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余名商贾们的心声自是无人听得。时间点滴过去, 人群渐渐散去,这场盛大的宴会总算落幕了。
此时已近申时,众人却只觉时间过得太快, 一时竟生出些许不舍。
离开前, 世子们命人送来了三公九卿拍下的义卖品。
按照规矩, 所有人拍下义卖品后需得等到回家备齐钱财后方可换得——除了黄金,等价的粮草亦是可行。将钱粮交给朝廷之后,才能拿到义卖品。
但朝廷当然不会担心三公九卿赖账,干脆直接将东西给他们, 以此间接表明三公九卿在朝中的地位及天子对他们的恩宠,此举不仅令他们舒坦,还能叫他们对天子生出更多的归属感。
收到折扇的顾相也不急着回家了, 按方內侍所言打开折扇,轻轻扇了扇, 闭眼清嗅折扇绢面上洒着的寒梅馨香。
而后颔首一笑, 将之收拢了起来。
别的不说, 仅这折扇在手,莫名便有了自己愈发沉稳风雅的感觉了呢。
以“鉴赏折扇”之名拉着三公九卿以及诸多下属们, 顾相得意地展开折扇,翻来覆去任由众人看了好几遍, 而后抚着胡须笑呵呵听大家对着折扇交口称赞!
什么这折扇制作精妙,湘妃竹的传言催人泪下,皇后这寒梅画的凛然动人,陛下这一手隶字大有进步……他们搜肠刮肚, 把这小小的折扇上所有能夸的都夸了个遍!
就连制作折扇的竹骨比别的竹子挺拔漂亮这种话,也被提了好几次。
等众人实在拍不出彩虹屁了,顾相便一脸义正言辞地表示,表面上他为折扇一掷三千两黄金,实际是为重建江陵做贡献,原先是觉得有些心疼,不过念及江陵灾民们今冬有避寒之处,便觉得捐这么多钱还是值得的云云。
言下之意便是,虽然这只是一把由帝后二人共同制作的折扇,但不普通的在于这是帝后和他对重建江陵灾区的一份微小心意。
霍大将军与洛御史大夫听得都忍不住翻白眼了,好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匹夫啊!要不是看在这把折扇的份上,就冲着他这得意劲,谁能忍住不臊他几句?
不过他们心底嘀咕归嘀咕,口中顺着顾相的话,把折扇和顾相夸了再夸。
没办法,这可是陛下亲手制作的折扇,面前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顾丞相呢。
他们的这个官场,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这么的需要逢场作戏!
……
王商回到府邸,早已焦心等候多时的妻子便马上迎了上来,忧心忡忡道:“相公,今天那义卖会可有发生大事,朝廷可有为难你们?”
她虽身处后宅之中,但与王商成亲二十年来一直伉俪情深,无论发生什么大事王商都不瞒她,有些不好决定的事还会和她一同商议,因此她的眼界并不低,也深知这义卖会来者不善。
王商乐呵呵的:“为难倒是没有,不过为夫花了一点小钱。”
他的妻子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知相公花了多少啊?”
以她的了解,相公口中的一点小钱最多不过四五十两。
王商哈哈笑:“不多不多,就一千六百八十两!”
他的妻子闻言,一个激灵双眼一翻整个人就这么厥了过去。
王商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幕般,及时伸手将晕倒的妻子揽入怀中:“夫人啊你别急着晕,先听为夫把话说完。为夫花这些钱不假,却是为买绸布,朝廷承诺咱们商贾也可以制衣穿着,为夫便拍了三匹!”
“什么!”王商的妻子也不装晕了,霍地直起身子抬头睁眼,惊叫,“绸布?!朝廷竟然给了这么大的恩典,让咱们商户也可以穿绸布了?!!”
王商笑道:“正是!待为夫将钱粮交至朝廷手中,咱便可穿绸布丝衣啦!”
“哎哟!”他的夫人登时喜笑颜开,“得赶紧给嫣儿量下身段制上一件……这可是绸布啊,得多叫上几个绣娘,抓紧功夫给咱一家子都制一身新衣……相公咱何时办次宴会吧,必须得把我的那些小姐妹都叫来,让她们也开开眼瞧瞧这绸布新衣!”
瞧着自家夫人这喜悦的模样,王商心里也喜滋滋的,觉得这一千六百八十两真没白花。想了想,取出张银白色的方片卡,笑道:“正是如此。夫人呐,等衣裳制好了,咱们就去那君缘楼宴请宾客!”
……
且不论这些商贾归家后是何种打算,李俭与洛清卓这会已回到宫中。
时间尚早,且今日坐着看了一天戏也不累,李俭打算先练半个时辰字,接着处理奏折。洛清卓左右无事,便告退回去画剩余三把折扇的扇面了。
李俭正襟危坐着练着字,等门口完全看不到洛清卓离去的身影了,他忽然鬼鬼祟祟地朝李內侍勾了勾手指:“李內侍,朕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问题他憋了一天了,实在太想知道答案了。
李內侍凑过去:“陛下,您说。”
李俭:“是这样的,朕有一个朋友,他想给他的先生插个簪子,先生拒绝了,还问他知不知道给别人插簪子的意思,为何?”
