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五十四章
皇宫之内, 长乐宫中,刘清在蔡琰劝说下回来,仍旧惦记着方才在未央殿中听到的事情,噘嘴道:“姑母府中赏花设宴, 怎么一点也没告诉我。”她一向喜欢热闹, 朝廷西迁入长安后, 凡是城中高门游乐之事, 总少不了她。
如今一向对她亲厚的阳安大长公主府中赏花设宴, 而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刘清难免心中不舒服。
蔡琰在皇帝身边跟随记录了十余日, 见闻既多,思路也开阔了, 再看长公主仍是天真模样, 想到梦中所见,自有一番思量, 因开口道:“殿下,阳安大长公主没有邀请您,您就没有想过此中蹊跷?”
“蹊跷”刘清道:“是很奇怪啊。我也想不通。等天亮了, 我去府上问姑母。”
蔡琰拉住她的手, 道:“过几日,殿下私下问过阳安大长公主,今日府中赴宴的都有何人,便都明白了。”
刘清疑惑看她,眼珠一转, 道:“蔡先生是在皇帝身边听说了什么吗?”
蔡琰叹了口气。她要如何告诉长公主,当初皇帝交待伏德,要他回府告知阳安大长公主,于是日邀请温侯府中妻女前去留宿之时,她正按照皇帝的吩咐,端坐在屏风之后,任笔端墨迹流淌,记载下这一切。皇帝身边发生的事情,蔡琰一字一句都不能泄露,哪怕是面对长公主。
面对刘清疑惑期待的目光,蔡琰只能劝道:“殿下,董卓虽死,然而时局动荡,眼见凉州叛军已至,四境不平。殿下身为长公主,也要放眼长久呐。”
刘清神色黯淡下去,若不是说这番话的人乃是蔡琰,她怕是就要变色赶人了。此时刘清却只是低头沉默片刻,轻声道:“其实我都懂的。但是我又能做什么呢?就算叛军围城,我一介女子总不能上阵杀敌,给朝廷做将军去。若说学文写诗,我素来佩服先生,可是先生家学渊源,又性情娴静,我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先生交待的那些正经文史,我总也看不进去,只看些志怪野史时才能得些趣味。文也不成,武也不就……”刘清说得自己也颓丧起来,“若说还有什么用处,恐怕也只有到时候照着皇帝的安排,做个和亲的公主罢了。可真要到了那一步,我还不如往山上修道去。”
蔡琰想到梦中在胡地那些血腥悲惨的经历,只觉一阵冷风吹透了骨头缝。
刘清反握住她的手,恳切道:“先生你说我该怎么办?”她年已十八,在宫中也留不了多久了。
蔡琰感到刘清手上的暖意,从梦中记忆里回过神来,定下心想了一想,轻言细语道:“和亲又哪里那么容易?有的公主和亲,能化干戈为玉帛。有的公主和亲,却要闹得双方玉石俱焚。不用说近的昭君出塞,就是先秦之时各国联姻,势力错综复杂,哪里只是出个人那么简单。”
刘清并不笨,脸上一红,摔手道:“我这样脾气鲁直的,倒是连和亲都不配了。”
蔡琰柔声道:“殿下天性率直,喜与人交谈来往。殿下在哪里,哪里便热闹非凡。这何尝不是一种能力?”她注视着年轻的刘清,心道,今日阳安大长公主为皇帝所做之事,来日长公主难道不能效仿吗?只是却要先请示过皇帝。
刘清听到夸奖,便觉欣喜,笑道:“我这又哪里算是什么能力?”但是心情的确好转了,也不再提姑母府中宴会没请她之事,洗漱过后心无挂碍,沾枕头便睡熟了。
蔡琰却是深夜秉烛,整理日间所记录的文字。
这几日皇帝要她跟随在侧,什么事情都不避讳她,不只是安排伏德通知阳安大长公主留住温侯妻女等事,就连偶尔与曹昂秘议策反张绣之事也不曾隐瞒。蔡琰初时见了听了,心中惊慌,无人处曾问过,“陛下为何如此?难道不怕臣女走漏了消息?”
小皇帝放下卢植写好的信,凝眸向她看来,淡声问道:“你会吗?”彼时蔡琰被这一句问住,双唇轻启,却答不出一个“会”字来。
小皇帝轻轻一笑,复又低头摩挲着那几封信,道:“你不会的。”神色笃定,自信从容。
蔡琰想到梦中所见,她会泄露皇帝的密事吗?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换了任何一个人来,不管是袁术袁绍,还是王允吕布,哪怕是她自己的父亲蔡邕——还有谁会给她这样的位置与施展空间呢?
蔡琰想,那场她被掳往胡地的梦终究还是一场噩梦罢了。
她要选眼前的这一世做为现实。
蜡烛将要燃尽,蔡琰揉了揉发红的眼圈,收拢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珍而重之得收束起来,放到床内侧的暗格里,枕着睡去。
东方的天空蒙蒙亮起,未央殿中,只歇了一个时辰的小皇帝被左右唤醒。
刘协按着额头,饮了一口凉茶醒神,定睛一看,却见阶下吕布与张绣一前一后立着,铠甲上血迹未干,立时起身,上前拉住一左一右拉住两人的手,笑道:“没受伤吧?”
