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建造在假山之上,四周摆放着花朵盆栽,从石头缝里顽强的钻出几颗小草来,碧莹莹的,倒是添了几分野趣,从上往下望去,有花团锦簇,古柏幽幽,竹林飒飒,生机勃勃。
虽是难得的暖阳天,但在衾寒的早春中风儿也带着凉意,亭子内角落里摆满了暖炉烧上了银丝碳,更有一个香炉袅袅升烟。
赵长明赤着脚斜倚在小榻之上,穿着墨色的龙纹衣袍,胸前衣襟半敞,发丝泼墨,把玩着手中的花枝,随意散漫。
旁边放了两张小桌,太子和二皇子跪坐着愁眉苦脸写作业。
赵崇渊不满:”父皇,我为什么要和大哥写一样的作业?我都还没学到呢?”
榻上的人揪着花瓣儿,“太子的老师可是左相,满腹经纶,别人求还求不来呢,你能一睹他布置的作业不是幸运吗?要不是太子的弟弟,哪有这么好的福气?皇宫中典藏甚多,只要用心查阅,一定能做出来。”
那就是让他自学了?崇渊垮着脸,父皇太不讲理了。
太子悄悄用袖子遮住半边脸,小声说:“二弟有什么不会的来问我。”
给了个眼神,崇渊的一下子精神了,挤弄眉毛,表示收到,还是大哥好啊。
有一人拾阶而上,踏着青色方砖,缓步走来,袍摆飘飞,袖口上云纹闪现,清贵无双。
崇渊首先发现了,大喊一声:“小叔。”
然后放下笔,想起身飞奔过去,榻上咳嗽一声,他动作一顿,悻悻坐下。
等到人进来,太子出声:“纯王叔。”
纯王点头,对着小榻行礼:“臣弟见过皇兄。”
赵长明抬眸,随手指了一个位置:“坐吧。”
“今儿怎么想起来看看朕这个兄长了?纯王可是个大忙人啊。”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白瓷玉杯,“皇兄说笑了。”
“朕可没有说笑。”一朵花枝在空中划过弧线,掉落几片花瓣扔到了纯王的脸上,沾染了他嫣红的唇瓣。
“如何?朕宫里的花儿香吗?这可是春日第一枝花儿,配得上你纯王的身份呢。”
崇渊向来最喜爱这个玉人儿般的小叔叔,见状不满抗议:“父皇,你要是想要给小叔送花,你好好送啊,这样扔过来花儿都落了,不好看了。”哒哒跑过去捡起花枝,对花朵呼了呼,爱惜地拢了拢,然后递到纯王跟前儿:“喏,现在好了。”
太子简直要被二弟这冒失的举动吓死,忍着惧怕跑过去把他拽回来按在座位上,死死拉住他的手,“快写作业。”
纯王拿着花枝,轻轻放在桌上,“多谢皇兄。”
太子敬仰的看着纯王叔,面对父皇这样的刁难,还这样处变不惊,真是风姿斐然啊!
“太子的功课做完了没有?”
“啊?啊,做完了,父皇要检查吗?”
太子拿起作业,赵长明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作业就到了纯王面前。
“朕才疏学浅,远不及纯王学识渊博,还是请你给太子批一下吧。”
纯王垂眸:”太子国之重器,又是左相弟子,臣弟不敢置喙。母后那边等着了,臣弟先行告辞。”
太子期待的眼神湮灭了。
“太后那边朕已经派人说过了,今儿你就在朕这用膳,母后不用等你了。”
纯王表情第一次有了波动,眉头微皱:“皇兄怎能如此?”
“怎么不能?朕想留你吃顿饭都不成么?”赵长明赤着脚从小榻上下来,叉着袖子笑吟吟。
一大片裸露的胸膛展现在眼前,纯王下意识有用袖子挡住了脸,“皇兄,成何体统?”
赵长明上前拿下他的手臂,然后拉着他的手到桌子边坐下:“你又不是没见过,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羞涩,真得给你找个王妃管管。”
纯王下意识把手抽出来,眼睛里的嫌恶一闪而过,抽出帕子,低着头慢慢擦拭一根一根的手指。
太子见父皇眼神深沉,面色冷冽,一哆嗦,王叔求你别擦了!
“纯王这是嫌弃朕吗?”
他慢慢自己的动作,眉眼淡漠,“皇兄明知故问。”
这话一处,赵长明猛地站起来,气急叉着腰来回踱步,长长的袖子带起的风吹动了纯王的发丝,飘着落到了眉心。
指着纯王:“好啊,你胆子是大了啊。”
太子抱紧弟弟,害怕两个大人打起来。
下一秒,却见父皇不知想到什么笑了出来,往后一倒坐到了小榻上。
“卿熙啊,你这性子是一点儿没变,也就是朕受得了,换成别人还不得气死。”
然后又取笑道:“怪不得找不到王妃,谁家闺女能受得了你啊。”
太子见气氛和缓起来,松了口气,崇渊在他怀里,呆呆看着哥哥一会儿一个脸色,心想大哥傻了?
“你这擦的,莫不是要把皮擦破?朕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卿熙愿意吗?”
