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应是,按照尊卑长幼的顺序,穿过垂花门,来到饭厅,丫鬟们已经将吃食放好了,贾代善、史氏、贾赦、贾政依次坐好,张氏却挺着肚子来到史氏旁边,接过鸳鸯递来的帕子。
贾赦一边接受小丫头伺候,一边皱眉问道:“夫人不赶紧入座吃饭,怎么往太太那边儿去抢太太的帕子擦手?”
史氏的脸色难看的快要滴墨了,她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让自己的两个儿媳伺候,而不用丫鬟们,这样让她有高高在上的老封君感觉。
本来,这婆婆给儿媳立规矩就是正常的,以前两个儿子孝顺,贾代善也很少跟大家一起进膳,倒是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却没想到如今竟被贾赦给提了起来。
贾政也冷脸道:“兄长这是何意?媳妇伺候婆婆进膳,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们娶妻进门,不就是为了孝顺娘亲吗?”
贾赦嗤笑一声道:“那还要鸳鸯她们干什么?直接发卖了,府里还能节省一笔开销呢!记住,你娶丫鬟进门,爷娶的却是妻子,没得让人认为荣国府主仆不分,主子抢着奴婢的活干,倒是把些奴才秧子纵得跟个副小姐似的。”
鸳鸯等丫鬟听到贾赦这么说,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都跪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贾代善这才抬头看了看史氏,又看了看站着的张氏,开口道:“张氏,赶紧入座吧。”
张氏答应一声,然后坐到贾赦的身旁。
贾代善又对脸色难看的史氏说道:“妻者,齐也,没得传出去我荣国府这么磋磨儿媳,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不是也从没这么给你立过规矩吗?”
又淡淡地说道:“荣国府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要是这些奴才做不好这些分内的事情,那就发卖了吧。”
都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贾代善这样打她的脸,史氏真的恨得快要吐血了,却又不得不挤出笑意道:“瞧老爷说的,之前都是孩子们孝顺,我这儿倒是光想着享受儿孙福了,却没想到让赦儿心疼了。”
这话说得,不就是明明白白地指出贾赦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不孝吗?
贾代善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婆婆给儿媳立规矩是正常的,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执起玉筷夹了一筷子菜,说了一句吃吧。
大家族的规矩就是食不言、寝不语,众人全都安静地吃着食物,很快,用餐结束,贾代善放下玉筷,众人也赶紧跟着放下手里的餐具,由着下人伺候漱口洁面。
贾代善、史氏和贾政端起茶碗喝茶,贾赦和张氏用茶杯暖手,贾代善道:“一会儿清虚观的张真人过来主持老太太出门的事儿,赦儿和政儿就去跟着到家庙陪着老太太跪经去吧。”
史氏不乐意自己宝贝儿子给自己的死对头婆婆跪经守孝,于是说道:“老爷,政儿家的到现在还没生下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这要是有个万一,到时候再去将跪经的老二叫来,反倒是惊扰了老太太,让她走也不安心,不如就让赦儿自己去吧?”
见贾代善没说话,史氏又道:“老大去跪经,老大媳妇儿也身子重了,不如就先让瑚哥儿上我这儿,让我这个祖母照顾着?”