“……”李內侍一秒解码,忍不住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李俭。“……陛下,为哥儿或女子绾发,乃是相约白首之意。”
连这个都不懂,原来他们的陛下这么纯情吗?是了,听闻他以往倾慕皇后胞弟,穷追不舍亦未博得佳人青睐,难道皇后正是因此心生膈应,怨恨陛下吗?
那么他是否需要提醒一下皇后?如今陛下难得回头,皇后如此惺惺作态,将来陛下若是遇到下一个洛清涵,岂非又要失去圣宠?
皇后殿下年轻不知愁苦,不懂那些失了圣心的后宫佳人们的日子有多么难过……为避免此事发生,还是找个时间提醒下皇后殿下吧。
哎,他李內侍为帝后的这段感情,真是操碎了心呐!
没能从李內侍复杂的眼神中体会到什么,李俭已经僵住了。
……啥?!
洛清卓要与他白首?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先生要与他白首?……等会,不对。不是先生要与他白首到老,而是他发了什么疯,要去给先生绾发!先生会那么说,想来是误会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了!
他能有什么企图!难道还要和洛清卓生崽过一辈子吗!他发疯了才会这样吧!
……
这么一想吧,其实,好像,大概……也不是不可以……
不行你不可以!李俭你清醒一点,你是直男啊!你和男人生什么崽!是朝政不够忙还是女孩子不够软!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可以!!
李俭抱头,任由心中土拨鼠嚎叫呐喊,觉得自己需要再加一个月的班冷静一下。
瞧着陛下忽然抱头的李內侍:???
怎么了这是,他也没说什么吧,怎么陛下就这副模样了?
……难道是被皇后殿下拒绝后太过伤心痛苦?
李內侍恍然大悟,深觉自己真相了,应该早些时候去找皇后劝解一下,免得陛下再被这相思之苦折磨。
……
李俭纠结了许久,回神已是夜色四合,李內侍来提醒他用晚膳了:“陛下,是否去唤皇后殿下。”
这些日子洛清卓已习惯饭点就来陪李俭一起用膳,今日不来也不知是不是忙忘了。
李俭一个激灵:“别,别叫他!”
语罢又觉自己这反应太过了,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把自己吓得好像下一秒要弯似的。
我是直男,李俭告诫自己,遂摆正了心态命人去请洛清卓来用膳。却不想片刻后侍从回来说,皇后已在自己的椒房中用过晚膳,不来了。
李俭食不知味地用了膳,又下意识取出洛清卓给他的那支玉簪,发了好久的呆。
再回神,窗外星光璀璨。
李俭狠狠拍了拍脑门,将这些心思抛出脑后,强迫自己练完方才未完的字,而后处理政务。
翌日早朝,李俭与百官确定了救灾方案。
因为起初有他与洛清卓买粮食与药材捐献与江陵州牧救灾,后来又取了私库的三千两黄金购买钱物资送灾区,是以目前江陵灾区的情况控制得当,并不算太糟糕。
如今钱财充足,义卖会总计收入一万九千余两,商贾们预计三日内皆可交完钱。
便先命任组建了一支赈灾队伍,分批将钱粮运送至灾区,并购买建筑材料,招人重建灾区;
同时,命人领五千兵马随钱粮队伍前往灾区,用以守卫次序、监督工程等;
接着命顾相麾下十三曹中的户曹及相关技术人员,快马加鞭前往江陵灾区确定完整的受灾情况,勘测灾区,选择合适的地方开凿水库,修建房屋等等。
……
一系列命令发布出去后,朝廷有条不紊地行动了起来。
前往江陵的救灾名单是顾相拟定的,李俭瞧过后道:“爱卿办事向来妥当,朕并无异议。朕只是觉得可以再往上加一人,不过此人能不能去,还得看顾爱卿舍不舍得。”
顾相不明所以:“还请陛下明示。”
李俭道:“朕想令爱卿之子顾瑾,亲自前往江陵督军。”
顾相闻言,满面诧异。
按照江陵州牧信件中所言,灾祸发生不久便有义商无偿捐献了大批粮食与药材,无偿给灾民施粥看病,因而灾区如今并未发生动乱。
只是这种事历来是报喜不报忧的,表面越是平静,说不定底下就越是黑暗。涉及他的独子,顾相便下意识多想了些,面上渐渐就浮现出了为难之色。
李俭会做这个决定,自然不是什么慧眼识英雄,纯粹是为了避免洛清卓将来与他见面继续受限于剧情,干脆就将这人外放几年。
但他口中还是善解人意道:“顾爱卿不必太过为难,朕只是觉得他在科考时答得尤其好,是百年难遇的人才。如今他已入朝为官,若能参与江陵赈灾一事,对他将来升迁大有帮助。”
顾相自然明白这个,他的相位除了家世背景,也是大风大浪中历练出来的。
此时听闻李俭这番肺腑之言,不由大为感动,俯身行了一个大礼道:“陛下所言极是,是臣狭隘了!犬子蒙陛下关照,微臣感激不尽!”
于是这日午后,李俭下令顾瑾为军谋祭酒,全程督管赈灾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在弯与不弯边缘伸出试探之jio的李俭:我觉得我好像行好像可以……
直男之魂啪一个巴掌糊在他脸上:不,你不行你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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