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见到楼苍来了, 顾南衣立刻趁势将手从秦朗手里抽了出来, 难得觉得稍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道, “审出什么来了?”

    “审出不少。”楼苍笑嘻嘻地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走向顾南衣身旁,“秦北渊知道我要来,让我问顾姑娘准不准备亲自去见一见?车已在外头备好了, 要是顾姑娘有什么想当面问的, 去一趟方便些。”

    顾南衣闻言轻轻挑了眉毛。

    前几日对秦北渊说的话难道是还不够清楚,才让他觉得仍然能将她拖到这事儿当中去?

    “见,”率先答话的是秦朗,他肯定地说, “我带她去。”

    秦朗抢了个先,于是顾南衣原本到了嘴边想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她无奈地转眼看了秦朗,心下大致猜到年轻人为何做这个决定。

    ——刚刚从她口中知道她和南疆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是要去亲自试上一试的。

    或许南疆人真是冲着她来的呢?

    明白了秦朗的想法,顾南衣也不能当着楼苍的面拒绝,只好跟着秦朗的动作起了身,提醒他道,“回来要将那碗甜奶酥赔给我。”

    秦朗:“……好。”

    顾南衣又道, “我懒得和秦北渊多说话。”

    这回接话的是楼苍,他眯着眼意味不明地说,“这自然是随顾姑娘的心意。”

    秦朗总觉得楼苍这句词是话里有话, 转头看了他一眼。

    楼苍迎上秦朗的目光,挑衅似的朝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更像是讥讽。

    秦朗短暂思考了半晌楼苍的表现,便肯定地下了结论,“你知道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顾南衣的眼神也立刻落在了楼苍的身上。

    楼苍脸上笑容一僵,死撑着道,“知道什么?”

    “知道了她是谁。”秦朗按住了顾南衣的肩膀,他凉凉地道,“你是最开始在栗山村就想将顾南衣当成替身的,现在反应过来倒不是最慢那一个。”

    楼苍对秦朗的敌意在这三年多间其实磨灭了不少,可现在突然暴涨起来,当然是有原因的。

    至于这原因,秦朗又不傻,随便想想就知道了——楼苍八成是也知道了前几天刚捅破的秘密。

    骤然被提起在栗山村里并不光彩的过往,楼苍脸色变幻了一瞬,好容易才稳住。

    他没理会秦朗明晃晃的言语攻讦,而是转向顾南衣讨好地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长公主容禀,秦北渊将消息隐瞒得死严,我只是前几日隔着院墙听见了响动,又得知皇帝受伤生病,稍打听了一番,但心中并不确定猜测是真是假,所以才……”

    ——楼苍毕竟是秦北渊的手下,又向来不怎么受管束,人也不傻,更是就住在顾南衣和秦朗对面,林林总总的发现加在一起,总能拼凑出个大概的真相来。

    元月初一时的事情闹得太大,秦北渊心神失守之下一开始掩饰得也不那么高明,楼苍心里模糊又天方夜谭的猜测自然能成形。

    但若不是秦朗戳破,楼苍是不会这么快表露出自己知道的。

    ——他哪知道秦朗这小子眼睛这么尖!

    楼苍正绞尽脑汁为自己解释,可话才说到一半,顾南衣就无所谓地摆手打断了他,“既如此,你就继续装作不知道吧。”

    楼苍一噎,话也停了下来。

    他有些可怜地在原地立了一会儿,突地干脆朝顾南衣单膝跪下去,脸上也没了笑容,低垂着脑袋道,“请长公主罚我。”

    “罚你?”顾南衣垂眼去看楼苍的头顶,神情很是淡漠,“楼苍,你是秦北渊的人,你我之间没这等上下关系。”

    她说罢,对秦朗道,“我去拿件外袍再走。”

    ——便就真的这么扔下楼苍走了。

    饶是秦朗一直看楼苍不顺眼,这时候看他就这么毫不留情地被扔下,也生出一点疑惑来。

    这待遇和秦北渊薛振也差不太远了,而薛振和秦北渊分别做了什么,秦朗还是知道的。

    那可不是普通人干得出来的。

    “你做了什么?”秦朗问。

    楼苍垂着脑袋半晌没回答,好似没听见秦朗的问题。

    秦朗倒也不是非要个答案,见他不回应便扔到了脑后——左右他又排除了一个敌人。

    “我辜负了长公主的厚望,”楼苍突然道,“薛振是活该,秦北渊是活该,我也并不无辜。”

    秦朗横了楼苍一眼,实话实说地告诉他,“你是秦北渊的人,顾南衣不会对你寄予厚望。”

    楼苍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我本是有那个机会的,但我在最后关头因为一个自私的念头将她的命令扔下了。”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秦朗冰冷地勾了一下嘴角,“对长公主来说,一个人只有一次获得信任的机会,你只是比我运气好那么一线。”

    “不,”秦朗想也不想地道,“我只是比你们都值得这份信任。”

    楼苍:“……”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腰间长剑,对秦朗发出嘲讽,“我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秦朗抱着手臂瞅楼苍,突地冷笑了一下,道,“你们都已经一败涂地,抱成一团舔伤口也就罢了,一个个死不认输有什么用?”

