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纾一点都不惊讶祁有望的决定,她之前就从里正那儿听说了,可祁有望并不清楚这一点,她观察了周纾的反应后,只觉得信心倍增:
看来自己养猪的举动,在大家看来都还是正常的。
“是吗?那奴在此先恭贺祁四郎养猪大获成功。”周纾客套地说道。
祁有望看出周纾的疏离,她想了想,盘算着道:“我打算先养十头八头,届时所产的猪粪可用于堆肥,周家的茶园若有需求可来寻我。”
周纾这才正眼打量祁有望,她本因这人先前的“调戏”行为而心生恼怒,又先入为主地认为一个跑去养猪的大家子弟并不靠谱,可不得不说,她这次倒是误会祁有望了。
周家种茶自然需要堆肥,而且茶园越大,所需的肥料越多。楮亭乡虽有不少农户能提供各种肥料,可农户种田也需要施肥,提供给周家的肥料便不如她的预想。
祁有望若有猪粪可卖予周家,那对周家而言,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周纾想通之后,暗自反省了一下,对祁有望都和颜悦色了起来:“一定。”
祁有望见过周纾笑,不过那是在她面对黄掌柜时,带着一丝冷酷和干练的商业化微笑,这会儿她的笑容像是一抹阳光,化开了之前凝固在脸上的冰霜,祁有望垂眸,安静地感受那不平静的心跳。
祁有望安静又不敢直视面前之人的行为让周纾恍若看见了一个面对心上人的含羞少女。
周纾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思来想去,觉得大抵是祁有望比她见过的男儿郎都还要养尊处优,因此唇红齿白,美的不像个粗糙的男儿郎。
“祁四郎可挑好猪崽了?”周纾只想赶快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结束这种暧昧的气氛。
祁有望抬眸,少年的眼睛干净纯粹,不染一丝尘埃,让周纾有片刻的愣神。
只听见眼前的高挑少年道:“还没。”
“既然如此,那奴也不打扰祁四郎了,告辞。”说完,欠了欠身,便又快步离开了这儿。
祁有望的手搁在腰带上,原本她想跟周纾说,那条巾帕她已经洗干净可以物归原主了,奈何周纾不给她这个机会,所以她嘀咕道:“不是我不想还,是她不给我机会还。”
于是又喜滋滋地回头去继续商议买猪崽事宜。
听见她自言自语的林檎:“……”
——
楮亭乡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祁有望想找到猪崽并不困难,可她综合考虑现在条件下的不同品种的猪生长情况后,决定养一些本土乌猪和岭南的大花白猪。
西晋《博物志》便曾言“生岭南者白而极肥”,说的便是岭南的猪肉质鲜嫩肥美,而这还是在那个饲料匮乏的时代的评价。
信州也是有来自岭南的大白花猪的,如祁家别庄养的那几只黑白花猪——大白花猪虽然有“白”字,但其实猪的身上还是有些黑色的斑点的,故而又称为“黑白花猪”。
她买了十只小母猪,一只还未阉割的小公猪,加上本来就养在别院的那几只小猪崽,一个小型养殖场所需的猪便够了。
猪崽的问题解决了,建在荒地的猪舍也很快便修筑好了。
祁有望当初挑这块荒地,除了因为它是可开发利用的地外,也因它离村子比较远。三面是祁家的山头,还有河流经过,养殖方便的同时,也不至于因为气味和污染问题给周围的百姓造成困扰。
猪舍建好了,猪崽挑好了,剩下的便是饲养猪的过程中需要的饲料,以及注意猪的疾病问题。
关于猪的饲料,纵然祁家有的是米糠可供猪食用,可成本相对养家禽也高了,届时养出来的猪卖不出高价,回报是微薄的,她就是在倒贴钱!
可猪的饲料也不仅仅是米糠或浮萍等藻类,她似乎遗忘了点什么……
林檎不太明白她的烦恼,道:“岭南猪耐粗饲,好生养,我们村的人都是随便喂些红山芋苗、红山芋皮就成了,不需要什么精细的粮食。”
至于剩饭剩菜,于穷苦百姓而言,一顿饭都不曾吃饱,哪里来的剩饭剩菜。
祁有望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东西,她问道:“红山芋,是表皮红色,内里黄白的那种山芋吗?”
