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素来缜密的绫小路似乎犯了一个错。
尽管也或许这是他故意漏出来的破绽, 为了让我和太宰沿着他所设定的路线走下去。
当时我就在小隔间, 平日里绫小路总是会锁上门, 然而今天不知怎么回事, 门开了一道狭小的缝隙。
低低的交谈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先谈论的是我, 不过寥寥几句话题便转移了。
“地牢里那个家伙还是老样子吗”
“是但我觉得他或许真的不知情,毕竟是您想的地方啊。”
绫小路一旦想恭维人,还没有失败的时候呢。
“哼哼, 谁能想到保险箱密码会是那个对了,彭格列那边的人什么时候到那家伙据说是最会拷问的人了。清隆, 你先和那家伙说说这消息吧。”
或许机会来了。我想。
绫小路在每天上午十点半左右会准时出去一趟,这段空缺时间至少持续半个小时。然而恰恰巧,十一点时会有黑衣人将我再次关到地牢里。
这就是说, 我有半个小时来寻找那个保险箱,我已经确定太宰治想要的u盘就在那里。
不会错的。
然而到了十点半的时候, 绫小路并没有离开。不知为何, 他主动和我谈起了话,谈论的还是之前我随口提及的话。
绫小路说,“老师真的要写议员的橘子吗吗”
其实那本来只是一个讽刺。但在绫小路这里耳闻目睹了清泽的面目,再一想到羊和中也的事情, 我就无法自抑地生起一股愤怒。
“我想我会的。”
“正直而富有情感的话,总会被精明的人利用。”在沉默了一会后,绫小路给出了我这样的劝告。
我喜欢观点的碰撞, 搁在平时我一定不介意好好和绫小路畅谈一番。然而眼下我第一要紧的事是找u盘, 况且, 此刻已经十点四十分了。
倘若绫小路再多说几局,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我得想点办法。
“即使会被精明的人利用,也总会有同样正直而富有情感的人受到启迪。”
绫小路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偏褐色,是那种比较深沉的颜色,一旦面色严肃下来便显得冷酷无情。
“没用的。有些东西不是只凭一腔热血就能做到的,况且,就算起初是这样的心意,到了后来也会改变。”
绫小路的顽固让我焦躁,我竭力克制住频频看时钟的念头。
“也或许本人都不介意被人利用呢而且利用什么的其实是个主观性很强的词,说是利用,但要是下棋的人和棋子抱着相同的想法呢”
“就算是老师您也会有这种结果导向的想法吗还是,这是您背后那位黑手党干部的属意”
“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做点踏踏实实的实在事罢了了。”
绫小路似乎是笑了笑,他往门外走去看起来他终于要结束这场一头雾水的对话了。
我松了一口气,可没多久,就在这时候,绫小路再一次推开门,他甚至还拿了一本书,我眼力并不差,因而得以看见那书页上几个镶金的黑字论自由意志。
难不成、绫小路还打算再来这么一番对话
绫小路就这么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越发焦躁。
然而,出乎我意料,绫小路只是放下了书便离开了。
“就算是我偶尔也有喜欢的作家啊这个就当给老师的礼物好了。”
等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且没有再次返回的趋势,我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下来。
总算把他说走了,不枉我费了那么多口舌。毕竟,我是真的拙于口舌,不会劝告他人,有时候也真羡慕那些轻轻松松就说出一串大道理的人。
不像我,偶尔还得动手没错,我刚曾起过动手敲晕绫小路的打算。
绫小路走后,我在书房里找了半天,最终发现了三个普普通通的保险箱。
并不需要密码便能打开。无论是如今可以变成细铁丝的罗生门还是太宰治据说“从不外传的开锁术”都足以应对这样的保密措施。
我拿到了u盘。
拷贝内容的时候,我发现u盘里除了议员的把柄,还有一份港口afia和密鲁菲奥雷家族的交易合同书。
合同是用意大利文写的,更机密的内容甚至涵盖不少拉丁文。这几乎是无解的一门语言,现下几乎没有人会特意了解这么一门堪称“死亡的语言”。
