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打架之事可大可小, 但负责通知叶泽尽快赶到学院的教师言辞含混、语焉不详, 最后还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这使本来就有些紧张的叶泽更加忧心忡忡,不禁坐在副驾驶位上握紧了雄主的手。
陆忱亲手将活泼好动的双黄蛋抚育成如今越发懂事的小虫,即便去除那层“雄父滤镜”, 也依旧认为两只幼崽十分乖巧,因此同样对教师口中“主动挑衅同学、蓄意打架斗殴”的恶行感到难以置信。
他压下心中的担忧, 熟练地操纵飞行器沿着设定好的路线高速行驶, 腾出手来与雌君十指交握:“不要担心, 很快就到了。”
前世今生第一次面临“请家长”的叶泽唇线绷直, 沉默着点了点头。
虽然对雄主的安抚十分感激,但军雌此刻心中所想之事其实与对方猜测的不大一样:
——他对陆忱的处事风格十分了解,如果自家幼崽在学院里受了委屈, 那无论如何也要替小虫讨回公道,但假若真是两只崽任性妄为、欺压同学, 外表温和但原则性极强的雄虫必然要对虫崽们的顽劣之处加以管束,到时恐怕连自己出言相劝也无济于事。
虽然按照陆忱的一贯作风, 这“管束”多半仅限于在犯错幼崽的小屁股上多拍几下、或者勒令他们到门后罚一会儿站, 但叶泽前世今生见过太多雄父厌弃幼虫的实例, 他依然担忧雄主会对两只虫崽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甚至认为他们不堪栽培。
毕竟,他的雄主是一只如此罕见的、没有任何不良恶习和怪癖的高阶雄虫, 性格中没有一丝傲慢和骄矜,也从不喜欢出手伤虫,如果对“聚众斗殴”的幼崽感到不喜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而由于联邦雄性的社会地位极高, 家庭中拥有最高权威的成年雄虫既是父亲、也是唯一的家主,能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左右幼虫的命运,失去雄父宠爱的幼崽几乎等于在踏入社会以前就被斩断了来自家庭的支持。
作为雌父,叶泽虽然本能地认为自家小虫不会像教师所描述的那样顽劣不堪,但仅仅“相信”还不够,他必须做更进一步的打算,为雄子和雌子排除掉任何成为弃儿的可能性、再度争取雄父的宠爱。
年轻准将以应对紧急军情的严肃态度陷入了沉思,半晌才毅然决然地抬起头来,看向身侧的雄虫。
正在操纵飞行器平稳落地的陆忱察觉到雌君欲言又止的目光,失笑道:“你怎么这样紧张?像在酝酿做坏事一样。”
“……”
被说中了心思的军雌有些羞愧地沉默了一瞬,脑海里闪过两只小虫的可爱笑脸,立刻重新鼓起勇气、握紧了雄主的手,低声祈求道:“如果真是幼崽犯错,可以请您从轻处罚吗?”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愧意,继续说道:“小虫们一定会知错改错,请不要放弃对他们的教导。”
S级雄虫敏锐地读懂了雌君言语中的未尽之意,于是挑眉问道:“我看起来像是会‘大义灭亲’的那种雄父?”
——您就是,因为您是主星上最正直的雄虫,一定不会像别虫一样对幼崽过于娇惯纵容。
叶泽抿唇斟酌了一会儿,诚实地答道:“我只是担心您对他们失望。”
陆忱扑哧一笑,对雌君一如既往跑偏了的思路感到有些无奈:“你的担心太多余了。”
他摸了摸鼻子,将飞行器停靠在初等学院旁侧的枢纽站,坦率直言道:“虽然犯错就是犯错,但我是个会对家虫双标的普通虫,就算自家幼崽做了错事也不会停止对他们的爱,最多捉住了打几下屁股、让小虫们尽早改正。”
听到此处,叶泽神色微动,忍不住张开手臂抱住了雄主的脖颈。
陆忱不知道自己的发言使雌君欣慰又感动、更不知道这段话勾起了对方的悲惨童年回忆,他抬手在军雌背上十分温柔地拍了拍,略带责备地说道:“我这样爱咱们的崽,能够尽量理智地看待他们‘犯错’、不去偏心护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怎么会认为我有可能厌弃自己的小虫呢?”
