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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总是蠢人居多,这些愚蠢的人, 甚至不用费什么力气, 他们自己就会把自己作死。
林鍂蠢,蠢在目光短浅, 不懂忍耐。皇帝不过稍稍疏远了他便自乱阵脚,妄图插手科举之事, 接触考生, 让林沝瞅了空隙可将舞弊一事栽赃到他头上。
林沝蠢, 蠢在不分轻重, 一味玩弄阴谋诡计。科举事关国本,别的人不说, 身为皇家人是绝不能在此事上动手脚。
应醉蠢, 蠢在自以为是又自私自利。他没脑子没智慧,偏偏又自视甚高,觉得世界以他为中心,蠢不可及。科举之后,他将舞弊之事宣扬, 还以为敲了登闻鼓可不受罚, 却没料到他不仅受了罚,而且没撑住本性暴露,污言秽语让人都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去听。
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愚蠢之辈
沐锦羽沐凤旁观他们一通作死,不过是将舞弊之事提前告知皇帝陛下,后续的一切他们没再插手。其他二人先且不提,应醉就已经把自己作到半死,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即便擂响登闻鼓,断案审判之事也不会在皇宫进行。
被衙役强拖着滚过钉板的应醉眼白翻起,气若游丝,但却还没有死。
沐锦羽和众位考官与一榜三甲被衙役请来时,就看到应醉昏迷着趴在地上,衙门内外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让不少人都不由稍稍蹙了蹙眉或掩住口鼻,赵衍枫更是夸张的作势欲呕。
背后灵沐凤无人能看到,他在堂上飘了飘,看向趴在那里的应醉,微微一笑,弹出一缕淡淡的金焰,让应醉不会死在这里。
应醉不能死,他是定国公之子,再如何愚蠢废物,也不能因登闻鼓的刑罚而死在断案之时。
谁知道定国公是否会因此而发疯定国公手握三十万精兵,他若是发疯,天下必然大乱,沐凤不会去赌,所以他会保住应醉的小命不丢。
这也是他没有和沐锦羽交换身体的原因。
堂下站着的有赵衍松胞弟,赵衍松本人对此视而不见。他根本不可能徇私枉法,只因老皇帝盛怒之下决定出宫,此刻就坐在屏风之后,冷眼旁观此场审判。
即便敲响登闻鼓,敲鼓之人本也见不到皇帝,只是状纸和断案经过都会被呈到皇帝的面前罢了。然而现在老皇帝却出了宫,只因他的怒火被全然挑了起来,不仅要看看敢捋他虎须的应醉惨状,也索性破罐子破摔,意图让赵衍松当真查出背后的舞弊案始末。
应醉几乎快要痛死的麻木中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暖涌上,身后传来的剧痛稍稍减缓,他的气力也有所恢复,张了张嘴便发出一声微弱娇柔的呻吟。
他的声音语调本就比男性娇柔,寻常时候他自己也会控制着不是太过火,勉强让人接受,不会让人觉得他太过于娘气。然而现在应醉重伤在前,迷迷糊糊下感受到的温暖又太过舒适,这一声呻吟竟柔媚入骨,缠绵悱恻,叫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抖了一抖打了一个寒颤。
赵衍枫面上露出讽刺,到底顾虑着断案之人是他大哥,没有出言嘲笑。
赵衍松面色更黑,惊堂木一拍将应醉惊醒过来,张口道“堂下可是原告应醉”
应醉虚弱的应了一声是。
赵衍松面无表情重复了一边他的状纸,所言无非是应醉觉科举舞弊,状告主考官沐凤以权谋私,一榜三甲纷纷与之勾结等等。
萧逸川古井不波,赵衍枫抱臂冷笑,林忠更是面现怒色,却都隐忍不发。
沐锦羽淡淡微笑,从容自若,仿佛被状告之人不是他一般,只以奇异的目光打量着趴在地上忍痛忍得满身是汗的应醉。
