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站在桃花树下看着太子和一少女两两相望,桃花瓣微微飘落,落到他们的肩头,男的俊秀,女的清丽,甚是相配。
她青色莲叶戏鱼云履踏上磨得光滑的鹅卵石小径,踩到了枯枝惊动了两人,太子一偏头,脸上盈起笑意:“惠娘娘。”
惠妃泛起促狭的笑意,走到舒苒身边转了转,上下打量一番:“我们小幺儿是长大了,都知道约年轻姑娘了,看来得跟表姐提一提,该办喜事儿了。”
她绯云锦织的裙子曳地,又没有人在后面提着,绕了一圈反而绊倒了,一个踉跄就要跌了。
太子本来正气恼小姨口无遮拦,要坏了人家姑娘清誉的,却见罪魁祸首要绊了,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揽住了半个身子,就好像把红衣张扬的少女搂在了怀里。
惠妃惊呼一声,撞到了大外甥的胸膛,松了一口气,后怕,“幸亏小幺儿扶住了本宫,要不然本宫指不定会扭了脚呢,哼,我就说这样的裙子穿着不方便,表姐还偏说好看就行,以后再也不穿了。”
太子把惠妃小姨扶稳了,“惠娘娘怎么出来不带宫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惠妃不在意地说:“整日里跟着烦死了,本宫就出来遛个弯,赏个花,竟没想到能看到小幺儿开窍的一幕,今儿就算是扭了脚也值了。”
舒苒没想到眼前人是宫里的惠妃,也才跟她差不多年岁,连忙行礼:“臣女给惠妃娘娘请安。”
惠妃拉着女孩子的手,“免了免了,起来吧。”
看看她,又看看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太子生怕小姨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扬起袖子清正端方,小少年眸光认真:“惠娘娘莫要误会,孤只是路过,见刘姑娘摘花却入险境,出手相助罢了,并无任何男女私情,更不要说婚姻嫁娶。姑娘清誉不比寻常,还请惠娘娘慎言,莫要再打趣孤了。”
惠妃一噎,这大外甥好是好,但就是太过古板了,“好了好了,也是本宫不对,言辞有些放肆,小幺儿不要放在心上。”
太子满意了,小声说:“谢谢小姨。”
“嗐,你这孩子。”
惠妃嘟嘴,用得上就是小姨,用不上就是惠娘娘,这是什么人间真实!
纯王清凌凌的目光突然偏头直直看向皇帝,赵长明看得正热闹,察觉他的目光,有些莫名,“怎么了?朕有什么不妥吗?”
他蓦然俯身靠近赵长明,带起的微风扬起了鬓边的发丝,清淡的鼻息扫在皇帝的脸上,有些痒痒的,一股雪后冷松的冰凉水汽扑面而来。
赵长明喉咙动了动,有些出神:他这个弟弟莫不是连骨头都是凉的,怎么就冰清玉洁跟朵雪莲花似的把别人都衬成了俗物?
乱七八糟想一通,有些紧张又有些酸地说:“你靠这么近干什么?热死了。”整个人都散发出莫挨老子的气息。
纯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低垂了眸,从他头上轻轻拿下一片叶子,“刚刚皇兄的头上绿了。”
赵长明呵呵尬笑:“就这啊,你告诉朕就行了,干什么靠这么近,直接说就是了。”
纯王直起身子,“嗯”了一声,又静默把玩他那块玉佩了。
赵长明不知怎么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按理说原身这副皮相被他将养地恢复了八成,自是丰神俊朗,但刚经历了纯王的美颜暴击,才知道天外有天,哼,他有些气鼓鼓不服气。
视线再转到下面的时候就发现场景变了,太子早已走了,只剩下惠妃和舒苒。
惠妃表情平静,眼神冰冷,“本宫问你,你是哪个宫的?刘姑娘?哪个刘?”