叶泽喉中有些哽咽,他偏过头去将脑海深处关于自己雄父的糟糕记忆强行压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对陆忱说道:“谢谢您爱我们的崽。”
这句话虽然简短,却包含着许多复杂而深挚的感情,雄虫亲手将他从飞行器上牵下来,在踏入学院大门时轻笑着答道:“不用谢,我同样爱你。”
此时,迫使双亲从宴会上提前离场、赶来开“家长会”的两只陆家小虫崽正在教师休息室里向外张望。
负责监护A班的教师将陆家小虫关进休息室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冷冰冰地通知陆昀“同学的伤势很重,希望你在雌父到来前认真反省”,是以,两只幼崽都眼巴巴地站在窗边,试图第一时间捕捉到雌父的身影。
陆暻满头小卷毛乱糟糟的,白嫩脸蛋上带着一道鲜明的抓痕,正满不在乎地回答着雌兄的问话:“一点也不疼。”
他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那双圆润的狗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像个骄傲的小将军一样宣布道:“我把他们都揍趴下了,我才不疼呢。”
陆昀抿唇不语,指尖却在弟弟额角上状似无意地戳了一下,听到小雄虫猝不及防的呼痛后才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替他轻轻揉了揉,低声叮嘱道:“一会儿雌父来了,就说是我先动手的。”
陆暻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不行。”
小雌虫微微皱眉,那副模样竟然跟平日里面容沉静、神情严峻的叶泽十分相像:“不然要告诉雌父是你主动出手、把班上两只雄虫和三只雌虫同学都打哭了吗?”
“小暻听话,他们先对我口头挑衅,我的‘正当防卫’不会受到太严厉的处罚,不需要把你也牵扯进来。”第一天上学就闯祸的陆昀心中其实也很害怕,但他仍然强装镇定,试图说服傻弟弟与这起群架事件撇清关系:“我自己打架已经影响很恶劣了,你想让雌父认为两只幼崽都十分顽劣吗?”
他的话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小雄虫噎住了,指尖有些不安地揉搓着衣服下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问道:“那哥哥怎么办?”
“那个坏雌虫说要把你除名、送到F班去,”打架时表现得毫不畏惧地小雄虫说到此处,清澈的眼中竟泛起了泪光:“哥哥要跟我分开吗?不要小暻了吗?”
他从虫蛋时期起就从未与陆昀分离,当即哭唧唧地扑过去抱住了兄长的脖子,仿佛要替哥哥把所有委屈通过自己的眼泪宣泄一空:“你明明没有错,这一点也不公平。”
初等学院按照一次进化后的天赋等级降序排列,将幼崽们分为A-F六个班级,从“尖刀班”到“菜刀班”确实会产生很大的心理落差,陆昀也对老师的处理结果很不服气,但他认为自己在哪里都能认真学习,所以并没有感到过分害怕。
然而此刻见到弟弟的泪水,一直强自镇定的小雌虫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眼睛泛红,忍不住摸着陆暻柔软的卷发喃喃道:“都怪我,我不该逞强的。”
小雄虫埋在兄长脖颈间哭成了一个泪包,半晌才抽搭搭地反驳道:“不怪哥哥,是他们先骂你的。”
陆忱恰好在此时推门而入,一眼看见了正抱在一起流眼泪的自家幼崽。
他的动作比身旁的雌君更快,立即大步上前,在小虫崽们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问道:“怎么了?是因为身上疼才哭吗?”
本来就委屈极了的陆暻在泪眼朦胧中辨认出雄父的身影,顿时更伤心了,努力摇了摇头,踮起脚尖哭唧唧地告起状来:“我不疼,是有虫欺负哥哥!”
陆忱担心孩子们的身体状况,匆匆确认过两只崽都只是皮外伤后才面色冷峻地站起身,对不远处的雌虫教师问道:“我刚才见到您把其他幼崽送到医务室,还以为小暻和小昀真的毫发无伤。”
说着,他将垂着头站在原地的雌子一把抱起,示意一旁的教师和院长注意陆昀额头和脖颈处清晰可见的伤痕:“虽然伤势不重,但我不认为您能把两只受伤的幼崽单独关在休息室里、不作任何处理。”
“如果我的雌子因此患上任何后遗症,也请您做好被问责的充分准备。”陆忱抱着自家幼崽的手温柔而稳定,看向责任教师的目光却十分凌厉。
由于长期与家虫相伴,他的公众形象被固化为“完美雄主”、“罕见的温和雄虫”,雌虫老师没想到陆忱竟会跟雌君一同赶往学院,更没想到一向和善的S级雄虫会用如此锐利的眼神说出毫不掩饰的威胁,顿时有些慌乱地答道:“不、不是这样的,只是一时无法顾全所有幼崽。”
他本想在院长面前先发制虫、指出陆昀打伤雄虫同学的恶行,却没想到刚进门就被陆忱发现了工作失误之处,顿时感到自己的气势矮了一大截,不太自然地陪笑道:“毕竟小雄虫们的身体更重要,请您谅解。”
陆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俯身将自家幼崽抱到一旁的椅子上,以相当鲜明的袒护态度站在雌子身后,对神色尴尬的雌虫沉声问道:“您可以继续讲述事件的经过了。”
