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人站在茶园的各处,中气十足地开始吼,林中仍在睡眠中的飞禽走兽吓得四处逃窜,林鸟展开翅膀飞向那渐渐东升的朝阳。
许多百姓都跑到茶园外围观,本来还困得很的孩童更因这一声声的吼叫而精神抖擞起来,仿佛这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也跟着叫起来。
周员外乐呵呵地让人给这些孩子发一些糖果,直到喊山的仪式结束,那些用来祭祀的鸡鸭鱼肉便交给了里正,由他来发给各家各户。
而仪式结束后,数十个采茶工就趁着阳光还未普照到茶树,熟稔地摘起了早芽。祁有望对采茶也感兴趣,得到周员外的邀请,便在茶园里转悠。
早芽又叫“芽茶”,是采摘自茶叶中最纤嫩的新芽,在芽茶、早茶、晚茶、秋茶四色中,质量最好,是公认的上品。
只是芽茶往往产出并不高,只有少数,故而这茶叶价格便卖得特别贵。除了官府会收一些作为特产上贡之外,余下的多被权贵定了。
周家的这个茶亭茶山是初次面世,味道如何还不得而知,故而愿意花大价钱提前预定的人并不多。周员外知道自家女儿还未解决这方面的难题,他看见祁有望似乎对茶叶也挺感兴趣的,便计上心头。
“祁四郎这次慷慨相助,我们周家也不能失礼,所以待这批芽茶制好,便给祁四郎送一些去,尝尝味道如何?”
祁有望摆了摆手:“不过是一点小事,周员外不必客气。不过我也很期待尝尝周家的茶叶的味道,届时还请周员外务必给我留几两。”
祁有望说的“几两”自然不会真的只有几两,周员外想,若是自家的茶叶能获得祁四郎的认可,那未来祁家或许会买周家的茶叶也说不准。有了祁家的认可,还怕周家会继续被别的茶园户打压吗?
周员外看向祁有望的眼神,便像是一颗会下蛋的母鸡,儒雅随和又充满了期待。
周纾觉得以祁有望的性子,怕是会忘了自己的话,她也不想让她爹届时会失望,便上前去劝道:“爹出来也很久了,忙了这么久想必有些累了,还是先去歇息一下,待吃过东西后,再把药汤喝了吧!”
周员外心里熨帖,笑道:“不知为何,我觉得待在这儿比待在别处要舒服自在,来这儿这么久,我好像也不像先前那样频繁地咳嗽了。”
说着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闻着茶树散发的青草清新味,感觉肺腑的浊气都被呼出去了。
祁有望见父女俩在谈话,也不好插嘴,不过听了这话,她在后头认同地点头。周员外见状,笑问:“祁四郎也觉得如此?”
祁有望道:“我并非郎中,不敢妄断。不过我想,若是我的身子不适,除了得一些不能吹风的病之外,我是肯定不会老实待在屋里的。多出门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锻炼一下身体,才能好得快些呀!”
周员外觉得祁四郎说话竟分外有趣,他道:“我在弋阳有别庄,闲暇之时,倒是可以到那儿小住。”
周纾见祁有望有分寸,没有给什么乱七八糟的建议,便没有开口阻挠他们。直到身体情况好转的周员外忙累了,这才将茶山的事情交给周纾处理,自己先行回家了。
——
等到太阳升起,采茶的工作便暂告一段落了,趁着芽叶上的露珠还在,制茶的人便忙不迭地将芽叶送去蒸芽、压黄。
眼下制茶的工序相较于前朝已经改进了不少,不过也没有后世的“炒茶”一步,摘下来的茶叶经过挑选,再行蒸芽,直到芽叶蒸的恰到好处了,再行压榨,将茶叶中的水分压出来。
不管是蒸芽,还是压黄,这两道工序都是会影响茶叶成败的关键,所以得让有几十年经验的老茶寮户来操作。周纾更是放下身段,从旁帮忙和学习。
白嫩润滑的脸蛋在辛苦的劳作和热气中微微发红,令人分不清究竟是胭脂的色彩,还是她原本的肤色。
薄汗从额头沁出,深蓝色的襻膊将衣袖绑起,露出了半截白皙的手臂。然而许是干活的人过于专注,并没有人去瞧她的胳膊。
祁有望在外头瞧着,问同样有些无所事事的朱珠:“你家小娘子都亲自干活了,你怎么在这边看着?”
若是旁人问这话,朱珠肯定要怼回去的,可她遇到的是祁四郎,便耐着性子道:“这里面哪怕是打个下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我家小娘子六岁开始跟阿郎、老师傅们学习制茶、点茶,如今虽不敢夸是天下第一,可也算得上是女中翘楚了。”
“女中翘楚?依我看,你家小娘子可不仅仅想当女中翘楚。她的能力,也不仅仅只局限当女子中的翘楚。”祁有望翘了翘唇角,转身便走了,“替我跟你家小娘子说一声,我要回去养猪了,改日再找她请教茶艺。”
朱珠嘀咕:“这话何意?”
周纾恰巧过来拿巾帕擦汗,听见她在自言自语,便问:“什么话何意?”
朱珠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复述了祁有望的话,最后才道:“他这是夸小娘子还是损小娘子呢?小娘子,胭脂被汗水冲掉了,是否要重新上妆?”
周纾还在琢磨祁有望的话,闻言,便问:“上妆重要,还是制茶重要?”
朱珠自然明白对自家小娘子而言,茶叶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里,她忽然隐约地明白祁有望的话中意思了,不过仍旧未能明白这个中的精髓。
周纾也没打算与她剖析,兀自回去干活,可心头却有些不平静:
祁四郎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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