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明辞熠一早便从府里出发前往运河,他心里记挂着运河爆炸案的受害者,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明辞熠没让绛紫与松柏陪同,只让他二人去探望一下家属,瞧瞧有什么短缺的,事后他再与季长书同鄞温帝商量。
明辞熠从马车上下来,行至河边,便有守在河边负责指挥的禁卫军冲明辞熠拱手:“国师。”
明辞熠微微颔首,瞧着这堪比一条长江的运河,轻轻叹了口气:“怎的还有这么多人围着?”
河边有不少百姓围成圈,有的跪在地上祈祷着,有的视线紧紧锁着河面,还有的大喊大叫在闹事。
禁卫军轻声道:“还有些尸首没有打捞到,且……有些人的已经被炸的四分五裂了,我们认不出,家属也不肯认……至于那些闹事的,是想叫我们给个说法的。”
闻言,明辞熠不由得扫了一圈这些百姓,有富人也有穷人,在这个时代里穷人仇富,富人轻穷,但此时他们像是拧成了一股绳一般。
要说明辞熠心里的感受,那绝对是复杂又难受的。
“莫与他们起争执。”明辞熠拍了拍他的肩:“但还是劝劝他们回家等消息,这几日日头正盛,别中暑了。”
他顿了顿:“若是不愿回去就算了,我会叫月白他们送点凉茶来的。”
禁卫军忙冲明辞熠拱手:“多谢国师。”
明辞熠笑了笑:“无事,举手之劳罢了。”
语毕,明辞熠又是拍了拍禁卫军的肩,继续沿着河边走了。
他没走多远,便瞧见站在河边诵经的临桃。
明辞熠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临桃手持道尘,轻闭着眼眸,态度虔诚,语气温和:“皈命太上尊,能消一切罪。东方玉宝皇上天尊,南方万福玄上天尊……”
明辞熠离临桃不远,自然是听得清楚。
经文随着风飘入了他耳中,明辞熠愣了一瞬,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出了一个名字《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难拨罪妙经》。
这个名字刚出现在他脑海里,明辞熠就懵了。
不是……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
前世的明辞熠不仅不信教,对这些更是一窍不通,佛教和道教经常弄混的存在……居然能记得这么长的一个经文名?
看过无数小说的明辞熠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原主的记忆。
这具身体不会真的跟道观有什么不解之缘吧?
明辞熠并没有打扰临桃的诵经,待得临桃吟诵完后,临桃便转身看向明辞熠,还顺带上前了几步,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临桃微微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国师。”
他每次喊明辞熠时,明辞熠就总觉得他话里还有弦外之音,但他没季长书那么敏锐,也没那脑子,所以根本摸不透临桃是什么意思:“临桃道长,又见面了。”
临桃抬眸看向明辞熠,墨色的眸子里都含着笑意:“贫道猜到国师会来了。”
明辞熠微怔,就听临桃轻声说了句:“国师一贯都是心怀天下,心胸之广无人能比。”
明辞熠眨了下眼,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他还未反应过来,就突然听到争执声。
明辞熠回头瞧去,就见一富商被一壮汉揪住了衣领,那壮汉冷冷道:“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富商丝毫不惧他:“你女儿贪玩跑上贵人的画舫落了水,不就是活该吗?!”
壮汉被他这话激的眼中喷火,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明辞熠眼皮子一跳,就见那壮汉怒吼一声,狠狠的将富商丢进了运河里。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几乎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
还是那富商被呛了几口水呼救,禁卫军这才回过神来立马开始脱甲胄。
但要是等他们,说不定人早就凉了,于是明辞熠想也没有想的直接跳下了水去救人。
这富商的确嘴贱,但罪不至死。
明辞熠离他们不远,没一会儿就捞住了那富商。
富商瞧上去挺瘦的,但明辞熠根本捞不动,偏偏这富商还一直在挣扎。
明辞熠勉强撑着他:“别动!再动我也救不了你!”
富商非但没有停止挣扎,还不停的摇动自己的手臂,手肘甚至狠狠的打到了明辞熠的鼻子。
明辞熠吃痛手上失力,自己还呛了几口水。
他难受的咳了咳,仍旧保持着拉富商的动作,但没想到的是富商胡乱晃动的脚踢到了他的大腿,明辞熠整个人一沉,又是呛了几口。
这几口直接呛的他意识模糊,手上的力气也稳不住了。
直到明辞熠在迷迷糊糊之间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朝他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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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长书到运河边上时,就见熟悉的身影在河里挣扎,他只一眼就看出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长书没多想,直径跳下去救人。
而在他捞到明辞熠时,明辞熠已经快要失去了意识。
季长书冷冷的瞥了一眼还在呼救的富商,这一眼看的富商浑身一个激灵,季长书直径抱着明辞熠上了岸,任由禁卫军去救富商。
季长书抱着明辞熠走向马车,明辞熠咳了咳,勉强睁开了眼,在瞧见季长书时终于安心的松了口气。
双成急急赶上来递上帕子,季长书却是先带着明辞熠进了马车这才接过递给明辞熠。
明辞熠虽然虚弱,但好歹也还是恢复了意识的。
他擦了擦自己的脸,无力的叹了口气:“王爷,还好您来了,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季长书面无表情的拧了拧自己的袍子:“原来你也还怕死。”
他淡淡看向明辞熠,明辞熠的脸色苍白,就连唇都失去了色彩,但明辞熠在听见他这话后反而是轻轻扯了扯嘴角。
季长书微垂眼眸,心里奇异的升起了个念头,他真的怕死吗?
