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两个夸父

    明辞熠将所有事情都与季长书说了。

    他轻叹了口气:“王爷, 其实我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话明辞熠从前与鄞温帝说过许多次,但鄞温帝只以为他是来自所谓的仙境。

    季长书早些时候也觉得明辞熠暗指仙界,故弄玄虚, 但如今听得明辞熠此言, 他居然相信了这样荒唐的事情。

    明辞熠见季长书并不言语, 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但很快季长书就点了一下头,神色冷淡:“然后?”

    明辞熠微微瞪大了眼睛:“王爷您不觉得我是在说笑?”

    “你说的。”季长书垂眸瞧他,在他眉心处落下一吻:“我都信。”

    明辞熠面上微红,整个人都滚烫起来:“所以……”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们要前去麓山一趟,王爷可有时间?”

    季长书微微颔首:“有。”

    他还没叫双成进来安排事宜,双成就在外头敲了敲门:“主子,大门口坐了个道士, 我们请他离开他不肯,说是来找徒弟的。”

    找徒弟?

    明辞熠愣了一瞬, 旋即反应过来:“识山!?”

    他正好要找对方,却不想对方先送上门来:“快让他进来。”

    双成领命去了。

    来客了,明辞熠同季长书也不再继续在书房里头窝着腻腻歪歪,直径去了会客厅。

    来找徒弟的道长的确是那老人, 老人瞧见明辞熠就笑眯眯的,视线在落到季长书身上后,便多了几分打量。

    像是父亲在给儿子把关一样。

    明辞熠冲老人拱手:“先前事态紧急,未能好好道谢,今日便在此全了礼数, 望道长莫怪。”

    “你同我客气什么?”老人毫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拂尘被他放在腿上,长长的,马尾落在地上:“虽然你未与我行过拜师礼,但你现在这具身体,这身体的身份,同我还是有师徒之谊,你若是乐意,喊我一声师父也行。”

    明辞熠微怔,瞧着老人的视线里头满是不可思议。

    他居然知道他是穿越的?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老人:“我道号识山,至于俗世的名字,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了。我知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答应了别人不会说出去,故而……还是要靠你自己追寻。”

    识山老道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此次前来,是与你说说我徒儿雾云的身世的。”

    明辞熠神色正了正,他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猜测,只是一直不敢确认罢了。

    如今识山来了,明辞熠也能够告诉自己现实是如何的。

    识山:“雾云本名李毅,是当今荣王之子。”

    他叹了口气,难得的出现了几分萧肃的神色:“他命中有两劫,八岁走失时便是一劫,我替他化解了。另一劫……源自他的父母。那伙山匪原本并非赶那些勾当的,他们本来也是良民,却因荣王当年被派遣前去镇灾……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不说你也晓得。”

    都说因果循环自有报应,荣王这一生站在太后那一边干了那么多的坏事,报应是没有在他身上灵验,却害死了他唯一的儿子。

    识山顿了顿,似乎有些耻于开口:“其实老道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明辞熠微讶,想起识山召雷的本事还有那诡异的身法,真不知他有什么事是他能帮上忙的:“您说说看。”

    识山:“雾云他一直期盼着能与他父母再见一面,对他们说句谢谢。他那次下山,目的本就是如此,只是可惜了。”

    明辞熠默然一瞬,摇了摇头:“我同情荣王妃,但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荣王的所作所为。我相信您也清楚,荣王欺压百姓,仗着自己是王爷为虎作伥,为非作歹。他干过的昧良心的事,不是一两天就能说清楚的。”

    识山闻言有些失望,却还是笑着道:“那便算了,老道本来也只是随口问问。”

    他坦然而又随性,明辞熠鲜少见这样的人,但仔细瞧瞧识山,又觉得临桃和他有些相似。

    不是指样貌身形,而是这气宇和胸襟。

    “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明辞熠捻了捻自己左耳的流苏:“若雾云真是荣王之子,为何眼睛会是这般颜色?”

    识山:“雾云的眼睛本也是黑色的,只是你的灵魂附在他的身上,这才导致了异变。”

    所以眼睛就是蓝色的了?

    明辞熠到不觉得这个说法牵强,因为这具身体的确和常人的身体有些不一样。

    比如极其畏寒,又比如脆弱的可怕。

    但是……

    北原国师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难不成北原国师也是……?

    说起来当时北原入京求亲,好像是说过是北原国师算出季长书和嘉兰娜的婚事是天造地设?

