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顾南衣一番利落的抢白针对, 纪长宁猝不及防, 听得有点瞠目结舌。

    他光知道秦朗对秦北渊鼻子不是眼睛, 却没有想到原来顾南衣对秦北渊也是个一样的态度。

    秦朗的嘴角稍稍翘了翘, 便被他压平下去。

    “东西送到, 我们走了。”秦朗说着,牵过顾南衣便直接出了书房,旁若无人。

    站在门边的心腹十分复杂地看着两人离去, 回头请示道, “相爷?”

    “这虫笛封起来。”秦北渊脸上没有怒色,“南疆来人,小心提防。”

    “是。”

    “像倒是像殿下,”纪长宁又不规矩地把腿翘了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说,“但如今也只能勉强算半个殿下罢了。”

    秦北渊看了纪长宁一眼,料到这人定然隐瞒了不少事情。

    可如今两人利益统一,只要都是想将昭阳带回来,秦北渊并不在意纪长宁掩藏着什么事情没有说出口。

    祭天只剩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三月初四也几乎就是近在眼前,秦北渊有忙不完的事,没时间和纪长宁砸破砂锅。

    *

    宋太后浑浑噩噩了数日,不知道身在何方、今夕何年。

    她一时间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只记得那个明明只有宣阁和昭阳会知道的日子,只知道一定是昭阳来警告她死期将近,光是想一想便觉得神魂俱裂、惊恐万分。

    就在这等沉沉浮浮之中, 宋太后恍惚梦见了另一位已死的故人——肖忠。

    肖忠比昭阳死得还晚,他也曾在铲除昭阳后盛极一时,但很快就被薛振和秦北渊联手铲除,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地杀了。

    宋太后当时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自己也成了被秋后算账的一员。

    因为她心里太清楚不过了,肖忠也是昭阳之死的罪魁祸首之一。

    昭阳和秦北渊是朝堂上的两座巨峰,肖忠想要上位,必然要破坏他们之间的平衡,因而他另辟蹊径,和宋太后傍上了关系。

    ……就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宋太后那时还年纪不大,先帝走后她一直小心谨慎地当着太后,却硬生生被肖忠勾得没能守住底线,将他暗地里招做了入幕之宾。

    肖忠借此靠着太后的名号和宋家的帮助发展自己的势力,做得最大的一票便是借着薛振的手除去了昭阳。

    但好景不长,肖忠上位了没几年就被拉下马去,死相凄惨无比。

    宋太后既害怕又同情,还有些侥幸——幸亏她是皇帝的生母,否则说不定也和肖忠一样被秦北渊杀了。

    肖忠一死,至少替她挡了罪。

    宋太后恐惧了没多久,见秦北渊没有接着算账的意思便放下心来,寂寞难耐时便找个样貌身段好的年轻人玩耍调情,不再同以前一样如履薄冰,更是把肖忠全然忘在了脑后。

    而这个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的人,现在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面色可憎、如同索命的恶鬼。

    宋太后想要尖叫,喉咙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肖忠穿着他死时那身脏污的囚服,朝宋太后阴冷地笑了一下,缓缓朝她靠近过来。

    宋太后浑身动弹不得,好像被人硬生生压住了似的,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肖忠走到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肖忠原本有张斯文儒雅的脸,但走到近前时宋太后才发现对方已经是一幅七老八十、风中残烛的模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太后娘娘,久违了。”肖忠嘶哑地道,“罪臣还没死呢,太后娘娘是不是吓了一大跳?”

    宋太后何止吓了一大跳,她几乎都快给这噩梦给吓死了。

    “罪臣很快便会回来的。”肖忠桀桀地笑着说,“届时还要请太后多多照顾担待了。”

    “你、你早就死了!”宋太后结结巴巴地为自己壮胆,“还不快去下地府!”

    肖忠阴恻恻地说,“昭阳长公主能死而复生,为什么我肖忠不可以?”

    宋太后一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昭阳都能作祟,说不定这也是肖忠的鬼魂在作祟。

    这个可能性叫宋太后的两排牙齿都战战兢兢地打架起来了,她颤抖着问,“你、你要做什么?”

    肖忠嘶哑如恶鬼的声音在宋太后的四面八方萦绕,“当然是……寻人复仇!”

    宋太后一声尖叫终于成功地从嗓子里挤了出来,“啊——!!”

    她猛地睁开眼睛,竟然真的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这一醒,宋太后才发现自己被好几个宫人合力按在床榻上,难怪方才梦中怎么挣扎也逃不了。

    守在床边的嬷嬷被宋太后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道,“太后娘娘!”

    宋太后只觉得浑身都冷飕飕的,她呵斥道,“放开哀家!都滚出去!”

    宫人们大惊失色地松开手,一个个告罪跪爬着迅速离开。

    宋太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人虚空得跟下一秒就要死去一样,仿佛没有重量地飘在了半空中。

    噩梦犹在心中回荡,宋太后头昏眼花地抓住身旁信任的嬷嬷,张嘴便道,“我梦见肖忠了,他说他要来复仇……!”

    嬷嬷迟疑了一下,安抚道,“您昏睡了许多天,太医说是魇着了,兴许只是个噩梦。”

    “昭阳,肖忠……”宋太后连连摇头,她心有余悸地说,“我知道,他们肯定是都要回来了!这些梦一定都是真的!”

    嬷嬷见宋太后短暂清醒后似乎又有疯魔的症状,只得再度大声喊人让御医进来,又回头好声好气地安慰,“您别急,马上便是年关祭天了,陛下说了,今年去皇陵要特地向列祖列宗替您祈福,还有意用立后这样的大事来为您冲喜呢。”

    “陛下要为我祈福?”宋太后愣愣地重复道。

    “正是。”嬷嬷颔首,“陛下可是真龙之子,有他去皇陵祭天向列祖列宗祷告,这些如今缠着您的邪祟宵小一定闻风丧胆、再也不敢靠近了。”

    宋太后怔忡片刻,似乎终于安心了些,顺着嬷嬷的动作靠到了床头,长长叹了一口气,问,“我病了多久?”

    “有月余了。”嬷嬷低声道,“陛下来看望过您,可您什么也听不见。”

    宋太后喜出望外,“陛下愿意来看我了?”

    嬷嬷笑道,“是啊,所以太后娘娘得赶紧养好身子,我这便去求见陛下说您已经醒转了。”

    “好!”宋太后顿时有了不少精神,哪怕想起刚才梦中肖忠那张苍老了几十岁的脸,也不觉得像刚才那样害怕了。

    她可是天子的母亲,受的是真龙福泽庇佑,怎么可能害怕区区的两个鬼魂?

    哪怕是宣阁预言的死期,也绝不会是她真正的死期!

    见到宋太后逐渐冷静下来,嬷嬷松了口气,等另一个嬷嬷带着御医进来后,便道,“太后娘娘,我去禀报皇上。”

    宋太后颔首,难掩期待之情,“快去。”

    嬷嬷轻手轻脚地放开太后的手臂,举步向殿外走去时,若有所思地回了一下头。

    ——太后的手臂上,原也有那颗黑色的痣吗?

    宋太后身体好转的消息并未隐瞒,而是很快便传遍了半个汴京城。

    文臣们个个喜出望外,将功劳都归到了薛振和那尚未举行的祭天以及立后大典之上。

    薛振不置可否地接下了这些空泛激昂的夸奖,左耳进右耳出,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他稍有立后的意向一传出去,果然各家的心思都活络起来,明里暗里都有着互相争斗的迹象,将汴京的水搅得更浑了。

    薛振就站在水池边上静静观望,等待着丞相府被牵扯其中、露出破绽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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