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琴音

    茶园中,周纾品尝着新出的春茶,虽说春茶的味道不如芽茶,可是就春茶而言,它给周纾带来的滋味体验也是令她惊喜不已的。

    一口茶下去,她觉得所有的烦心事都被茶的好滋味给冲淡了,想到春茶或许也能畅销,她的心情更是愉悦,难得地给来寻她的陈自在一个好脸色。

    “表妹。”陈自在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来休息和寻她的理由,“你知道娇娘去哪儿了吗?”

    周纾对于陈见娇不知去向这件事感到诧异,她道:“不知。”

    陈自在皱起眉头,十分担忧:“她与我说来帮你的忙,可我寻了她半天,也并未看见她。”

    周纾也心生担忧,陈见娇年轻又貌美,四处乱跑被心存歹念的人拐了去那该怎么办?她忙打发人去找陈见娇。

    好在去寻陈见娇的人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娇娘子回来了!”

    周纾松了一口气,起身出去找她。在茶园门口,便见陈见娇满面笑容,步伐轻盈地回来了,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一摇一摆地,显得很是轻松自在。

    周纾上前去,还未说话,身旁的陈自在便大步走过去,斥责道:“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你乱跑令我跟燕娘多担心?!”

    陈见娇吓了一跳,紧紧地捏着食盒的提手没说话。周纾若有所思地看了与外在形象不符的陈自在一眼,声音温柔从容地对陈见娇道:“回来便好了。”

    陈见娇向周纾那边靠拢了些,主动坦白:“我没有乱跑,只是在附近的村子里转了转。”

    周纾道:“嗯,不过下次不许一声不吭地便跑了出去,你与我说一声,我让朱珠跟着你也好令人安心些。”

    谈话间,一股香味钻入了她们的鼻中,这香气并不是陈见娇身上的胭脂香,而是肉香,于是众多目光便落在了陈见娇的食盒上。

    陈见娇认了错,很快又想起祁有望支使她跑腿的事情,她拉着周纾往边上的茶室去:“阿姊我给你带了些好吃的!”

    陈自在被无视了,有些许愠怒,然而在周纾的面前也不好发作,只得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她们的步伐。

    三人坐下后,陈见娇摆开了食盒,拿出里面包裹的乳猪和筷子来。在她打开油纸的时候,一股醇厚的肉香便盖过了茶香,从茶室里溢了出去。

    “这是炙羊肉?”没了猪头和猪蹄,陈自在一时之间难以辨认这是什么肉。

    周纾闻着香气,否认道:“没有膻味,这不是羊肉。”

    她的心里头闪过一个念头,然而又有些不确认,抬头,目光深邃地看着陈见娇,“莫非是猪肉?”

    陈见娇心中“咯噔”了下,险些便以为她阿姊的目光洞察了她的心思,她笑容僵硬地道:“嗯,这是猪肉。”

    陈自在有些嫌弃:“你怎么把猪肉带到这儿来了?”

    陈见娇没搭理他,而是将筷子给周纾,怂恿道:“阿姊,你快些尝尝,这烤乳猪可好吃了!”

    “烤乳猪……”周纾觉得这个词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的记性很好,尤其是在令她生气的人、事方面,不管过了多久,只要心有芥蒂便记忆犹新——简称“记仇”。

    于是本来被茶香给埋起来的祁有望,又被她从心底里挖了出来。

    原本温柔的美人儿的脸上忽然又蒙上了寒霜,陈见娇心虚地低下头,偷偷地吃着烤乳猪,心里头想着:“祁老四,不是我偷吃,而是阿姊不吃,为了不造成浪费我才吃的。”

    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盘旋了片刻,便立马被美食的诱惑给甩到脑后去了。陈见娇觉得用筷子夹着那块肋排有些不过瘾,便搁下筷子,直接上手抓。

    烤乳猪皮脆肉香,外焦里嫩,乳猪的那鲜嫩的肉质令她忘了什么叫礼仪和形象。

    周纾见状,心中微微动容,垂眸想了会儿,抱着“不好吃就继续不理那人”的想法,夹起一小块猪肉放进了口中。

    这块肉,脆皮与嫩肉之间连着一层肥肉,但是它入口之后,也不觉得油腻,整块肉肥而不腻,口感爽滑。

    她一连吃了三块肉,才拿出巾帕擦了擦嘴边,问全然不顾形象,大快朵颐的陈见娇:“所以你今日便是去了祁家?”

