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道理?”顾南衣疑惑地道, “你决定同我一起生活的第一日开始, 不就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了吗?”
——秦朗拿条鱼都能吓得她退避三舍。
秦朗沉默着动了动拇指, 无意间摸到了顾南衣的脉搏。
她腕间的跳动十分平和, 这份平和令秦朗分外不爽。
他就是不喜欢顾南衣对什么都是一幅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好像只有吃吃喝喝能让她提起三四分兴趣来,其余世间万物都是无需如烟的渣滓。
“我说的是不是缚鸡之力,长公主不是个孩子, 不明白吗?”他低声道。
猛地被秦朗喊了一声“长公主”, 顾南衣怔忡了下,才道,“那你说的是——”
话才出口一半,顾南衣就抿起嘴唇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秦朗光是握着她的手腕时她倒没觉得什么, 可当秦朗的手指顺着小臂往上抚了两寸后,哪怕顾南衣是个傻子,也该反应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年轻人的指腹一路只是轻轻地蹭过去,温热肌理上的薄茧就令顾南衣想要打个激灵。
——出于一种莫名的自尊心,顾南衣硬生生忍住了绷紧肌肉打寒颤的冲动。
“我知道了,”她镇定地道,“这样的话不必一天说上好几遍。”
“你但凡懂得再快一点,我就不用说这么详细。”秦朗道。
顾南衣:“……”
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似乎全然说不过秦朗, 顾南衣打定主意不和秦朗斗嘴,扭头就道,“不听, 我回房了。”
秦朗没松手,他道,“离你睡下的时辰还差足足两个时辰。”
“今日乏了,早睡!”顾南衣提高两分嗓音,瞪了秦朗一眼,“松手。”
秦朗眨了下眼睛,用尾指按上了顾南衣腕间,又探了下她的脉搏。
不过一息的功夫没放手,顾南衣就一脚提到了秦朗的小腿上。
顾南衣力气本来就不大,秦朗皮糙肉厚,这一下对秦朗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但指腹探到那明显加快了不少的脉搏跳动还是让秦朗松开了对顾南衣的桎梏。
顾南衣得了自由,立刻站起身来提着裙摆就走,只给秦朗留了个急匆匆的背影。
秦朗注视她直到屋门关上,才低头去看自己的小指。
——仿佛那纤细的跳动韵律还残留在他的手指上似的。
顾南衣也会紧张。
秦朗倏地收紧五指握拳,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了出去。
这原本是他多年来静气凝神的办法,这会儿做了两三次却完全不顶用。
秦朗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往灶房走,到门口时满脑子已经满是顾南衣绝不会同意的内容。
秦朗歪头就很干脆地在门框上撞了一下,钝痛立刻让他清醒了不少。
蜜饯其实早就准备好,只是秦朗没拿出去。
他拿着小碟装的蜜饯去敲顾南衣的门,知道顾南衣肯定还没有睡下。
果不其然,敲了两次门后,顾南衣便带着一身墨锭的香气来应门,“还有什么事?”
秦朗举起瓷碟,“糖。”
顾南衣当然瞧见了秦朗手里的东西,她挑了挑眉梢,道,“锦上添花比不了雪中送炭,我嘴里早不苦了。”
秦朗:“……”他维持着一脸冷酷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顾南衣,“平时不都说嘴里要苦半个时辰?”
顾南衣张嘴正要说话,突地想起刚才的经历,顿时警惕地闭了嘴,决定不再和秦朗消磨时间。
——万一秦朗又说“那我尝尝”怎么办!
想到这里,顾南衣伸手就把瓷碟从秦朗手里拿了走,另一手顺势关门,“当你是赔礼,收下了。”
啪地一声,秦朗被关出门外。
凭他的身手当然能在顾南衣将门完全关上之前阻止她这么做,但秦朗到底是忍住了。
小不忍乱大谋,秦朗安慰自己道。
总有一天这扇门他能在任何时候都光明正大地进去和出来。
*
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到第二天早上时顾南衣也没能忘,喝着粥一下一下瞟秦朗劳作的背影,在他转身时若无其事地将就目光收回。
秦朗将茶放到顾南衣手边,冷不丁道,“为什么盯着我看?”
顾南衣一口刚含到嘴里的茶顿时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秦朗身手好,这她已经知道了,可身手好也不能仗着自己五感敏锐这么欺负人。
秦朗当然是明知故问,他在顾南衣手边坐下,道,“我又不会强迫你。”
他哪次不是小心翼翼碰过顾南衣就立刻看她的反应,下次才敢稍稍再进一步?
顾南衣讶异道,“你都是先斩后奏,还占理了?”
