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片场里，洛骁和闻人久远远地就看见郭达飞正在和谁打着电话。一眼瞧过去，只见他本来就不怎么白的一张脸这会儿看着更是黑如包公，眉心里拧起的皱褶几乎要夹死个苍蝇。

    因为离得远，那边说话声音又不高，两人并不能听见他到底再说些什么，但是从整个剧组持续散发出的低气压来看，倒也不难猜出这个电话到底是谁打过来的。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姓林的那小子是投资方的人，但是一码归一码。反正我话就放在这了，他要是想演，那就好好演。要是不想演，趁早滚蛋，我的片子也不是就缺那么一个投资人！”

    说着，“啪”地一声将电话挂断了，又显然是气不过地将手机扔到了一边，余光看见洛骁和闻人久过来了，微微抬眼朝两人看了过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还残留着一□□味儿：“就等你们两个了，别磨磨蹭蹭的。”

    翻了一下剧本，道，“今天天气不行，待会儿就要下暴雨。原定在公路上的那场追逐戏暂时往后挪一挪，你们两个先改拍屋里的那一场。”又把剧本卷了起来，在摄影机的架子上不轻不重的敲了敲，重点提醒道：“时间在之前已经耽误的太多，这边租的场地月底也就要到了，我们时间紧、任务重，这场尽可能争取一次就过。”

    说着，直接将两个人带到已经布置好的屋子里，简单地又给两个人说了会儿戏，确定了几个细节之后，这才正式打板开拍。

    屋外的天阴沉沉的，乌云一团一团聚集在一块，随着一声震天的雷响，豆大的雨点一滴滴地砸落在泛黄的土地上，很快就将地面泡成了一滩烂泥。

    穿着一身破棉袄的少年听见了外面传来的雨声，一瘸一拐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拖着似乎带了些残疾的腿像是怕惊动到什么一般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口，一手扒开门的插销刚准备出屋，但还没等他把门完全推开，身后却蓦然伸出来一只手，“砰”地一声又把门猛地拉了回来。

    本来这如同危房一样的小屋子就已经格外破旧，再加上身后那人的动作使得力度太大，在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屋子也跟着震了一震似的。

    “你要去哪？”

    身后的男人声音压得很沉，声线里带着一种抽烟过度所带来不正常的嘶哑。像是蜘蛛从背脊上爬过似的，听得让人莫名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少年像是被火烫了一般瞬间收回了手，僵硬地扭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只是刚一接触到了对方一双因为熬夜而变得通红的眼后，又害怕地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张了张嘴嗫喏了好一会儿，才牙齿打着颤地低声道：“衣、衣服晒在外面了，我去收回来。”

    周弘眼睛微微眯了眯，看着对面那个正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少年，似乎是暗自判断着他口中所说的话的可信度。

    “昨天晚上是你主动提出来要帮我埋尸的，就算我撞死了人，但是你也已经个从犯。”周弘哑着声音提醒道，“如果你去报警，我跑不了，你自己也别想跑。”

    少年听着这个话，身子也不由得僵得更厉害了。

    无论是对于周弘还是他，昨天夜里的那件事无疑都是他们人生中最要命的一个转折点。经过共同埋尸之后，不管愿不愿意，他们的命运都已经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少年没再作声，只是依旧低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破旧的棉衣下一双已经开裂了好几个缺口的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弘看着这样的少年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虽然他一直也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特别伟光正的人物，偶尔也会在私下里钻钻法律的空子，大哥擦边球捞上一笔，但是在昨天之前，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和人命案子扯上什么关系。

    转身走了几步，从桌子下面抽了条长凳子出来坐了下去，没好气地冲着那边吼了一声：“你不是说要收衣服？”

    少年愣愣地“哦”了下，再抬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已经越来越大的雨势，拖着自己的腿赶紧便往屋外挪了过去。

    “cut！”

    郭达飞看着闻人久出门的一瞬间，对着场记做了一个打板的手势。只是站在摄影机后面再回放着之前拍的画面，面上却没什么满意的神色。

    虽然不是什么复杂的剧情，但是却已经接连在郭达飞的手上被NG了两次。洛骁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了下脸，随即跟着闻人久又走到郭达飞身边，问道：“还是不行？”

    郭达飞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摄影机：“你自己看看。”

    走到一边，看着正在回放摄像的两人，微微皱着眉头道：“虽然也不是说你们演的有多么差劲，但是对我来说，还不够。洛骁你还是没有彻底吃透周弘这个角色。”

    他用手指点了点屏幕：“周弘他是只是个普通的小人物，没有犯罪前科，也不是天性残忍，他的肇事杀人纯粹只是一个意外。所以在这个时期，对待这个唯一看到他杀人现场的瘸腿少年，比起那种流露于表面的像是对死人司空见惯了的凶狠，他更多的应该是一种藏在凶狠之下的挣扎。但是显然，我看不到你眼神里的挣扎和紧张。”

    “至于闻人，”又看了一眼闻人久：“你的角色诠释的很好。不过只是你一个人好的话，这对于整个电影来说，还远远不够。”

    闻人久似乎是没想到郭达飞会这么说，微微抬了眼朝他望了过去。

    “你的确有着很强的台词和表演功底。但是一个真正优秀的演员除了能够演绎好自己的角色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能力就是带着与他演对手戏的那个人共同入戏。”郭达飞看着闻人久，“你认为这场戏里面你和洛骁的配合怎么样？”

    闻人久眸子微微动了动，却没有作声。

    郭达飞叹了一口气，用剧本敲了一下手：“响鼓不用重锤。如果你们理解了我的意思，那这段我们就重新再拍一遍，争取这一次能直接通过。”

    洛骁和闻人久听着都点了点头。

    但就在闻人久准备继续回到拍摄的地方时，站在他身边的洛骁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微微侧过头，却见洛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随即又微微笑着对着郭达飞道：“郭导，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有些地方想和闻人商量一下，能不能给我们二十分钟时间？”

    郭达飞倒没看出他们之间的那些互动，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又摆了摆手道：“可以。就在原地休息二十分钟吧。”

    洛骁点点头，说了一句“谢谢郭导，”随即将闻人久拉着就走到了一旁的休息区。

    早上就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在吹了这么长时间冷风之后开始疼得更加厉害了，明明一只怕冷怕的厉害，但是这会儿身体却有一种奇怪的热意正在翻腾，热的他脖颈处都开始有了微微的汗意。

    尽管意识已经有些轻微的模糊了，但闻人久依旧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什么。强忍着身上的不适，闻人久微微仰头看着洛骁，对着他问道：“你想要商量什么？”

    洛骁却没有回话。一言不发地将人拉到了自己的保姆车上坐下之后，立即伸手用掌心试了试闻人久额心的温度。

    好看的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型，洛骁瞧着闻人久那双已经因为高烧而越发显得湿漉漉的眼，责备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两圈，最终还是没舍得说出口来。

    摇了下头，叹着气笑了笑：“你啊……我就知道你的脾气。只要你不想做的事情，就算我说什么你也是不会听的。”

    闻人久抿抿嘴，从他的宽大的手掌下微微仰面回看了他一眼。

    将手从那烫得几乎可以煎鸡蛋一般的额头上收了回去，看着对面那个被他这么多年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却还是化作了带着一点宠溺意味的妥协：“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拿退烧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