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春末夏始，午后阳光穿过层层葳蕤的树叶稀释在窗台，老师在讲台声情并茂演说，声音通过话筒游荡于偌大的阶梯教室。

    坐在中后排的刘惗左手撑着下巴，及腰长发随身体倾斜，露出右肩吊带衫下的美人骨。笔在右手指间转得灵活飞快，神情淡漠盯着台上女老师的裙摆。

    “舞蹈随每个国家文化底蕴带来不同的感受，比方说...”

    大一的基础课十分无趣，除了在舞室上课，其余时间刘惗没腰骨没魂魄，支着昏沉的脑袋听了两大节舞蹈史。

    最曼妙的下课铃响起，秒合上书，戴着AirPods走出教室。

    学舞的同学不少衣着性感大胆，刘惗也不例外，烟灰不对称长袖衬衫，一边衬衫领子一边露肩吊带，长度像裙子又不是正好掩住短裤，裤边若隐若现，配上细带凉高跟拉长整个腿部线条。

    下午四节课上完天仍然大白，碧空湛蓝无云，斜阳刺眼。

    刚出教室门，耳机里那首歌的前奏还没听完便有个网络电话进来，刘惗又从口袋掏出手机看来电显示。

    ‘隔壁学院-苏’，刘惗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犹豫须臾滑向接听，“又怎么了。”

    对面一道清脆欢快的女声：“惗姐姐，放学了吗？”

    “嗯。”

    “那你在哪儿呀，我到你们学...”

    “刘惗——”

    蓦然忽被人拍了拍肩膀，刘惗回头望去，分了神没听清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转而对遇见的人打招呼：“学姐。”

    陈舒海比她高两届，在舞室偶然认识的。

    刘惗平常总是戴耳机，人家以为只是听音乐，便直接说了：“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模特那事儿？”

    她们边走边聊，“对啊，你到底要不要试？我正好有事过去找人，你想试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联系。”

    “这么久没找到人，要求是有多高啊。”

    打电话来的女生听见刘惗光顾着与别人说话，一句稍等都不给，爱答不理的态度，不满地给自己找存在感：“惗姐姐，你听我说话没...”

    像是恍然记起这一茬，刘惗别过头，丢下一句“现在有事下次再说”随即点点耳机挂了电话。

    瞧见这一幕，陈舒海后知后觉，“原来你在跟人讲电话呀。”

    “不重要，”刘惗与人并肩走着，无缝接上刚才的话题，“你们服装表演专业那么多人去试了都不行，我一个跳舞的外行哪有胜算。”

    她们谈论的是最近艺术系里的热议事件，服装设计大四学姐南风笙公开招募模特，据说要求极度严苛。身高这种硬性规定不用提，需要五官精致上镜，皮肤好身材比例出挑，富有气质与表演个性，懂得如何展现一件衣服的最大魅力。

    原本南风笙只对服装专业开放招募，毕竟学习过专业知识的更省事，然而大半个月过去，上下四届都没有一位完美击中她审美的人，后来消息传开了，陈舒海第一时间想起刘惗。

    “我朋友是南风笙的助理，这人我接触过有些了解，当然是觉得你可以才找你问了。”

    但刘惗不想做无用功：“问题是第一关我都过不了，我的身高放在舞蹈专业也只堪堪过线，怎么当模特？”

    “傻呀，有时候身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比例，”陈舒海作为内行人员，甚至比刘惗高，却苦口婆心劝道：“你看你手长腿长，可盐可甜风格多变自拍多上镜。”

    刘某人是有几分姿色，也非常注重外表，护肤护发穿衣搭配一件不落。但她平常拍照录视频仅仅为了po网上撩妹而已，哪来大志，“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陈舒海继续游说：“我们系花也去啦，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行吗。”

    “为什么？”校内美女刘惗知之甚详，学姐说的那位美女长了副高端脸，身高一米七五前凸后翘温文尔雅，刘惗满脸不解。

    “胸太大。”

    刘惗欲笑，可很快反应过来，一眼横过去：“你这是在内涵我？”

    “哈哈哈哪有，超模大多是A来着，平的穿衣好看。”