“喜欢你的人那么多,只有我得到你的许可,不占理吗?”秦朗反问。
顾南衣:“……”她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或许确实曾经有人仰慕我的权力容貌……”
秦朗学着顾南衣平时的姿势,一手撑着下巴微微偏头准备听她胡说八道。
“但时过境迁,人都死了多年,感情怎么留得住?”顾南衣道,“更何况如今我手中连权力也没有。”
光这张脸还不够大杀四方吗。秦朗心想。
“世间果然情情爱爱最惹人眼,就连茶楼里说书先生也爱编排有的没的。”顾南衣半是抱怨地道,“还总有不少人听那毫无证据缘由的胡编乱造后就信。”
秦朗心道这说的肯定是昨天梁院判不小心说漏嘴那事了。
也难怪,说一个你死我活十几载、对付你从来不曾手软的死敌居然死心塌地喜欢你许多年,这换谁都觉得天方夜谭。
顾南衣身在局中,更加看不清楚了。
“秦北渊喜欢你,那么不可思议?”秦朗问,“那你也绝对不会喜欢他?”
“绝无可能。”顾南衣斩钉截铁地答道,“别的不说,我助安平逃走是他奇耻大辱;而他弄盲了承淮的眼睛,是我平生最大憾事……这也只是多年来党争的冰山一角。”
“那他喜欢你、不喜欢你,对你来说没有分别。”秦朗道。
顾南衣皱眉想了片刻,这说法虽然是个歪理,但听着还有几分道理。
只不过这话听起来……
“他也不可能喜欢我,”顾南衣纳闷地道,“外头究竟多少人和梁院判一样信了这鬼话?”
秦朗盯着顾南衣好半晌,突然道,“他确实喜欢你。”
顾南衣无奈,“连你也……”
“你要是不信,下次再见时,我们可以试他。”秦朗道,“他确实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那是回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秦北渊为什么信我的骗局?因为他喜欢你,所以哪怕通过志异话本天方夜谭的方式也想要你活过来。”
秦朗说得有板有眼,顾南衣捧着茶杯认认真真听完了,诚恳询问,“那在你看来,还有谁是我的裙下之臣?”
“只有我,”秦朗道,“他们连跪到你脚下的许可都没有。”
秦朗丝毫不怀疑自己是第一个能亲到顾南衣的人,更不怀疑他是第一个被顾南衣允许在她面前这么做的人。
顾南衣被他逗笑了,“那也曾经是有一个的。”
原本支着脑袋微微歪斜身体的秦朗立刻放下手坐正了,他一脸冷酷地盯着顾南衣,“什么人?”
见秦朗如临大敌的模样,顾南衣又笑了半晌,才道,“是沈太傅的老来子,叫沈贺之。”
说出这个名字后的瞬间,顾南衣面上的笑容便淡去了。
秦朗回忆了下沈其昌来拜访后顾南衣说的话,皱眉猜测道,“他死了?”
“死了。”顾南衣顿了顿,再度勾起嘴角道,“所以,你还是三思而后行。”
秦朗正要再追问其中详情,门却在这时候被人敲响了,还是十分急促的响声。
他只得起身道,“我去看看。”
顾南衣支颐点头,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兴致。
她每次提到沈其昌的家事,都会变成这幅样子。
秦朗边想着边拉开门,门外是个家仆模样的人,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顾姑娘在吗?”来人急切地道,“我家老爷沈其昌,有一封急信要送给顾姑娘!”
说来就来,秦朗皱了皱眉就把人带了进去。
他知道沈其昌大抵是顾南衣除了李承淮以外抱有愧疚之心的人之一,不好拒之门外。
沈家家仆见到顾南衣,再度低首一拜,将来意重复了一遍。
“沈先生给我送信?”顾南衣讶然道,“他致仕后不是回了通宝?你赶来送信得需要七八日,年前就出发了?”
“正是,”沈家家仆恭敬地答道,“老爷的信写得紧急,小人是廿九出发的。”
“信交给我吧。”顾南衣道。
沈家家仆抬眼看了看,犹豫地将信交给了面前的秦朗,目光忽闪着没敢往顾南衣身上瞥。
秦朗用手指捏了一下才转手交给顾南衣。
信件很薄,最多两页纸。
顾南衣接了信,道,“你即日便要返回?”
沈家家仆愣了愣,道,“小人想在城内休整一晚,明日便启程回转,若是顾姑娘方便回信的话,我明日清晨来取可好?”
“既是急事,我便现在打开看吧。”顾南衣道,“你等上片刻,我便写好回信了。”
她实在想不到沈其昌寻她能是为了什么事情。
别说是如今的顾南衣,就算是曾经的昭阳,沈其昌在心灰意冷地致仕之后都不曾再联络过。
可沈其昌居然要找的是顾南衣?
沈家家仆连声应是,“这就最好不过了,多谢顾姑娘!”
顾南衣抬眼又打量一眼这家仆,才垂眼将信函拆开抽出了其中的信纸,一目十行地将两页纸上的内容看完了。
“确实是沈先生笔迹,”看罢后,顾南衣若有所思地将信纸重新折起,偏头对秦朗道,“或许要出一趟门到通宝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朗:你要是不信,下次再见秦北渊时,我们可以xiu试en他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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