季长书道:“若是我不来你就要被人害死了。”
明辞熠微愣,就听外头响起双启的声音:“主子,查到了,那富商和宫里那位有点关系。”
明辞熠不可思议的看向季长书,一双眼眸瞪得老大,像是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一般。
季长书冷冷的看着明辞熠:“蠢。”
明辞熠一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当时情况那么紧急,谁还有时间多想?”
他顿了顿,语气消沉了下去:“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季长书拧袍子的手顿了顿,又猛地缩紧,他垂眸只沉声说了句:“你是菩萨下凡吗?”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善心泛滥了。
明辞熠抿了抿唇,没有再顶嘴。
季长书瞧着他还没有回神的样子,冷漠了一瞬,到底还是先开口了:“你想怎么处置?”
“我……”明辞熠张了张嘴,学着季长书的样子拧袍子:“我也不知道。王爷您说呢?”
明辞熠停顿了一下,还不待季长书开口,像是怕季长书不开心一般,立马补了一句:“我听您的。”
季长书便冲着外头道:“双成,交给双木。”
双木,是季长书手底下掌管刑罚的。
季长书要将人交给双木,不知是想要逼出供词,还是不打算让人活命。
明辞熠努力的想象了一下双木会怎么对待那富商,最终成功的把自己吓得一个激灵。
算了算了。
他还是个孩子,他不该经历这些。
虽然今日温度不低,但季长书还是叫人烧了煤放到明辞熠跟前,明辞熠也的确有点怕冷,便毫不客气的凑了过去,当然,感谢还是要有的:“多谢王爷。”
其实吧,
季长书真的很贴心。
明辞熠小声逼逼,这样的人做朋友好像也挺舒服的。
就是有时候说话过于强势了……
明辞熠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季长书这样的人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
明辞熠悄悄的看了季长书一眼,季长书的头发也湿透了,鬓发紧紧的贴着季长书的脸,水珠没让他变得更加锋利,反而是有些柔和了起来。
明辞熠眨了眨眼,在这个时候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件事。
季长书长得真的很好啊。
而且……好像是他喜欢的类型?
季长书将明辞熠送到了明宅门口,绛紫和月白早得了双启的通知,早早的准备好了外袍候在门口,季长书目送着明辞熠进府后,才在马车内冷冷道:“双成。”
双成立马应声:“回主子的话,河边的禁卫军说只瞧见那富商在挥舞手臂时,右臂砸到了明公子的鼻子。”
“砍了。”季长书目光沉沉:“敢对他动手,便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王爷。”临桃的声音自马车侧边响起:“王爷果真在意他。”
季长书掀起帘子瞧他,临桃微微垂首:“对于王爷而言,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若是换了别人,季长书定会冷漠的说句滚,但面前的是临桃,季长书便也没有瞒着:“朋友。”
他淡淡道:“他是第一个不带任何目的与本王做朋友的人。”
临桃只轻轻一笑,季长书便让双成起驾回府。
临桃瞧着扬长而去的马车,又看了一眼明宅的牌匾。
全天底下大约也只有季长书一人会将朋友划进自己的私有物里头了。
这份掌控欲和占有欲,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
临桃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有一片桃花花瓣落在了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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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紫在外间守着明辞熠,明辞熠在里头脱了衣袍后就进入了浴池。
温热的感觉包裹了他的全身,叫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明辞熠揉了揉自己大腿上的淤青,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没有什么后悔也没有什么埋怨。
正如他对季长书所说的,当时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多想。
若是对方不是太后故意设下的圈套,就因他的阴谋论丧命,那他才会做噩梦的。
即便得知了那富商是想要他的命,明辞熠仍旧不后悔。
他并非相信好人有好报,他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本心。
明辞熠躺在浴池里闭上了眼睛。
游泳其实并不是他的强项,今儿还这么折腾了一番,他实在是有些累了。
明辞熠在迷迷糊糊之间瞧见了一座烟雾缭绕的大殿,与玄清观的正殿有些相似,但更为朴素。
而神台上摆放着三座神像,被云雾遮挡着,明辞熠并不能瞧清楚。
明辞熠好像伸手拨开了什么,又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遥远而又缥缈,就连一个字都捕捉不清。
“主子。”
清脆的女声猛地闯入梦境,明辞熠怔愣了一下,在苏醒的最后关头听见了一句叹息:“是命啊,躲不过。”
明辞熠倏地睁开了眼。
他便听见月白在外间道:“主子,水快凉了。”
明辞熠动了动身体,浴池里的水的确有点温凉了。
他起身用浴巾裹住自己,又听月白轻声说:“奴婢给主子煮了点姜茶,主子可要现在用?”
明辞熠擦干自己身上的水珠,穿好了里衣:“端进来吧。”
月白抬脚走进来,她将姜茶放在了桌上,取下了外衣替明辞熠更衣,明辞熠也没拒绝,任由她动作。
月白道:“主子下次可不要如此了。”
她一边给明辞熠系腰带一边说:“奴婢与绛紫姐姐担心了好久。”
明辞熠冲她笑了笑,缕了一下自己流苏上的水:“我晓得了。”
明辞熠在什么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月白是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真的听进去,但她作为奴婢,到底是不能多说,所以月白只服侍了明辞熠喝完姜茶后就退下了。
月白煮的姜茶很合明辞熠胃口,明辞熠不喜欢姜的味道,月白便多放了点糖去味,所以明辞熠能很好的喝完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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