    “我有B好吧。”

    陈舒海瞟她胸前风光一眼，哂笑道：“别纠结这个了，你要知道被选上的话有钱赚，而且南风笙个人品牌备受青睐，跟她合作等于获得宣传机会，不仅有钱有作品，还有名气！”

    天花乱坠挑动人心，刘惗稍加考虑，半推半就答应：“知道了，我去行了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说完陈舒海立马掏出电话跟那位助理朋友联系。

    ——

    南风笙的工作室不允许闲人出进，她们去到门口等助理开门。

    工作室面积挺大，白调简约风，开放式设计，一边是办公区，一边拍摄区，窗边放着人形台和成品样衣。

    刘惗想象不出多厉害的学生才能拥有如此规模的办公室，以及三名助理。不住游目四周，室内飘荡着轻缓的音乐，感觉舒适又神秘。

    助理也是女生，带着人去到办公区前，“风笙姐，有人来面试。”

    语毕，电脑后抬起一个白毛脑袋。南风笙朝这边看了一眼，放下手绘图起身款步而来。

    刘惗知道她，艺术系风云人物，早在大二创立个人品牌，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刘惗只远远见过她几次，从没正面接触。本来大一和大四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何况专业不同？若不是经人介绍，她们断不可能认识。

    南风笙比刘惗还要高，目光清冷，没半点笑容。身上白长裙黑长外套，从里到外线条利落，完美符合她的高挑。

    通常雾白桐这种浅色发色会显黑，但她肌肤莹白通透，竟一点不违和，微卷的头发在脑后低低绑着，额前与脸庞恰到好处的碎发散落。

    设计师生得那么好看，自己当模特不就行了？这是刘惗对她的第一印象。

    陈舒海笑了笑，给人介绍：“学姐，这是我朋友刘惗，舞蹈专业的。”

    南风笙神情淡漠，配合着眼底冷色眼妆，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说话声线同样冷沉无调：“你好。”

    刘惗有点后悔来这里，不过还是从容地露出一个职业微笑：“幸会。”

    “你们聊，”陈舒海有事跟助理一边谈话去了，剩俩人相觑。

    南风笙不再说话，站在两步开外对人上下打量，从头到脚最后眸子又回到脸上，片时静默薄唇轻启：“一六五？”

    显然说的是身高，穿着高跟鞋光凭目测都如此接近，这位学姐不简单。但刘惗纠正：“一六六。”

    南风笙轻轻颔首，“身高差些，比例可以。”

    这人干脆利落，话不多说转头往摄影棚走，“过来试镜。”

    她们面试过不少人了，有很多站在刘惗那个位置被看一眼便称不合适，能试镜的不超过半数。她几位助理听到这两个字眼里着光，不约而同跟着过去。

    陈舒海也来凑热闹，刘惗一个人站在镜头前让五个人盯着看，面对镜头和围观她并没感到恐惧不自在，但有一点需要事先说明：“我不太会卡点拍照。”

    南风笙拿起三脚架上的相机带子缠在手腕，低眉专注调试拍摄模式，幽幽淡淡说了句：“跳舞也行，只要展现你自己。”

    “那我可以换首音乐吗？”

    “可以。”

    助理指向桌子：“那台电脑。”

    刘惗过去点开音乐播放器，输入一首自己喜欢的双击播放。再回来时脱掉了高跟鞋，赤着双脚在镜头前站定。

    听着音乐渐进，目光笃定与南风笙对视，双方准备好，抬手立脚，动作定了两秒，随音乐起舞。缓柔的钢琴大提琴伴奏，即兴表演。

    比起动感强烈的流行舞，现代舞自由随心，没有固定的程式和要求，更能展现自我抒发情感。

    刘惗从小习舞精通多个舞种，动作柔美有力，身姿轻盈灵活，实属功力深厚。

    表演的不仅是身体，还有眼神。

    她的视线随动作延伸，不时望向镜头或与人对视，若即若离冷艳自信，悉数印在南风笙的镜头里。几位助理同样被吸引进去，眼睛落在她身上挪不开。

    舞蹈南风笙只略知一二，但美的概念与力量是通汇的，刘惗是瘦，但不是干巴巴的柴瘦，紧实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跳舞时宽松的衣服和长发控制得当，自如操控自己身上每一处。