张绣有些不自在,道:“末将无礼,仓促来见陛下,未及卸甲……”他看一眼旁边的吕布。
张绣是懂规矩的,按道理觐见之时,哪怕是刚征战回来的武将,也要卸甲更衣之后,才能上殿。他又是才投诚的“叛军”,万事更是小心。但是当张绣提出来时,吕布却是一摆手,径直就往未央殿中走来,而殿外的宫人果然没有阻拦。
两人就这么畅通无阻,来到了伏案歇息的小皇帝跟前。
“无妨。”小皇帝笑着,全然不介意的样子,握着他的手,“你们安然回来便好。”好似当真只挂心两人安危,并不问战事如何。
张绣心中稍安。
刘协收回手来,轻轻抚着侧脸睡出来的印子。他不问战况,是因为不需要问,看吕布志得意满的样子,便知道吕布一定会主动说。
果然,吕布大声道:“陛下,赶着回来见您,还没清点完。粗略计算,总该杀了四五千叛军。李傕那两个子侄,一个李利、一个李暹,还有原本凉州军中的将军樊稠,带着大部队后撤溃逃。臣遵照陛下旨意,没有穷追,只追出六十里,眼看他们是往潼关方向退去了。他们后撤之时,胡封与李蒙领兵殿后,被我带兵冲散了,包圆俘虏了,总有一万多人马。”
斩杀四五千,俘虏一万多,叛军剩下的大部队往潼关方向后撤。
刘协迅速掌握了重要信息,凉州军虽然因为主将意外之死而暂时被击败,但却败而不溃,迅速又集结在李傕子侄与老将樊稠身边,退向潼关保持有生力量。此前王允要议和之时,李傕野心已大,不肯俯就。如今凉州军被打中七寸,只要朝廷在他们被别的势力蛊惑结盟之前,迅速出手安抚招降,便能以最小的损失化解这场灾难了。
张绣在旁道:“胡车儿率领一万人马,已入城,愿为陛下征战。”
“好。”刘协笑道:“那就辛苦张小将,带五千人马出城,沿途骚扰凉州败军,留意其动向。”张绣杀李傕、郭汜而反,是此时去追击凉州军的最好人选。而刘协只给他一半兵马,张绣既不可能通敌凉州军,也不可能半途逃脱。
刘协又道:“去叫文和、子师起来,都辛苦一些。”他昨夜把王允、贾诩留在未央殿中,两位臣子也陪着,至今刚歇了一个时辰。
张绣看向从侧殿走出来的贾诩。
刘协道:“建忠将军又要出战了。文和(贾诩字)去送送他。”
贾诩领命而出,陪着张绣往殿外走去,从这里到出城的一段路,就是二人谈话的最好时机。
张绣自然欣喜。
贾诩一面与张绣交谈,一面还要考虑皇帝背后的意图。
贾诩道:“昨夜议事,皇帝已经下令了,你如今已是建忠将军,封了宣威侯,不日便有诏书。”
张绣道:“那世伯呢?”
“陛下抬举,给我入尚书台做了仆射。”
“恭喜世伯。”张绣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道:“世伯,你说我身边亲兵,究竟是谁……”是谁成了皇帝的人。
贾诩垂着眼皮,不等他说完,便截口打断,道:“如今连你我也都是皇帝的臣子将领,普天之下,皆是陛下的臣民。有些事情不该此时计较。”
张绣一愣,眼神一闪,道:“是我年轻莽撞了。”
贾诩陪他到城门,送他上马,道:“等你回来,咱们再细说。如今咱们到了陛下身边,天地广阔,你青春正盛,来日必然大有作为。”
张绣听了,先是垂头叹了一声,“说什么大有作为?”他乍然来到朝廷阵营,心中还是很不安的。但他与贾诩并不是真正的亲族关系,而是他因为要求教仰赖贾诩而攀上的关系,所以张绣这也只是心情激荡之下露出来了只言片语。
他很快收敛了情绪,又于马上抱拳,道:“往后还要世伯教我。我出城之后,家中寡婶便托付给世伯了。”他领了半数兵马出城去了。
未央殿中,刘协坐在上首,看底下吕布与王允掰扯战功。吕布当然恨不能俘虏的兵马都归他。王允早看吕布不顺眼了,更不可能满足他的胃口。两人针锋相对,碍于从前密谋除掉董卓的一点情面,都彼此压着怒气,当着皇帝没有撕破脸。
眼见文争要变成武斗,刘协打个呵欠才准备介入,就见汪雨脸色发白从殿外闪身进来。
“出什么事儿了?”刘协问道。
汪雨看一眼殿中人,上前在刘协耳边,低声道:“外面的消息,说是淳于校尉给人绑了。”
刘协一愣,“给谁绑了?”他脑子里一时有点混乱,给山匪绑了?吕布与张绣无恙归来,刘协了解淳于阳,肯定还在外面恋战,但并不危险,估摸着日内总能回来。谁知道回来的,却是淳于阳被绑的消息。
汪雨低声道:“传信的兵丁说是给什么伏波将军之后,马腾之子绑了。”
马腾之子,马超?
刘协一下坐直了身子,淳于阳被马超绑了?
汪雨觑着小皇帝面色。
刘协撑着额头笑起来,淳于阳输给马超,也不算丢人了。不过估计淳于阳不这么想。照淳于阳的性情,恐怕宁肯死在敌营都不要给他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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