, 今儿在瓦上听得了这么一消息,十分惊骇, 又见太后竟然手杀亲子, 恐怖如厮,莫名对纯王有些同情,可怜摊上个这么不着调的娘。
他知皇帝对纯王尚有手足之情,不能视而不见, 就引了殷家大小姐来此。
殷乌桐正陪着母亲来大善观散心, 她娘常常心悸, 寝食不安,忆起那个早逝的弟弟就垂泪不已,她看着心焦,极力撺掇母亲出来游玩, 就怕她哀毁过度伤了身子。
观中的女道长说是房中有安神的好药, 她就亲自到了观舍来取, 一排青瓦客房, 周边竹叶簌簌,甚是清幽雅致。
耳中不知听到声响, 她迟疑了一下就转了步子往客舍左边走去,就见一间厚重红木半面纸糊窗棱门大敞, 穿堂风吹过,吹得屋中桌上的书页哗哗作响,那桌子底下就倚着一个人。
银白绣金的长袍开散,一条腿弓起, 上面搭着一只手,骨节分明自然下垂,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发丝垂面,看不清脸色。
殷乌桐不动声色地摸上了腰间的鞭子,试探性地问:“你是何人?”
坐着地人没有说话,她狐疑着一步步走过去,小心地掀开了他的头发,大惊失色,抓着人的胳膊摇晃:“纯王殿下?殿下?”
他没有反应,捂着胸口的手垂下来,殷乌桐才看到他身上的血,洇染了衣服,在地上形成暗沉的颜色。
“谁这么丧心病狂?”她啧啧惊奇,这簪子看来是女人的,难道是情杀?
是了,一定是这厮始乱终弃然后翻车了,被姘头刺杀。
这男人那么冷酷又那么毒舌,活该。
脑补了一连串的霸道王爷强制爱的情景,她抓着的人有些嫌弃,叹了一口气,谁叫她人美心善呢。
殷乌桐撕下他的里衣,把伤口包扎好止住了血,然后一把穿过纯王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他的头垂靠在她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身上的清冷气儿没了,安静的样子还真是神姿秀成,她心里感叹,怪不得是大粱顶级颜值担当呢!
走了几步之后,脸色涨红,娘的,要不是她练过武,连一条腿都抱不起来,这人也忒重了吧,吃什么大米长的?
纯王在摇晃中被颠簸醒了,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人的下巴。
殷乌桐发现怀中人动弹了,低头一看,惊喜道:“你醒啦,太好了,我这就带你去看太医。”
纯王也顾不得他被人公主抱了,闻言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不......不能去。”
殷乌桐惊讶:“为何?亲王遇刺是大事,怎能不说呢?”转念一想,纳闷:“难道你真的是被小情人儿伤了?那得多渣才能让人这么恨呐!”
纯王失血过多的唇色更白了,脑子一懵,“什么?”
殷乌桐见他死不承认,翻了个白眼:“对我就不用隐瞒了吧,你不是辜负了人家,人家女的能拿簪子刺你?闲的呀。”
又笑道:“别告诉我是女刺客啊,没听说谁家刺客行刺用簪子的。”
纯王浑身无力依靠在她怀里,大长腿无处安放拖在地上,脚后跟都卡秃鲁皮了沁出血来,连说话都费劲,也没心思去反驳她的讥讽,只能受了气,堵得心口疼。
只是说:“不准惊动宫里,劳烦姑娘了,多谢。”
他挣扎着想要从小姑娘的怀中下来,却被人一下子拍在屁股上,整个人都僵住了,殷乌桐愠怒道:“别乱动,你一乱动我差点兜不住你了。”
纯王眼中闪过羞愤,最终赌气似的闭了眼。
这一路抱过去路上难免遇到几个人,他逃避似的往她怀里一缩,把脸遮住。
有人问,殷乌桐就理直气壮地说:“你管是谁,老娘乐意。”
面对京城有名纨绔,路人懂了,肯定是骄纵大小姐的男宠,不过这种公主抱是贵人情趣?摇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幸亏她走的地方偏,没遇上几个人,要不然真能被烦死。
把人往车里一放,就让车夫送纯王回京,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不去?”
殷乌桐:“我去干嘛?我又不能代替大夫给你治病,你的伤口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但再多的就无能为力了。”
纯王松开手,虚弱地躺在那儿不说话了。
殷乌桐也没在意就回了,回去跟她娘说了这事儿,丹阳郡主垂死病中惊坐起,“你糊涂啊!”
殷乌桐不乐意了:“我怎么了?助人为乐还有错了?”