舒苒在她颇具威压的眼光下低头:“家父是礼部侍郎刘慎旭。”
“哦?就是那个仰仗哥哥做了官,还言语无状的刘侍郎?”
舒苒猛然一抬头,眼里愤怒:“家父是凭真才实学进的礼部,还请娘娘莫要听信外面传闻,家父只是恰巧和大伯一个衙门罢了,并无苟且之事。陛下治理朝堂明察秋毫,想来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惠妃淡笑,“你是拿陛下来压本宫?”
舒苒垂眸:“不敢。”
惠妃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是刘家的人,大伯是清流名儒却又不知廉耻和太后苟合,纵然陛下心胸宽大但不可能毫无芥蒂,这样家风家教教养出来的姑娘会是什么货色?本宫劝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要肖想你得不到的人,也不要狐媚惑主,要是再给本宫看到你不检点,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舒苒被这样侮辱,脸都白了,小姑娘唇色发抖偏又不敢发作出来,只能生生憋着,“臣女没有。”
“呵。”惠妃清嗤一声,“没有就好。”
她玉手抚上额角,眼神微眯,身子摇晃了一下,“啊,本宫怎么感觉头疼?肯定你给克着了,刘姑娘以下犯上,就罚你在这儿跪三个时辰吧。”
赵长明忍不住笑出来了,这都是什么浮夸演技?还有这理由,也太不走心了叭。
啧啧,没想到小妮子人前人后还有两副面孔。
舒苒瞪大眼睛,“明明……”
“嗯?“惠妃眼风扫去,眼角的胭脂晕红,眼尾拉长,凌厉无比,让她一下子把话噎进了心里。
小姑娘知道这是明晃晃的为难,但那又如何?这可是惠妃啊,她一个小小的臣女哪里敢反抗呢?
她委委屈屈倔强着跪了下来,一时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惠妃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晦气看了一眼,翻着白眼甩了袖子就要走。
这时候来了一个穿着蓝色圆领雨打青竹直襟袍的公子,他手中拿着一根通体白玉的笛子,眉骨饱满,轮廓优美,寒星点漆却不显得清冷,有一种锐利却不逼人的美,还因为年龄尚小,带出几分稚气纯然,压过了眼角的锋芒,显露出安然纯澈的气质。
此时他微微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有些不忍,“拜见惠妃娘娘。”
惠妃眼神高傲,显然不把人放在眼里,没有理会他的行礼直直从身边擦过。
殷翊岑低头再次行礼:“惠妃娘娘,刚刚小子遇到宫女,郑太后正找刘姑娘呢。”
惠妃霍然转身,居高临下:“那又如何?”
“郑太后出嫁在即,陛下也颇为关注,想来在这个关头是不希望有人打扰太后心情的。”
惠妃听这小子说完,这才正眼瞧他,定定看了一会儿,才展然笑道:“殷公子果然不负盛名,本宫在闺中就多有耳闻,和令妹很不一样呢。”
殷翊岑:“不敢承娘娘夸赞,虚名罢了。”
惠妃艳丽的红唇翘起,慢条斯理,“本宫一直对公子的笛声心向往之,清妙高绝,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一偿所愿。”
殷公子点头,神姿风雅,“固所愿也。”
惠妃愿望达成,心情愉悦,抬眼看了舒苒一眼,慵懒道:“算了,你冒犯本宫的事儿就看在公子面子上免了。”
拖着长裙曳地施施然离去。
纯王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侧身低声说:“皇兄你又绿了。”
赵长明,“哦。”伸手就往头上摸去,却摸出来朵粉红色的花瓣。
他得意了,还带着几分挖苦,“卿熙眼神不好啊,明明是红色花瓣,怎么是绿的?要不要皇兄给你派个太医看看眼睛。”
纯王莫名看了他一眼,竟然唇角勾起,微微笑了,但是那笑意太快,就如水面微波,了无痕迹,差点让皇帝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定眼一瞧,他又是淡定漠然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眼神空明望着花红柳绿,人景其事,波澜不惊。
赵长明只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在心里对系统说:“怎么感觉臭弟弟奇奇怪怪的?”