贾赦道:“不用了,祖母生前最喜欢我和瑚哥儿,我就带着瑚哥儿去送老太太最后一程,白日里也教导瑚哥儿一些武艺以便自保。”
贾代善看着冷脸的贾赦,心中叹息,他知道,史氏这么提议,其实就是打着让赦儿跟瑚哥儿父子关系冷淡。
同样也知道,赦儿对史氏这个母亲已经彻底生分了,他不信任史氏,甚至暗指史氏会暗害自己的孩子,他宁愿自己带着孩子去家庙那个根本不适合小孩子去的地方。
史氏自然也听出了贾赦话里的意思,当即大怒,正要说什么,贾代善叹口气说道:“家庙不适合眼净的小孩子,再说,瑚哥儿乃是荣国府承重孙,确实该学些东西了,就送到梨香院,我亲自教导吧。”
这不是史氏想要的结果,她哪里愿意贾代善亲自教养贾赦的儿子?但贾代善说了这话,却没有她反驳的余地。
贾赦看了一眼张氏点头道:“儿子相信父亲,那一会儿就让夫人把瑚哥儿送到父亲那里吧,儿子就先去迎接张真人了。”
贾代善点头,又道:“那太太就去帮着照顾政儿家的吧,张氏身子重,要注意身体,不太重要的事情就交给冯嬷嬷吧,那是老太太跟前儿得用的老人,先前也是帮着老太太管家的。”
张氏行礼道:“谨遵父亲教诲,儿媳定会多向冯嬷嬷请教,把家管好的。”
贾代善挥了挥手道:“去吧,都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贾赦和张氏起身离开,没有人在意两眼快要冒火的史氏。
史氏眼见本来打算趁机收了管家权,现在却彻底落空,以至于,虽然如愿没有去给自己厌恶的老杂毛跪经祈福,也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思了。
辰时初,和尚、道士、尼姑全都到位,贾赦看着三方人马各做各的,和尚、尼姑敲木鱼念经,不过各自经文却不同,道士甩着拂尘做法,再加上那些吹喇叭的,真的挺热闹的。
只是,贾赦想不通,这些人全都拉拢一个灵魂,那若是死者有灵,灵魂又该跟谁走呢?按照人数,该是去西方的,毕竟,和尚、尼姑可都是一家。
怀着奇奇怪怪地心思,按照族长吩咐,捧着灵幡或是磕头,或是喊着祖母,一步一步跟着张真人的身后往大门外边走,身后是抬棺的人。
大约是老太太去的日子长了,此时孝子贤孙们的哭声倒是震天响,一个个无论男女,眼泪都是成双成对的,但却少有悲意。
抬棺的人中最后面的人刚跨过门槛,贾代善便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喊了一句母亲一路走好!然后高高举起装满水酒的碗砸向面前搭起的瓦块儿。
碗和瓦块儿碎在了一起,贾代善这一刻再喊母亲一路走好的时候,声音里透着彻骨的悲伤,因为他知道,以后永远也看不到母亲的身影了。
连着喊了三声,贾代善这才起身到了老太太棺木的最前方,接替了左侧抬棺人,跟贾代化一同抬棺,送老太太上车。
可能是受到贾代善声音的影响,也可能是来自于原主残留的意识影响,本来只是作为旁观者的贾赦,此时心中涌起一股悲伤的情绪,眼泪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相比于后面那些哭得一声比一声响亮,嘴里还嚷嚷着老太太的声音,贾赦地无声流泪却更让人觉得悲伤。
也因为这一刻贾赦这种好似彻骨的悲伤,也让京城中的人知道,他和老太太的感情是真深,孝顺的名声也就传的更远了。
贾赦就这么冷着脸,抱着灵幡,一步一步跟着向两旁不停地撒着买路钱的张真人给老太太的灵魂引着路。
心里悄悄地说着:“老太太,您的孙儿大约已经跟您汇合了,我接受了您孙儿的身体,以后必然会肩负起责任,也会教育好瑚哥儿还有张氏肚子里的孩子。”话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贾赦顿觉身体轻松了起来。
老太太生前地位极高,乃是身负超品诰命的老封君,人缘在世家中也是极好的,一路上排满了各家给老太太送行的路祭棚子。
老太太的棺椁每到一处,便有人上前在老太太棺椁前撒上一碗酒,贾赦抱着灵幡行礼,贾代善和贾代化则扶棺点头表示道谢。
四王八公等贾府老亲以及贾家因亲们自不必说,早早地就摆了路祭,没想到太子竟然也设了路祭,并且亲自过来给老太太送行。
太子司徒策走上前,端着酒碗,看了贾赦一眼之后,对贾代善道:“荣国公节哀顺变。”说完,带着对死者的尊重表情,将酒水洒在棺椁前边,就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贾代善和贾代化出声对太子道谢,等贾赦行礼起身之后,又继续扶棺前行,路祭的棚子一直到了铁槛寺的山脚下才停,贾赦这三步一行礼,从辰时正走到快午时才到地方,他走的都有些晕了。
因这送棺地人需要在午时三刻之前离开,所以,棺椁送到铁槛寺之后,贾代化和贾代善给老太太插了三支香,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就先离开了。
剩下的只等老太太百日之后,再选了吉日吉时过来雇船将人送回金陵,入土为安。
之后的时间里,贾赦就只需要每日早晚跟着师傅们一起诵经,等作满了法事的日子就行了,当然,贾赦也不会白白浪费着时间。
他每日早课之后,就会在自己临时的房间里抄经祈福,这是为了练字,贾赦这人纨绔是真纨绔,也没有什么真本事。
但这人为了鉴赏古玩字画,欣赏古扇,本身练就了一笔好书法,若不看写的内容,不考学识,光凭借字迹,这人真的能称作大家,这也是贾代善还能傻傻的相信这货是扮猪吃老虎而不是真的猪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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