丹阳郡主气得拍了一下她的手:“你救人?就把人往车上一放?他本来没死都要被颠簸死了,到时候还是你谋害的。”
“我给他包扎过了啊。”
“你三脚猫的功夫我还不知道?”丹阳郡主让人把马车上的马绳卸下来,“不行,得把人追回来。”又吩咐身边小厮,“立马回京城把大夫找来,就说姑娘在山上摔了。”
殷乌桐一瞪眼:“我哪有?怎么这样说我?”
丹阳郡主:“不这样说怎么说?他身份敏感,指不定牵涉到什么事儿进去呢,打个幌子而已。再说,你还想让我摔了?”
殷乌桐气焰消了,嗫嚅道:“我哪敢啊!”
丹阳郡主一指头点在她脑门上:“不敢就好。”
马车本来就还没走远,都没下山呢,很容易就追上了,丹阳郡主让人把车停在僻静地方,正要喊人来抬,就见她闺女屁颠屁颠上去一把把人横腰抱起,脚尖微一用力就从车上飘然而下,飘动的裙角轻盈美丽......美丽个鬼!
她脑袋一晃差点没晕过去,这丫头失心疯了,怎么就抱起来了?
殷乌桐没注意她娘在背后阴恻恻的表情,看着怀中晕着的人,有些心虚,不会真的被颠簸坏了了吧,赶紧加快脚步把人往屋里床上一放。
刚把人放下,就被她娘揪着耳朵揪出去了。
殷乌桐疼得直叫唤,“哎哎哎,娘,你轻点儿......”
“你还让我轻点儿?你个死丫头,知不知道有点女孩子的矜持,不能等人来抬是不是?”
殷乌桐揉揉耳朵,小声说:“那不是一时习惯了嘛,没想到。”
“说,你抱着他回来还有什么人看到?”
“也就遇到几个人。”
丹阳郡主气死了,一脚踢飞了身边的花盆,“还也就?你这名声还要不要?”
殷翊岑本来是偷偷过来看他娘的,但是瞧见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忍不住走了过来。
丹阳郡主看他神色一僵,“你怎么过来了?”
殷乌桐跟找到靠山似的,跑过去偎着哥哥的胳膊,怯生生地小声说:“哥,你帮帮我,娘好像要杀人一样,我害怕。”
郡主见女儿那样更是生气,也顾不得见到殷翊岑的难受了,把她一把拽过来,“这小丫头就是你给惯的,现在无法无天,缺心眼似的,什么事儿都敢伸手,什么人叫她一声殷大姑娘就飘了?真是欠收拾。”
殷乌桐求助似的看着哥哥,殷翊岑自己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妹妹,只能给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见此她整个人都蔫了。
殷乌桐被收拾一顿之后,殷翊岑也基本了解了情况。
大夫来了诊治上好药之后,殷翊岑看着床上熟睡的人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开口:“娘,你把大夫都控制好,纯王受伤的消息别传出去。”
丹阳郡主点头,本来她也没想多事儿,又横了女儿一眼,要不是她莽撞,他们也不能管这破事儿。
殷乌桐小声逼逼:“那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更何况之前纯王怎么说也救过我。”
殷翊岑打了个圆场,“娘,你也别怪妹妹,这事儿遇上了她也没办法。”
丹阳郡主叹了口气:“纯王地位尴尬,我担心卷入什么争斗中去,殷家已经经不起波折了。”
这话说得让人心酸,殷翊岑安慰:“没事的,还有我呢。”
“陛下近日召见纯王,而纯王又在这个时候来到大善观,大善观中有个人非常特殊。”
丹阳郡主:“郑太后?”
“是,”他点头,“就是纯王那个的生身母亲。很有可能是陛下垂怜允许纯王探视,而纯王是被簪子袭击的,显然是个女人,他又遮遮掩掩不想让人知道,说明凶手是他想要保护的人,除了郑太后别无它想。要是郑太后袭击纯王的事情传了出去,恐怕她性命难保。”
殷乌桐惊讶:“不可能吧,她是他亲娘哎,谁家娘会对孩子下这样的狠手呢?”
她哥推测是郑太后也太惊悚了吧,是个人都不会相信,怎么她哥就那么确定的样子呢?
“哥你就算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娘还不是不忍心不管你,给你提供了进场资格,希望你好,养母如此,何况亲母?”