系统:……
它扶额,人家明显嘲笑你呢,这都没听出来?哎,铁憨憨啊。
惠妃走后,舒苒站起来抹了眼泪,小声道谢。
殷翊岑侧过身,“姑娘不必如此。”回礼点头目不斜视快步走了,显然不想跟女眷多呆。
刘姑娘只来得及看见恩人的衣袍角儿,人就不见了,她顶着红眼圈满眼迷茫,只有风吹过打了个卷儿,带着凉意,萧萧瑟瑟。
赵长明赞赏点头,这孩子不错,施恩不图回报,又严守男女大防,心地善良坚持底线,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系统嘀咕,是啊,是善良,善良到“谈恋爱吗,死全家”的那种善良。
舒苒拿起篮子,恍恍惚惚,拾掇好花瓣就要回宫,却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叫住:“前面的是刘姑娘吗?”
她回头,见香花满径的小道上站着一位盈盈而立的少女,她穿着鹅黄对襟长裙,千锦仙鹤祥云白色罩衫,淡扫蛾眉,轻点红唇,秀雅天成,在这暮春的景色中格外温暖动人。
舒苒点头,疑惑:“姑娘怎么知道我?”
“我自然是知道。”她说得笃定,却让舒苒更加疑惑,努力在脑海中回想又没有这么一位闺秀,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确定他们没有见过。
舒苒相信自己的记忆力,面上却带着歉意:“不知姑娘到底在何处见过去我?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那姑娘提起裙子上前几步,歪着头粲然笑了,“刘姑娘不必烦恼,你我确实没有见过,只不过我认识你罢了。今儿一见,刘姑娘果然绝色。”
舒苒羞红了脸,扶着头上珠花不好意思挎紧了篮子,“姑娘谬赞,敢问姑娘是?”
对面的少女轻声:“刘姑娘不必知道我,我们必会再见的,等到再见的时候就知道了,毕竟没有谁能比我们更有缘分了。”说到后面,语调越轻,似是呢喃,似是低语,无端有些阴森,给她秀雅的脸上蒙上一股阴霾。
舒苒眨了眨眼,还没明白呢,眼前人就不见了。
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儿让刘姑娘脑袋当场当机,她都怀疑殷公子和那位姑娘真的存在吗?桃花簌簌,树影婆娑,不知怎的,让她一下子想起小时奶娘讲的神仙精怪妖鬼魔人,打了寒颤,提着篮子小跑离开,心里还咚咚跳得贼快,生怕后面有东西再问一声“你是刘姑娘吗?”
赵长明在上方看得应接不暇,跟看连续剧似的。
他摩挲着下巴,这场景怎么略熟悉啊!
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俄罗斯套娃吗,一个接一个,总也没完的时候。
他又去骚扰纯王,“你说一会儿会不会树后面又蹦出个人来?”
纯王叹了口气,不答反问:“皇兄,臣弟能走了吗?”
赵长明一把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头往怀里一揣,使劲儿rua他的头发,还霸道冷酷地拒绝:“不行。”
纯王从未被如此冒犯过,淡然的表情差点裂了,一下子推开他,狠狠瞪一眼,整理被揉乱的头发,散发冷气。
他执意要等,纯王也没办法,站那儿跟座冰雕似的,差点把赵长明冻着。
乖乖,这弟弟是练寒冰掌的吗,他差点都成旺旺碎冰冰了。
俩人就这样等着等着,赵长明眼睛都要瞪出个窟窿来了,还是没人。
他悻悻然摸摸鼻子,摊手:“看来套娃没有了。”
纯王冷笑一声,甩袖转身离开。
赵长明问系统:“刚那是鄙视吧?是吧是吧,那小子竟然敢嘲讽朕?看我怎么收拾他。”
系统无语,这个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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