    从薛振到秦北渊到楼苍,难道都觉得自己还有挽回在顾南衣心目中形象的机会?

    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够顾南衣拿了外袍从屋子里出来,她边走边低着头折腾系带,细眉微微蹙起,看起来很有些不得要领,令秦朗也跟着皱起了眉。

    “你不是也很清楚吗?从她那里获得信任的机会只有一次。”秦朗扔下这句便迎着顾南衣上前,三两下帮她把大氅给合拢系好了。

    楼苍隔着几步路距离看着这一幕。

    他眼神好,将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都能收入眼中。

    譬如秦朗伸手时毫不避讳地就碰了顾南衣的手指,后者也没闪避,而是顺其自然地便松了手将系带交给秦朗,就好像她早习惯了对方这般照顾似的。

    楼苍却心知肚明昭阳曾经宫内能近她身的几名內侍无一不是女人,更是陪伴昭阳许多年的老人。

    一个毛头小子才和她认识了四年不到,却已经和她这么亲密,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

    “对了,”顾南衣临走到楼苍身旁时,随口问道,“你既然知道了,还打算告诉别的什么人?”

    之前还真打过这个主意的楼苍背后一凉,“定会替长公主保密。”

    “这倒也不必,”顾南衣道,“我又不能命令你什么。”

    她说得轻描淡写,这话落在楼苍耳中却不亚于在他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下来,叫他五脏六腑都搅作了一团。

    秦朗跟着顾南衣从楼苍身边经过,余光瞥见对方紧紧抿在一起、苍白的唇角,将心中的一丝好奇扔到了脑后。

    楼苍虽然说得语焉不详,但顾南衣其实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刺过他一句“用这双真诚的眼睛骗人”,秦朗当时以为真是碰巧戳中楼苍痛处,现在回想起来倒是另有意味。

    ——再说,难道顾南衣可能无缘无故冤枉楼苍吗?

    秦朗心安理得又偏心地站到了顾南衣的立场上,将她护送上了楼苍随行来的马车。

    楼苍只慢了片刻就跟上来,默不作声地驾车掉头离开长安巷。

    顾南衣还从来没坐过秦北渊府中的马车,怎么都觉得心中带着不悦,一路都没说话,临下车时神情冷淡地对秦朗强调道,“我不和他说话。”

    秦朗道,“这很好。”

    他也不想顾南衣和秦北渊说话。

    要不是为了让顾南衣见一见那些南疆人,秦朗甚至不想让她有和秦北渊面对面被他看见的机会。

    楼苍对汴京城中十分熟悉,马车走的都是人烟稀少的小道暗巷,绕着汴京城走了小半圈,最后到了一处牢狱门口。

    顾南衣从马车内看了一眼,眉梢轻轻扬了一下。

    汴京城内有三处关押犯人的地方,一处是天牢,只用来关押重犯,归三法司管辖;一处由刑部直辖,是用来关押罪不至死普通犯人的。

    剩下的第三处便低调隐秘许多,哪怕朝臣平日里也不会随意提及的。

    ——这里这关押意图叛国的犯人,常年空空荡荡,一旦里头被关了人进去,便是一个叫所有人头皮绷紧的暗号。

    顾南衣辅政的年间,便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倒也不算陌生。

    她正打算收回目光对秦朗说明一番,眼角余光却正好瞧见不远处的一头白发,顿时拧了眉。

    秦北渊亲自带人在门口候着。

    既然两人早互相表明了身份,顾南衣也不和秦北渊绕圈子,下车时视而不见地将目光移开,好似没见着这个人一般。

    “殿下。”秦北渊倒是神情平和地行了礼。

    顾南衣从他身旁径直路过,冷淡道,“我姓顾,不姓薛。”她说着,将秦朗拽到中央,道,“这里的事,说给秦朗听就行,他比我上心。”

    秦北渊道,“殿下当对自己身体更上心些。”

    “这话从秦相嘴里说出来可真叫人发笑。”顾南衣懒懒地道,“算一算我这些年里在鬼门关上来回走,有几次没有你的功劳呢?”

    “远的不提,最后一次便不是。”秦北渊不卑不亢地道。

    心腹:“……”他在旁擦了一把汗,看着针锋相对你嘲我讽的场景居然还有些怀念。

    “这也值得稀奇?”秦朗打断两人对话,他嘲讽地道,“一次就够万死不复,你和薛振还要比谁次数多,谁次数少?怎么,顾南衣是猫有九条命可以耗?”

    心腹:“……”是了,这也是个一开口就不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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