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十六章
既然要学骑射,刘协索性便往武库去选趁手的兵器。
武库在北宫东北角,里面琳琅满目,都是大汉皇族四百年来积累下的名器,多少代更迭间,却只在这武库里吃灰。
刘协想起当日吕布马上冲刺时的万夫不当之勇,暗忖若是马上用时,果然还是长矛、□□威慑力大。可惜他如今人小体轻,却用不得这重兵器,最后只捡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在手。
他手中握剑,眼前忽然闪过张济心口插剑倒下的画面。
那日他一时激愤,亲手杀了董卓帐下的校尉。
好在他早有要册封董卓之母的举动,又故意将诏书留在案几之上,才缓下一场劫难。这具少年人的身体,到底还是冲动了些。
想到张济,刘协问道:“那日朕杀的那人可有子嗣?”
闵贡微微一愣,反应过刘协所指之人是谁来。然而闵贡与西凉军中人手并不熟悉,虽然知道这张济是董卓帐下的校尉,对张济家事便所知甚少了。
闵贡躬身道:“小臣不知。请容小臣问过,再来禀明陛下。”
那张济一死,却是膝下无子,留下一位貌美遗孀邹氏。族中还有一位侄子,从凉州跟随征战而来,却是张绣。
张济在西凉跟随董卓已久,如今骤然被皇帝所杀,却无法讨要说法。
在牛辅提议之下,董卓便将张济原本的职位,给了他唯一跟随入洛阳的侄子张绣。
如今的张大校尉,已由张济变成了下一代的张绣。
张绣虽年轻有力,然而到底势单力薄,见从父死得蹊跷,太尉董卓与将军牛辅都不声张,他又已领了从父的职位,便也不好多争,一应从简,便将张济入葬为安了。
倒是同乡贾诩,如今也在西凉军中,做董卓的谋士,亲自来治丧。
一时张绣送贾诩出去,执子侄礼,小心问道:“晚辈年轻,许多事情不懂。因与先生同乡,才敢稍稍亲近。往后军中,晚辈若有行错之事,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也难怪张绣如此恭敬。
这贾诩乃是西汉贾谊之后,出身正统的儒学豪门,年少时便被时人认为有张良、陈平那样的才能。他如今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自然也受得起张绣执子侄礼。
贾诩看了年轻的校尉一眼,知道他心中忐忑,只道:“你自安心做事。你我同乡,本该多相来往。”
张绣试探道:“我听说牛辅将军带兵去剿灭白波贼了。因我从父才出事,我这一支兵卒却没能跟去,可惜不能为太尉与将军分忧。”
贾诩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张绣一愣。
贾诩却已不再多言,出门上马车去了。
牛辅出战白波贼,传回来的消息很不好。
董卓正在府中发怒,不只是与白波贼的战事叫他心烦,各地隐隐约约传来的反叛消息更叫他如坐针毡。听说那袁绍、袁术以及从洛阳城中逃出去的校尉等人都在各地招兵买马。如今虽然还未对他宣战,可是却大有要联合逼来的架势。
枉费他赦免这些人,又封赏他们做官的一片苦心!
这些狼心狗肺之辈!
董卓狠狠一掌击在案上,眯眼阴狠道:“派重兵把守袁府,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许走出洛阳城。”又道,“凡是有消息说在招兵买马的,其亲眷城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盯死了。若要和谈,这些人便是人质。若要开打,我就杀了他们祭旗!”
部曲凛然而应,下去加派人手。
而宫中的曹昂便是这日接到了家仆传递的消息。
父亲曹操给他写了书信,要他伺机尽快离开洛阳。如今曹操阖族,只剩曹昂一人还陷在皇宫之中,旁人都已跟随曹操离开洛阳城,有的跟他在己吾招兵,有的在老家住着。
曹昂只自己一人,又有与曹家交好的子弟在,若果真要离开洛阳城,总比袁氏满门要容易许多。
那家仆从己吾而来,对父亲曹操那边的情况很清楚,对他道:“家主在陈留郡招兵很顺利,已有五千兵马。又因距离咱们老家谯县不远,咱们家里的曹洪、曹仁、夏侯淳、夏侯渊等人也都聚过来了。如今家主亲自训练这五千兵马,又叫亲戚做了司马,颇有声色。如今家主只担心大公子,催您速归。家主这次得了一员猛将,名唤典韦,如今就在城外候着大公子,只等护送您回去。”
曹昂入宫之时,便已被父亲告之背后情由,早就备着这一日,因道:“我都知道了。你且在宫外候着,我白日陪过陛下,入夜无人便出来。”
曹昂入宫已有月余,虽与淳至阳等人相处和谐,也觉小皇帝出人意料,然而毕竟隔了一层。况且在曹昂想来,如今陷落在洛阳城中,无人能与董卓抗衡,唯有出去之后起兵才有转机。是以他弃宫中诸人而去,并没有迟疑。正如他为阖族入宫之时一般,也不曾迟疑。
然而他到底还是年轻,心里装了要趁夜潜逃这样一件大事,伴驾驭马之时,难免有些走神。
往日骑马,都是淳至阳打马在前,冯玉与赵泰骑术弱些坠在后面,而曹昂则是跟随在刘协身后,始终比小皇帝落后半个马身,却始终不离左右。
可以说,四人之中只有曹昂是做到了称职的郎官。
这一日,曹昂却两次落在了赵泰之后,其中一次还是淳至阳唤他,他这才赶上来。
旁人并不在意。
这一切却都落在刘协眼睛里。
一时练完骑马,刘协下马,扶着马颈鬃毛,道:“都累了,下去歇着吧。”
赵泰欢呼一声,第一个跑走了。
冯玉与淳至阳也都退下。
曹昂是礼节做得最周全的,是以也走在最后。
刘协已取了刷子,亲自在给马梳理毛发,瞥他一眼,道:“大公子且慢。”
曹昂一惊。
从来只有曹家仆从才叫他“大公子”,如今皇帝怎得有此一唤?
他僵了一僵,回过神来,却不敢问,只躬身静候。
刘协屏退左右,仍是给那马梳理着毛发,淡声道:“朕若是你,便不会在此时离开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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