“……是呀!”林檎本来纳闷为什么还有人不认识红山芋,可想到四郎君自幼吃的都是米饭羹菜,又从不关注农事,便又释然了。
祁有望终于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她并非真的不认识红山芋,毕竟只要到街上,就总能看见有人兜售红山芋的。可她在此之前,受各种因素的局限,她也从未思考过红山芋到底是什么,除了食用还有什么作用?
而融合了前世的记忆后,她才猛然发觉,原来“红山芋”便是红薯!
而除了“红山芋”,这个世上甚至还有许许多多在她前世那个世界,只有明清才会出现的物种,诸如“花生”、“土豆”、“辣椒”与“西红柿”等。
若说她穿越到了一个农业高度发达的时代,倒也说的过去,可根据她从前听到的一些传闻来看,这些物种先后出现在江南的时间间隔不超过五年,而且除了花生和玉米传闻是从海外引进之外,其余作物几乎都是抚州发现的。
最早被人们发现有“红山芋”的地方也是抚州临川,因朝廷的大力推广,身为抚州邻居的信州自然很快就有人种上了。
由于朝廷推广“红山芋”的目的在于解决饥荒难题,以及穷苦百姓家的温饱问题,故而在没有饥荒的年间,种的人就少了许多。
富贵人家本就无需担心温饱问题,为了应对赋税,只会要求佃客们种高产的“清安稻”,而百姓在风调雨顺的时候,也更乐意种“清河稻”或者“清安稻”。
这两种稻谷同样是出自抚州临川,“清河稻”是一条叫清河村的村子命名的,而“清安稻”则是以最初拿出高产量粮食稻谷的张鹤的字命名的。
信州离抚州近,饶是没干过农活的祁有望也听过那张鹤的大名。
她想:“这大概是封建时代的袁隆平了。”
只是稻谷再高产,也没到可以让她大量投入到喂养猪的地步,她很快便摒去这些杂念,转头让人去收红薯苗等。
——
祁有望的养猪准备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李管事生怕祁家的猪会养在茶园附近,从而影响到茶园,便去打听了好几回。
周纾得知后,对他道:“不必打听了,只需知道那边的地方都是祁家的,便能猜出祁四郎会在哪里养猪。你且放心,离茶园还有一个山头,纵使祁家将猪散养,也不至于跑到这儿来。”
李管事道:“倒也不是担心祁家的猪再次跑来糟蹋茶树,而是怕那些猪粪会熏坏了茶树。”
说好听点是熏坏茶树,实际上是他怕这臭气。
周纾眺望不远处的别庄屋檐一角,问他:“李管事觉得,是我们这边离猪圈近,还是祁家的别庄近些?”
李管事不假思索:“那自然是祁家别庄……”说完,他便反应过来了,既然要遭罪,那也肯定是祁家的人先受罪。
“可……”
周纾知道他想说什么,道:“我近些日在村子里走动,听闻祁四郎雇了三人养猪,其中每日都得清扫猪圈,将猪粪拉去堆肥。还有,那祁四郎已经将不少行囊搬到了别庄。”
既然主人家都搬到了别庄住,那为了避免自己也被熏晕,理应会尤为注重这方面。
李管事见周纾对这些事了如指掌,便拍起了马屁:“小娘子深谋远虑、未雨绸缪,对祁四郎之事上心,方能这么快掌握祁家的动向……”
他还没说完,忽然察觉到一道死亡视线,于是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周纾,登时便被拿到锐利冰冷的视线给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你说我对祁四郎之事上心?”周纾不悦,她哪里对祁四郎上心了?
李管事:“……”
对祁家之事上心,好以不变应万变不好吗?难不成还不爱听?
“呃,不上心,一点儿都不上心。”
周纾:“……”
怎么越听越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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