纯王拒绝:“皇兄不必了。”
“要的要的,”他起身,撑着桌子,一下子把人困在怀里,“弟弟有难,哥哥不帮于心不忍啊。”
纯王仰头,本来骨瘦形销的人经过修养,神采回复,靠近了可以看到眼里隐含的笑意,这距离过于亲密,他不适的偏过了头。
于是赵长明只能看见他白皙的侧脸和修长的脖颈。
含笑伸手抚过他的肌肤,激起阵阵战栗,正当纯王忍无可忍的时候,赵长明双手一揽过,整个人紧紧抱住了眼前人,然后用头在他颈间使劲磨蹭,有时脸还贴到了脸。
纯王抗拒的往后仰,发型都乱成了鸡窝,忍不住大喊:“皇兄,快放开我。”
两个人从椅子上跌到了地上,纯王腿上一用力,就把皇帝踹到了一边,然后欺身上前,坐到他腰上,手掐着他的脖子,眼尾闪现一抹猩红。
赵长明笑得喘不过气来,放弃抵抗懒懒躺在地上,“朕这是脱敏疗法,是不是现在就不觉得难受了?”
“皇兄,你别太过分。”
赵长明并不害怕,还上手捏了捏他的脸蛋,“怎么,小卿熙生气了?”
这举动简直火上浇油,手上加重了力气,眼睛更红了,威胁似地说:“皇兄。”
“好了好了知道了。”他摆摆手,不在意地说。
纯王这才慢慢松了手。
太子摒住的呼吸也跟着慢慢放松,父皇真是一言难尽,怎么就这么作呢,真怕纯王叔真的掐死他。
崇渊拍拍他的手:”大哥,你捏疼我了。”
“哦,”太子连忙拿开手。
用膳时,纯王全程满脸冰霜,不久就告退了。
赵长明感慨,就他这弟弟,看似冷淡,实则傲慢,性子倒挺有趣。
太子拉着弟弟的手也跟着告退了,走时,崇渊还不情不愿的,还想和父皇一起睡呢。
“二弟啊,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这样缠着父皇,而且不觉得和父皇在一起很害怕吗?”
崇渊摇头,大哥真是糊涂,和父皇在一起最好啦,怎么会害怕呢?
皇帝出事之后第一次驾临皇后宫中,宫女们手忙脚乱还带着喜悦。
“娘娘,插上这只簪子吧,皇上见了一定喜欢。”
把簪子拿下来重重放在桌子上,“好了,下去吧,素流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皇后吩咐:“就简单一些吧。”
素流应是。
赵长明负着手,越过皇后走进屋里。
皇后赶紧吩咐上茶,素流奉茶:“这是陛下喜欢的龙井,娘娘一直吩咐奴婢备着呢。”
他不咸不淡的说:“皇后有心了。”
皇后脸上浮现笑容:“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皇后去看过太子没有?”
她闻言笑容一窒,“太子跟着陛下学习政务,臣妾不便打扰,正准备去看呢。”
赵长明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感叹:“皇后啊,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这个娘怎么一点儿都不上心呢?”
皇后素来知道皇帝说话没有遮掩,但是这么直白的指责她还受不起,“臣妾当然心疼孩子,但父母为之爱计之远,太子跟在皇上身边,臣妾自然放心,也不便去打扰。”
“朕当然知道皇后的心,但教孩子并不是这样教的,你把孩子关在佛堂里可知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
什么?心理阴影又是什么?皇后听不明白,但不妨碍皇后懂这里面的意思,陛下这是指责她不会教孩子?
皇后的脸色沉下来,一个整日荒唐做乐的人也配指责她?
“陛下,臣妾是孩子的母亲,臣妾自己的孩子自己会教,就不劳烦陛下了。”
赵长明被扫了面子,也不生气,“皇后是觉得自己教的好了?”
她端坐在那儿抿着唇不说话。
皇帝拂袖起身就走了。
素流着急:“娘娘怎么就让陛下走了呢?”
皇后反而冷静,“他走就走,当本宫稀罕。况且咱们这位陛下不过是个纸老虎,就算他生气又如何?本宫这后位可不是谄媚君上得来的。”
“去,把太子叫来。”
素流犹豫:“可是现在都已夜深了。”
“本宫叫你去你就去,记得不要惊动旁人。”
太子半夜从东宫到了皇后宫里,一进屋就让跪下了,就这样跪到了清晨。
等到东方晨光微熹的时候,皇后才从里间出来。
太子撑了半夜已是疲惫至极,见母后一激灵又醒了,诺诺说:“给母后请安。”
皇后偏头对素流说:“扶太子起来。”
然后对太子说:“幺儿,你要时刻记得你是大梁的储君,你不能软弱,不能胆怯,喜怒要不行于色,文治武功要样样精通,母后能为你争来位子,但是不能帮你守住位子,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你知错了吗?”
太子不忍皇后神伤,俊秀的脸上满是郑重:“皇儿定不负母后期望。”
惠妃早上正梳洗呢,就听了这消息,连忙赶来。
太子说完话后撑不住了就要倒下,她上前扶住,太子就靠在了她的肩头。
窝在小姨的颈间,闻着熟悉的味道,太子安心了,贪恋的想要多停留一会儿,却记着刚说的话,推开惠妃,站直行礼,优雅从容的告退。
礼仪姿态无可挑剔,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太子。
惠妃捂住胸口,无端有些心疼。
勉强笑着进了屋,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表姐听说了吗?最近高公公可是大出风头了呢,听说那老色鬼把自己的私印啊,玉玺啊,甚至兵符都交给他保管了,整整一箱子呢,他可真信任那老太监。”
皇后喝了口茶:“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们的贵重物件儿不都是交给贴身人收拾的吗,怎么突然传出来这事儿?”
“谁知道呢,指不定是大太监想炫耀呢,满宫都知道了。”
被满宫议论,春风得意的高太监正在寿安宫对着一个宫女儿说话,接过一个香囊,猛地抱住了人亲了个正着,惹得怀里的人笑得花枝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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