    身高不够，胜在四肢纤长，天鹅颈直角肩膀，肩膀很薄，平直明显的锁骨，是个行走的衣架。再加上身体柔韧度高，能做更多高难动作。

    南风笙已然捕捉到她的美。

    她没少合作优秀漂亮的模特，甚至请过几次网红，当中也有人为了更好表现学跳舞，但是像刘惗这种舞功深厚的真没试过。

    陈舒海在旁边瞄一眼南风笙，分明感受到到沉静面孔下的偃意。

    舞只跳了一段，一停下，刘惗的神态立时恢复如常，歪了歪头询问拿相机的人：“这样能拍到吗？”

    南风笙点点头。

    其中一位助理看兴奋了，笑嘻嘻问道：“那个，你能一字马吗？”

    刘惗意会，站着直接把右腿抬过头顶，稳稳定了几秒放下，这可比下一字马厉害多了，无疑是用实力征服。

    助理们目瞪狗呆，对了个眼神，齐齐望向南风笙等待表态。

    拿相机的手垂下，南风笙再一次直直盯着刘惗，一瞬不瞬，眼眸深邃平静至极，不知在思考什么。

    良晌，唇微动：“几年级？”

    “大一。”

    “哇，才大一啊？”助理惊叹。

    大一基础理论课居多，这般能力，私下肯定没少练。

    南风笙不再说话，转身把单反放到桌上，拿起旁边软尺朝刘惗走过去，径直在她肩上拉开量体，对助理说：“记一下。”

    这人狠话不多，都量身体了，不就是成了么。助理屁颠屁颠跑去拿纸笔。

    南风笙半垂着眸，淡声道：“抬手。”

    刘惗看着面前冷酷的脸不太敢呼吸，人家说什么她乖乖照做。

    肩宽，臂长，腰围，南风笙双眼在她胸前停留半秒，俯身去量大腿小腿。

    刘惗注意到她那一下停顿，不由地尴尬了一下。

    虽说刘惗撩妹挺厉害，可是在南风笙压倒性的气场下，她屁都不敢放。

    “胸围，自己去更衣室量。”南风笙递来的软尺。

    刘惗并没接过，而是过去穿鞋子，假装自若：“82,70，两周前量的。”

    本来公事公办气氛没什么不对，是陈舒海这个损友破坏了平衡：“你还真有B啊？”

    这么大声嚷嚷要不要给个麦？刘惗一把眼刀飞过去。

    众人说笑，瞬时工作室里换上和乐氛围。

    南风笙面色依旧对刘惗说：“留个联系方式。”

    重新踏上高跟鞋，过去拿过助理手中的纸笔，刷刷写下名字和微信号。

    眼看面试完成得很顺利了，这时有人敲门，一位男助理去开门，门外那女生小巧圆润断不会是来面试，助理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她远远见到屋里刘惗的身影，便提着嗓子喊：“惗姐姐！”说完冲了进来。

    助理追过来：“喂你怎么随便闯进来啊！”

    刘惗一脸懵连连后退两步，“你怎么在这里？”

    女生很是兴奋，一个劲儿往前凑，“我刚刚在电话里跟你讲了呀，我下午没课到你们学校了。”

    刘惗对她没好感，在网上一直规避没怎么聊过，从没告诉她具体地址，“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Rela啊，不停刷新距离才找到你呢。”

    热拉，挤眼软件，姬崽们的小天地，有个‘附近的人’功能，精准显示距离。

    刘惗虽从不掩饰自己喜欢女生，但这边事情没谈拢，被这么一闹黄了怎么办。她忍了忍，想让人出去等，不想一个冷冷的声音比她更快。

    “你谁。”

    南风笙面色沉郁，而小女生似乎不会读空气：“她女朋友。”

    当事人满头雾水甚至有点好笑：“什么时候？”

    碰瓷还是怎么回事，助理朋友们不明所以呈吃瓜状。

    那些南风笙不予理会，两字撵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