这话说得殷翊岑和丹阳郡主都尴尬起来。
殷翊岑干咳了一声:“我只是按照合理的结果猜想而已,人性本身就变化莫测,当然,像我们娘这样心地善良的好人不多。”
丹阳郡主被小小奉承了一把,斜睨了便宜儿子一眼。
“我还是觉得他被情人刺杀的几率比较大。”殷乌桐小声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殷翊岑一言难尽地看了妹妹一眼,就凭纯王这容貌,哪个女子舍得下手,还有他在你心中是有多渣啊,以至于你念念不忘想要往他头上泼脏水?
殷翊岑把大善观的人封口了之后,就回了宫,正遇上皇帝的小朝会散场。
镇国大将军骂骂咧咧出来了,矛头直指左相。
沈国公也一脸哀怨地看着左相。
右相挪着步子,慢吞吞的说:“你何必呢?陛下想要封赏外家是国事也是家事,沈家都没有说什么,你出这个头干什么?”
左相一看右相那副和事佬的样子就来气,冷笑:“我可不像你,天天就会活稀泥,也不知道大行皇帝怎么会选你做辅政大臣,朝堂可不是奉行黄老之道的地方,真那么淡薄何必抱着官位不放,索性回去养猪去。”
这话怼得右相双目失神,就劝劝怎么那么大火气?
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我养猪?我养没养猪你不知道吗?也不知道谁天天就让人在后面擦屁股,要不是老夫,你早就被清君侧了。”
左相想到这老儿确实也无形中为他解决过麻烦,身形一滞,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说:“你那是帮我吗,你就是看我笑话。”
右相摇摇头,叹了口气甩袖走了。
镇国大将军也到左相面前,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沈国公路过哼了声也走了。
左相抹了把脸上的唾沫,这三个老匹夫给脸了,竟敢这样对本相?
他想起宪宗那时病歪歪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对他细数刘氏之罪恶,激动的简直想把刘氏掘起来再杀一遍,说出“太子不堪人子”的气话,可想而知是多么厌恶那个女人。
他当时仰望着效忠的君王,心里就下了一个决定,绝不让他再有一点儿不顺心,他必将为他扫平朝堂!
可惜君王早逝,皇位只能交到当时的太子如今的陛下手上,陛下又放浪形骸,他自来是瞧不起的,自然也对把持朝政心无愧疚,对那个宪宗一生心爱的郑贵妃也多加忍让。
之前郑氏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未必没有他放纵的原因,他就想着肉烂在锅里,太后如果真倾覆了朝堂让纯王继位也好,左右都是先皇的血脉。
现在想想,当今天子还真是不堪为君,忤逆父意,不忠不孝。
如果加封了承恩公封号那离追谥太后尊号还远吗?那个女人也配,呸!
她要是配享宗庙,和先皇同葬棺椁,先皇知道不得膈应死,生前不能让宪宗如意,死后也让他不得安宁?
阻止,必须死命阻止。
他下了决心,也就顾不得刚三个人的冒犯行为了,早点回府商议对策。
殷翊岑侧立一旁,见重臣们不欢而散,就前去觐见皇帝。
赵长明觉得哔了狗了,左相老奸巨猾的,怎么就在这问题上杠起来了,不应该啊。
聪明绝顶如他都有些摸不清左相的脉了。
但左相势大结党营私,毫不顾忌的顶撞他是一点儿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
殷翊岑进来的时候,君王站在西窗边,负着手,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给他的身上染上了一层金晕。
“陛下恭安!”
“何事?”
殷翊岑就把在观中所见所闻说出来了,赵长明都有些惊讶他的敏锐性,他是通过暗卫才知道这么一回事儿,殷翊岑竟然通过推测就□□不离十,果然能狼灭的智商都不低啊!
“那纯王现在如何?”
“伤势已经得到控制。”
上首的帝王“嗯”了一声,似乎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罢了,既然纯王不乐意泄露就随他的愿吧,你代朕好好照顾他。”
殷翊岑似乎窥见了帝王狠辣下那一颗暗藏柔软的心,垂下头应是。
然后又听他说:“你给朕去查查左相。”
殷翊岑了然,他刚已经知道了左相忤逆圣意的事情了,陛下有此吩咐,想来是对左相不满。
他领了差事回了府,书房的灯久久未灭,修长的手指扣在书桌上一下一下敲击着。
左相势大,霸占权柄已久,想必陛下是要根除隐患,肃清朝堂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风口浪尖上撷水,取而代之。
作者有话要说:仪鸾司的后身就是锦衣卫啊,啧啧,狼灭要发狠了。
下一章中秋相亲会来啦!
感谢在2020-05-13 10:44:16~2020-05-16 16:3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8、上官寒曦、撩最帅的二少、黑色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