但我和中也颇喜法国诗歌,拉丁语也成了不得不学的工具,如今也算派上了用场。
合同涉及了这批军火的具体下落和运输路线。倘若贸易成功进行,afia将得到价值三千万的军火。倘若失败,afia不仅拿不到货,还要白白损失一大笔钱。
afia要这批军火是为了镇压自前代死去后便蠢蠢欲动的其他帮派,这其中必然有伤亡、有伤亡便需要有新成员如此循环,势必会有更多的人卷入黑手党的漩涡。
因此,我顺手改变了不少细节,譬如说交易地点什么的。
这是和太宰治学的,隐瞒也算绝不欺骗、坦诚相告告诉你的都是真的啊。
还不够坦诚吗
我锁好保险箱,把东西放到原处,十一点的时候跟着黑衣人回到了地牢。
在门口,我碰到了绫小路。
绫小路的声音有些遗憾,“不喜欢那本书吗下次再送你别的东西吧,就当是感谢好了。”
我没来得及想绫小路话中深意因为太宰治叫起了我的名字。
“芥川,这么久还不够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吗那家伙可是没有心的计算机器喔。”
绫小路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机器什么的稍微有点过分。何况,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太宰治正要说什么,我朝他做了个手势,一旦见到它,彼此都知道任务完成了。
他果然没再说话,绫小路也不是那种喜好争端之人,后者懒洋洋朝我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看到这么轻盈的绫小路,像是终于摆脱了一切枷锁。
绫小路走后,我和太宰治说明了之前的事情。太宰治用手指卷着微蜷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也算得到了好结果,就这样吧。”
“u盘呢”他问。
“我做了两份,一份给你,一份我拿。”
太宰治点了点头,我把那份改动不少贸易细节的u盘给了他。
既然事情结束,合作关系也随之告终,我和太宰治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但太宰治或许并不这样想。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
“我怎么不知道你和绫小路关系这么好了”
“比起我,他才是更不称职的老师呢。
我本来不想回答,但太宰治邪了心似的一个劲儿盯着我,非要讨个说法。
我又烦他之前“坦诚相告”的事,便说,“你说,烂木头为什么要和破砖头比谁更烂”
太宰治噎住了,半晌没说话。
晚上的时候,我和太宰决定越狱。听起来挺刺激的,其实易如反掌。
简单和轻松是两个概念,十以内的加法小孩子都会,然而要重复一万个这样的算式也不轻松。
何况眼下我们只有两个人,其中太宰治还在公然划水。
“你不是港黑干部吗”
还是一个能打五个我的那种
太宰治却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可我之前受伤了,路都差点走不动了你不会忘了我和你的约定了吧”
“等到完全、离开时,再解除合作关系喔。”
“”
我握了握拳,最终还是发动了罗生门,墙体并不坚硬,瞬间化为飞沙走石四散在空气中,猛烈的冲击浪朝我和太宰这边涌了过来。下意识的,我闭了闭眼睛。
再一睁眼就看到了星星不是天上的星星。
是真的有一个星星朝我砸了过来。
与之伴随着的还有“啊啊啊”划破横滨寂静天空的惊叫声。
以及,最重要的东西。
“你可真逊啊。”
“还好按计划险之又险赶上了。”
“我都说了不会有事的爱丽丝酱怎么了”
还没有看到他们,我已经不禁露出笑容,这就是我重要的朋友们。
然而见了面,几人却异常惊诧。
国木田的神情一言难尽,“老师您身边那家伙是谁”
“afia的青花鱼。”中也嫌弃地撇了撇嘴。
“还真是你啊。”林太郎的神情更微妙了,然而在我们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他时,立马改口道,“我不认识只是我以前的病人,名叫太宰吧”
太宰治瞪大眼睛,哀怨地鼓起两腮。
“森先生,你不记得我们之前”
“太宰,你好像伤到脑袋了我来帮你看看吧。”