    陈见娇心中不设防,想起“祁老四”姓祁,便点了点头:“对,祁老四带我烤的乳猪——”

    话说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登时便是一惊,险些被入喉的猪肉给噎住了。

    “祁老四?”周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寻思她能这般大大咧咧地喊祁有望,怕是不清楚祁有望的身世。

    陈见娇见自己已经说漏了嘴,干脆便把实话与周纾说了:“祁老四觉得惹了阿姊不快,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便烤了只乳猪,让我送来给阿姊品尝,希望阿姊莫要再生他的气。”

    虽然祁有望不肯承认自己招惹了周纾,可陈见娇见她为了周纾辛辛苦苦地烤猪,就凭这一片赤忱,她都该把话说的漂亮些,缓和她们二人的关系。

    陈自在一直在跟肉香作斗争,一方面他不想在周纾面前吃猪肉,以免显得自己的品味很差;另一方面他又时刻被香气诱惑着。

    在周纾也动手吃肉时,他也放弃了挣扎,拿起筷子夹肉吃了起来。可是忽然之间听见妹妹的话,他对这个“祁老四”的存在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肉再香,在这事面前,他也完全吃不下,忙问陈见娇:“祁老四是何人,他为何要对表妹大献殷勤?”

    陈见娇嘀咕:“这是献殷勤吗?这不是正常的赔礼道歉吗?”

    周纾虽然心头还记着祁有望的无礼之举,可也不太满意陈自在的话,纠正道:“表哥慎言,祁四郎并未对我大献殷勤。”

    陈自在也知道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对周纾的名声也不太好,便压低了声音:“表妹,那祁四郎是何人?”

    周纾喝了一口茶,让口里的肉香味稍微淡些,才道:“不管他是何人,都与我等不会有太深的交情便是了。”

    陈自在对这个答案不算满意,只是见周纾谈及此人也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他心理平衡了。

    周纾又看了他一眼:“既然娇娘回来了,表哥也可以安心地帮忙打理茶园庶务了。”

    陈自在面色一僵,随即挂上了温和的笑容,起身往外走去了。

    等他走后,陈见娇也吃饱了。食盒里还有许多肉,周纾夹了一小碗出来,剩余的则让朱珠送去给外头干活的采茶寮户们吃了。

    周纾安静地吃着烤乳猪,陈见娇也不打扰她,等她吃完了,才问:“阿姊,我明日还能去寻祁老四玩吗?他说我可以在那儿放纸鹞。”

    周纾不希望陈见娇懵懂之下得罪祁有望,便与她提了一下祁有望的身份,最后道:“你若想去寻他,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你身边必须带着人,否则出了事,我也无法向舅父交代。”

    陈见娇认真记下,又问:“那阿姊的心情好了吗?”

    “何以这般问?”

    “就随口问一下……”陈见娇才不会说,明日祁有望问起,她才好回答呢!

    周纾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也不说自己的心情是否好转,而是让人给陈见娇拿了些春茶来,道:“礼尚往来,我们不能白吃别人的东西,你若是过去,便将这些春茶带给他。”

    她依旧是那副不带半分私人情绪的模样,陈见娇也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便小心翼翼地应下了。

    周纾交代完事情后便再巡视一遍茶园,行至茶园的边缘,她忽然听见了一道灵活生动的琴音从层层掩映的林子中传了出来。因隔得远,听得不是很真切。

    周纾环顾四周,采茶的时辰已经过去了,采茶寮户们也都集中到广场处处理茶叶,并无人看见她。于是她提起裙子便跨过了篱笆,再立马整理好衣裳,往琴音传出处走去。

    林中杂草丛生,而且多处长满了荆棘,周纾为了绕开它们,又多走了一段路。等她离琴音越来越近了,眼前忽然开阔了起来:

    只见眼前一个深不见底的碧水潭,北面是一堆乱石,一条溪流于乱石中穿流而过,汇集于碧水潭中,再从东面流出,形成一条五六尺宽的小河,蜿蜒东去。

    她所站的地方竹子与树木错落地生长着,阳光下,树影斑驳。而在她的正对面,碧水潭上是一个水榭,水榭三面的帘子皆放了下来,让人看不清楚里面,影影绰绰地只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其中。

    周纾知道,这儿是祁家的别庄一隅,虽说并无围墙遮挡,可就这水榭的高度与位置,贼人想从这儿潜伏进去也难。

    她是被琴音吸引过来的,目光只在周围的环境停留了片刻,便全身心沉浸在琴曲中了。

    周纾有三个喜好,插花、制茶与听曲,若说制茶是因为她出身周家,自幼受到环境的熏陶而喜欢的,那么插花与听曲却是她发自内心地将之当成一项缓解疲惫的悠闲喜好。

    虽然她娘希望她习琴棋书画,当个大家闺秀,可她并没有时间去学习琴技,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百忙中抽空去听上一曲。

    渐渐地,每当她听见琴曲时,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子,然后享受这短暂的悠闲时光。

    琴曲一弹一按、一转一折之间,一阵风袭来,水榭的帘子便迎风摆动,占风铎就着琴音,发出叮铃的声响。

    周纾在帘子被风拂起的那一瞬,从缝隙中看见了一道长发及腰、风流俊逸的身影。

    “咚——”

    周纾好似听见了一道鼓声,从心房敲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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