    突然捕捉到关键信息点,明辞熠只觉自己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摁了摁自己突突跳动的额角,难以言喻的情绪化作海浪几乎要将他吞噬淹没。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在他毫无察觉的地方,“S”,或者说是穿越者的势力渗透到了每一个地方。

    北原国师的地位崇高到北原皇帝都比不上,那西域呢?南疆呢?东夷呢?

    这些地方是不是也布满了他们的眼线爪牙?

    明辞熠脑袋乱做一团,偏生他又头痛欲裂,难受的很。

    在这时,季长书伸出了受握住了明辞熠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明辞熠全身在一瞬间紧绷起来,却又很快松弛。

    他看向季长书,眼里带着茫然,季长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低沉,却给了明辞熠足够的依靠:“我会陪着你。”

    没有说别多想,也没有让明辞熠不要害怕。

    短短的一句话却给足了明辞熠安全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下来,反手和季长书十指相扣:“我知晓了,谢谢您。”

    识山的视线落在他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掌上,眼里的笑意更甚,他站起身来慢悠悠的往外头走:“那我们麓山见吧。”

    明辞熠没有拦他,只目送着他远去。

    二人在正厅坐了许久,季长书淡淡问道:“你想去见荣王。”

    “是。”明辞熠无奈的笑了笑:“王爷,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方才才拒绝了识山道长,但还是狠不下那个心。”

    他只要一想到雾云以前是多么期待能与自己的亲人见面,一想到他穿越到这里时在乱葬岗醒来的恐惧和茫然,就没办法去视而不见。

    尤其……荣王妃一直错把他当成自己亲子,还为他挡刀。

    荣王已经入狱,荣王妃也不再是王妃,她现如今只是一个暂居荣王府的寻常人家的妇人。

    .

    季长书陪同明辞熠到大牢,明辞熠叫季长书在门口等着,便带着月白踏入了鄞朝的牢狱。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刑部这边的牢房,其实说不上脏乱,就是阴暗的很,空气中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着实不好闻。

    明辞熠在狱卒的带领下行至了荣王被关着的牢房前。

    往日风光无限,总是与他针锋相对的荣王,现在披头散发,穿着白色的牢房,上头还有红色的“死囚”的字样。

    明辞熠没有变,但荣王却站在了输家的位置上。

    见到明辞熠的到来,荣王冷哼了一声:“国师是来看本王的笑话的吗?”

    明辞熠静静的看着这个间接害死了自己亲子的男人,只觉他可悲又可笑。

    他明明已经站在金字塔上了,却追逐更高的权力,他以为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全部都是他可以承受的,以为所有的一切都能在他的计划和掌握之中。

    但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将那把刀送进了自己儿子的身体里面。

    谁又能想到呢?

    在他风光无限的时候,在他与太后一脉的人觥筹交错秘密商讨的时候,李毅他躺在乱葬岗,连坟都不配拥有。

    明辞熠垂了垂眸,轻声道:“李毅要我给你带一句话。”

    荣王一怔,旋即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明辞熠:“你说谁?!”

    明辞熠耐心的重复了第二遍:“李毅,你的儿子,他要我给你带一句话。”

    他顿了顿,见荣王没有反应,便继续道:“他想说声谢谢。”

    荣王:“他在哪?毅儿他在哪?!”

    饶是荣王,在听到自己独子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架子,他直接冲到了前头,手伸出牢房,静静的拽着明辞熠的袖子:“你告诉我……他在哪……”

    明辞熠没动,只冷漠的告诉了他事实:“他死了。”

    荣王一怔,就听明辞熠继续道:“两年前,他想来找你们,却在麓山附近遭遇山匪截杀,被抛尸在了乱葬岗。”

    “麓山……”荣王喃喃道:“前些年麓山附近大旱……山匪是我……”

    他松开明辞熠的衣袖,连连退了好几步,最终跌坐在了地上:“是我……是我把他们逼成山匪的……”

    明辞熠的话带到了,转身欲要离开,却不想荣王突然喊住了他:“你是毅儿吧?”

    明辞熠的脚步顿了顿:“我不是。”

    他回头看他,再一次的重复了:“他已经死了。”

    纵使这具身体是李毅又有什么用?

    真正的李毅早就死在了土匪的刀子下。

    明辞熠抱着暖炉往外头走,在出口瞧见了季长书。

    季长书站在逆光处垂眸瞧他,像是君王俯视着自己的子民。

    居高临下的睥睨感是那么的深刻。

    但这位君王却是悠悠的向明辞熠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一只漂亮而又骨节分明的大手。

    明辞熠笑了笑,抬手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季长书的掌心。

    温暖而又坚定的力量扣住了他,也让他这一叶扁舟找到了停靠的泊岸。

    作者有话要说:嗐,我勤奋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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