由于将幼崽除名、转班是一件相当严肃的事,为了确保处理结果的公正,他在到达初等学院、与一年级A班的责任教师会面后,不顾对方的阻拦找到了掌管学生工作的副院长,请求对方一同参与对这件事的评判。
雌虫教师在明察秋毫的上司面前不敢隐瞒、更不敢说谎,当即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尽量客观讲述起了“陆家小雌虫打伤多位雄虫同学”的全过程。
按照他的说法,新生们第一天进入学院不需要学习太过严肃的内容,就像第一天来到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在进行一轮自我介绍以后就被老师带到活动场地,进行自由跑跳。
那片区域其实是初等学院开展体能训练课的专用场所,为小虫们配备了多种实用器材,绝大多数未经教导的幼崽都不了解这些器械的用法,因而对它们表现得十分好奇。
但对于很早就在双亲引导下进行体能开发的陆家小虫而言,这些工具却是长期打交道的亲密朋友,只不过从家里被挪到了学校,显得更新鲜一些。
小雄虫玩心很盛、好胜心更强,在家中训练时从来没能超过兄长,见到学校里竟然也有这些器材后,当即撒娇要求哥哥跟自己再比一次。
陆暻跃跃欲试地希望通过这次比试超过无所不能的同胞哥哥,他身上那种小太阳般的活力也感染了陆昀,两只小虫一拍即合,同时攀上了一处训练器材。
这种训练方式其实与人类的攀岩十分相近,只不过倾斜角度更加垂直、难度更大,在上行过程中设置的障碍物也更多,对挑战者的协调能力和臂力、意志力等有很高的要求。
A班其他幼崽们原本都在十分普通地玩闹,见到陆家两只小虫竟然默不作声地搞出了这样的大动作,顿时叽叽喳喳地围了过去,仰头关注着这对兄弟之间的战况。
陆昀有心让弟弟在新同学面前摘取胜利果实,于是故意装作脚下一滑,与陆暻瞬间拉开一段距离,演技精湛地败给了仍在努力向终点冲刺的小雄虫。
发现自己超过哥哥的小卷毛先是十分惊喜,随后立刻有些低落,重新回到地面的第一时间就板着小脸十分严肃地问道:“哥哥,你是故意输给我的吗?”
小雌虫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伸出手默默地揉了揉弟弟的头,揉出一声不太开心的哼唧。
雌虫教师说到此处,语焉不详地说道:“陆昀在当众失败之后觉得很不甘心,所以故意逞能、挑战了更高难度的训练项目,还从平衡床上掉了下来,却把原因归结到场边为他加油助威的雄虫同学身上,确实品行恶劣。”
“你胡说!”陆暻小脸涨红,像被惹怒的小狮子一样气得原地拍尾巴:“明明是他们先说哥哥不好!”
“那些坏虫说哥哥是废物、不配当雄父家的小虫!我还看到他们故意伸手推了哥哥!”小雄虫的声音十分清脆,话中的内容却向在场的成年体之间投掷了一颗惊天巨雷。
整个主星都知道S级雄虫极其看重家虫,责任教师没想到陆暻虽然年幼、却知道紧抓要害,更没想到那几只伤得更厉害的幼崽竟然犯下如此大错,他顿时刷地落了一滴汗,有些慌乱地垂下目光,不敢面对院长的斥责,只好站在原地讷讷无言。
陆忱的脸色极其阴沉,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认为应该先调取活动室内的监控录像、同时将那些‘凶手’带到这里当面对质,您觉得呢?”
——“凶手”这一措辞十分严厉,代表着他将幼崽之间的打闹定性为恶意伤害事件,并且准备为自家小虫有理有据地进行平反。
被他注视着的院长叹了口气,虽然私心里认为无须闹得太过,却也不敢在这位阁下态度如此强硬的时刻触霉头,只好颔首答道;“我亲自去调取录像,请您在此稍待片刻。”
说罢,他瞪了一眼身旁汗如雨下的雌虫教师,带着对方匆匆离开了。
只剩下一家四口的休息室内针落可闻,陆忱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他将垂着头的小雌虫揽在怀里,轻声问道:“还疼吗?”
他没有像叶泽曾担忧的那样对暴力伤虫的雌子表现出厌弃,也没有像其他雄父一样,由于被卷入此类纠纷而极不耐烦。
大雄虫半跪在地,动作轻柔地挽起了自家幼崽的裤脚,察觉到小雌虫的神色有些隐忍,立刻伸手轻轻包裹住了陆昀伤痕累累的膝盖,再度问道:“疼不疼?”
——就算要对崽崽们进行教导,那也是回家之后的事,此刻他只想好好安抚自己的小虫,让受伤的幼崽在父亲的庇佑下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一直告诫自己要“坚强、隐忍”的小雌虫在这温柔的触碰中颤了颤,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恐惧和委屈,当即抱着雄父的脖颈哽咽道:
“疼、雄父,我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小雄虫像一只小鸡:
“哥哥哥哥哥咯咯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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