林太郎就这样带着太宰走了,虽说是afia干部,可他确实也有就医的权利,作为医生,林太郎也确实做到了一视同仁。
只是,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那个异常熟悉的森先生。
几个月前,电话里太宰也是这样称呼那位先生的。
国木田带我和中也回到了武装侦探社,一路上我都在想答案。
无果。
森鸥外的诊所。
太宰治摸了摸自己缠着厚厚绷带的头,郁闷道,“我以为森先生只是说说而已。”
“太宰,首先你确实受伤了。其次,在今天之前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森医生放下绷带,“你太傲慢了。”
名为太宰治的少年确实有着不错的资本,他的谋略、心机、甚至是那份独特的异能力共同构成了这枚璞玉。
但这一切并不是他肆意决定他人命运的理由,何况,那个名叫芥川龙之介的少年,也是他所看好的宝石。这颗宝石自经发现,便已经是堪称圆满的状态。
森鸥外摸了摸下巴,说得有些意味深长,“正是因为你的傲慢,你和他之间的局势完全逆转了。”
太宰治和直属部下芥川龙之介。
柳川我鬼和忠实读者津岛修治。
人生的际遇可真奇妙。
但太宰治并不清楚森鸥外的意思。
他稍微难堪地辩解道,“那个啊,我想问森先生如果有一天,您知道了我们的世界只是一本书、一本漫画,类似樱桃小丸子、乌龙派出所一切都是注定的,您会怎么想”
森医生在思考。
一切都是注定的,意即常暗岛的战争注定失败、与谢野注定入狱、但他成功上位也是注定的,铲平其余组织也是注定的。所以难免傲慢、难免自卑、难免偏执。
太宰也是这样想的吗他的神色隐晦,森向来不善于把控太宰治的内心。
“对了,太宰,任务怎么样了”森鸥外决定回归现实,“议员的把柄和那单交易如何了白兰可不是好相与的。”
太宰治把u盘递过去,任务明明很成功,他却露出点失意,“成功是成功了,倒是被绫小路利用了一把。”
森鸥外当然知道绫小路清隆,就智谋方面,可以和太宰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绫小路、折原临也了。
“已经不错了。”
璞玉也需要适当的鼓励。他想。
交易事不宜迟,森鸥外和太宰立马解析u盘,然而在中途却出现了错误报告的显示。
这说明有人暗中动过手脚。
太宰治亮了亮眼睛,霍然惊醒。
他打开了新型窃听器的开关。
“福泽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是芥川龙之介。
太宰治此前有所怀疑芥川会暗中更改u盘数据,便紧急安置了窃听器和成像仪。
现在正是用那边讯息的时候。
约莫是叫福泽的在回答,“客气了,夏目老师很看重你。”
“夏目老师”
太宰治从未听过芥川龙之介用那样的声音叫他,或许在“书”中有过吧。反正他从未听过。
现在他不再叫“太宰先生”而是“夏目老师”,可夏目老师又是从哪个犄角疙瘩冒出来的。
话题不知道转了几转,芥川忽然说起之前的事,“我拿到了一份拷贝文件。那里面有清泽议员的某些阴私和afia的一起军火交易。”
“这些都一并交给福泽先生处理了。”
“啊。”福泽说。
果然是他干的好事
虽是这样想,太宰治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有点难以言喻的高兴。
“书”中的芥川龙之介不是这样的人他甚至有些鲁莽、永远不知慎重行事、像只不畏生死的野兽。
芥川的改变意味着,所谓的定数也仅仅只是那样罢了。在“书”中太宰治的人生中,堪称得上前三的定数成了目前为止最大的变数。
这个名为芥川龙之介的变数对目前迷惘的他来说是极为特殊的。
窃听器还在兢兢业业工作着。
“芥川,快看啊,这是我们最新一期的杂志”
伴随着呼啦啦的跑步声,响起熟悉的蛞蝓声,太宰治一听到这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就脸疼得厉害。何况,眼下那只蛞蝓说不定还抢了他以前的部下。
“太好啦,中也我们的名字又印在一起了”
太宰治愣了愣,某种神念像飞鸟一样划过他的脑海,最终却连尾巴尖儿都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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