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的光永明,地上的阴影无常。生命以其色泽玷污了永恒的白光,直到死亡踏碎它为止。 —— 雪莱
【星期日,晴。
这大概是最后一篇日记了吧。就连纸和笔都是向医护人员要求了好几次后,他们才勉强为我找来的。
屋外风景很好,阳光灿烂,这是我来到意大利后看到过的最好的天气了。万里无云,微风拂面,很舒服。
我感觉很温暖哦,大概是白衣的天使来到了我的身边吧。
听说阿纲已经守着我已经几天几夜了,我看着他,觉得他比我还要憔悴啊。所以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决定就不叫醒他了,阿纲要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妈妈就会永远陪着他了。
阿纲啊,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死的时候,凝望苍穹竟如此绚丽,于是在低矮的宝蓝色天际的远方,我看到了阿纲小时候撒娇哭泣的面容,我笑了,感觉他现在也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会哭。
都说人变老后,就不由自主想着以前的事情,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有时候,我会想,阿纲也长大了,不需要妈妈了,说实话当时我还是挺难过的。后来啊,我想啊想,从早想到晚,从白昼初至想到星空灿烂,从他出生开始想到我死去的时候。我该是怎么死的呢?或许我会在一个宁静的午后,摆着摇扇,倚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死去;或许,一个虫鸣的夜晚,我闭着眼目,在温暖的被窝里死去;我还想过一些不好的死法,比如出了车祸;我甚至更想过,我会活到头发苍白,满脸皱纹,成了一个老太太,有了自己的孙子孙女……我想过很多,直到现在,竟然一点儿也不难过了。
阿纲,你要明白,花儿会笑,树会摇摆,野草也会如凤凰浴火重生,你要明白死亡不是一切。从小小一粒无形的尘土,到花,到树,到野兽,到山川,到爱情,到亲情,到仇恨和愤怨,到天地……这一切都是有价值的,尘土会掩没,花儿会凋零,树会折倒,野兽会化为白骨,山川会变,都终将渺渺如烟雾,散绝如飘萍。
我看着这个世界,很喜悦。因为我终将也是其中一员,我们也终将归去。
阿纲,记住妈妈的话,不要因为我而成为你不想成为的人。
如果你成为了自己不想成为的人,我倒宁愿把你生下来后就死去,让你的生命中没有我的存在。
你要好好珍惜所有的一切,所有我无法给你的这一切。死亡从来不是什么人的过错,该来了,就走吧。都说最神圣的东西莫过于体会生和死,我现在两者兼有了,倒是一件很圆满的事情。
阿纲,我允许你为我哭泣,我允许你为我悲伤,可是我不允许你自责,这从不是你的错。这不是错,这是恩泽。
哭吧,原谅我没有叫醒你,原谅这疲倦的别离啊,原谅妈妈无法在为你烧菜洗衣,原谅一切。
阿纲,妈妈爱你。
妈妈好爱你。】
他们说眼睛会随着岁月清澈,如同露珠滤净空气,夜晚变得澄明,仿佛时光投下一道边框,环绕在事物最后的形状,使他们因之凸显。
他们说,所有的一切,都会骤然重现,当我们老去。
沢田奈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似乎梦中有泪有欢乐,梦醒了,她又将踏着漫天的星辰回到那个宇宙的深处,她来时的地方。
沢田奈奈其实什么都明白。
温柔的消瘦的手轻轻按在了趴在身边的青年的头顶,摸着。
梦魇中的青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随着女子柔和的抚摸发出轻轻的呼声。
可是突然,抚摸停止了,那只手久久放在发的头顶,再没有了任何动作,而且趋于冰冷。青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女子安详却无血色的神情。
另一只手无力散落在一旁,女人半卧着的身体已显得僵硬,厚厚的白色床褥上,一张信纸静静安放在那里,上面写着——挚,我亲爱的孩子。
青年绝望地拿起纸,全身颤抖着,险些抓不住那张如此之薄的信纸,又或许是上面蕴含的沉甸甸的爱意,让他退缩。
“不……”
泪如泉涌,青年弯曲着身体,重重垂在已经死去的女人的身上。
冰冷了,不暖了。
“不、不,啊啊啊——”呢喃自语变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正午的暖阳,却没有丝毫照入屋内。
守在外头的守护者们立刻冲进了房间,得到是彭格列首领毫不留情的驱赶。
“让、让我一个人呆着,你们出去。”沢田纲吉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僵硬和愤怒,他直直地伸手,做出阻挡的姿势,“出去。”
“十代目……”狱寺隼人欲言又止。
谁知沢田纲吉突然拔高了声调,“我说出去!”喊出来后,沢田纲吉也被自己失控的情绪给吓住了,他看着同样惊愕的同伴,只感觉深深的疲惫。
“对不起……让我静静吧……”青年将头重重埋进被褥,“让我静静……对不起,对不起 ……”
年轻的首领趴在母亲的身旁,再没了声响。
一时间,房内竟只剩下了众守护者沉重的喘息,好像搁浅的游鱼,绝望而又悲痛。
“我们知道了。”他们终是僵硬转身,退出了门外。
那个和蔼的女子死了,谁也无法拯救。
从那天起,一切就变了。
{阿纲,不要因为我而成为你不想成为的人。}
“对不起妈妈,我大概……将要做错了一件事吧。”年轻的首领凝望远方,宝蓝色的天空和母亲描绘的一样美丽,不过他还是更喜欢落日时绚烂的棕黄色,因为那是妈妈的发色。
确实啊,日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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