赵衍松念完诉状,问道“应醉,这便是你所诉之罪,本官可有错漏”
“并并无”应醉抬起一张泪眼盈盈的脸,虚弱回答。
若是他之前没有被掌嘴,那张清秀白净的脸庞泪眼盈盈还算能看,可现在他脸肿如猪,满是青紫血迹,双唇更是肿的香肠仿佛,这般神态,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幸好赵衍松心智坚定,没有被他吓到,只是冷冷道“你所状告之人也在堂上,不妨听他一说如何”
应醉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出言阻拦何况此时此刻也无人愿意听他这个嘴里不干不净的人多说什么。
沐锦羽目光不着痕迹掠过悬停一侧的沐凤,踏步上前,行礼之后朗声道“若说舞弊之案,此事吾等阅卷官也有所觉”
此言一出,如滚油滴水,登时炸锅。
赵衍松连拍三下惊堂木镇住朝堂,目光如炬看向沐锦羽,沉声道“沐大人请讲”
“是,赵大人。”沐锦羽气定神闲,看都不看一眼匍匐在地的应醉。
他一身红色官袍却不盛气凌人,自信耀眼翩翩君子,便是立于朝堂之上也不染分毫尘俗之气,仿佛一副极美的画卷。便是立在他身后的萧逸川、林忠、赵衍枫三人,也是各有风采,只那应醉被罚之后就像一团烂肉,在他脚边匍匐着,简直是这美好画卷里唯一的败笔。
“此次阅卷,诸位阅卷官均发觉不少答题类似或相同的卷子,但是”沐锦羽沉思道“却均是文不对题,是以评等时全都被批了丁,无一人可被录取。”
应醉停滞片刻,脸色突然大变。
“竟有此事”赵衍松道“来人,取考生试卷”
存放试卷的地方离府衙并不远,众人没等多久便有人抱着一沓沓试卷进了门。
科举已经放榜,名帖早都揭开,只消一翻便能看到卷子是何人作答,卷上各有题帖,清晰分明。
赵衍松拿了一甲三人的卷子,又抽取二甲五份试卷,取三甲十五份试卷,取落榜试卷三十份,请府丞一起对照。
三甲录取试卷答题严谨,正确分明,虽说以赵衍松的眼光,二甲三甲排名或有先后,但对录取之人并没有任何疑问,可以说这些人被录取完全是令人心服口服的。
而当看了那些落榜之人的试卷时,赵衍松看了几份便不由冷笑起来,又在几沓卷子里一阵翻腾,找到考生应醉名字的试卷。
他一看到那卷子,便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应醉虽然在这个时代从小长大,但他的毛笔字也不过是写得能看而已,既不工整,也没风骨,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字不好看,平时都不动笔,外人传他才子之名,还当他是重视羽毛不肯给人自己墨宝。
现下科举,他不可能再不动笔,这一动笔,他那手极烂的毛笔字自然暴露无遗。
赵衍松从未见过读书多年的人会写出这样的字,他觉得可笑,又觉得此人的状告更可笑,便不由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赵衍松吩咐衙役将试卷拿到屏风之后交与老皇帝,自己一拍惊堂木冷声道“考生应醉,你不学无数,所做策论天马行空却是狗屁不通,不知经义不通文墨你又有何颜面以读书人的名义状告科举舞弊”
顿了一顿,赵衍松又道“便是不提你欺世盗名,单说科举舞弊一事呵,本官已经查看试卷,被录取之人均是有理有据,反倒未被录取之人,他们答题错,却错的殊途同归,错的仿佛提前知晓试题,偏巧那试题和此次科举并不相符”
“考题无差,考生无差,偏偏落榜之人有差。那些人没有敢冒头的,怎你应醉一人冒出头来”赵衍松嘿然道“这可真是一桩奇事怪事矣”
“什什么”应醉脑容量不够,愣了半天才渐渐反应过来。
这是意思是科举舞弊,早就被考官知道了试题早就被更换了
应醉纵然被吹嘘成了才子,但自己有几分几两他心知肚明。他本就没有信心在科举中争胜,只想着如书里一样敲响登闻鼓,如那寒门学子一样叱喝科举不公,再以无畏不屈的骨气要求与一甲进士当堂做策论。
应醉想得很好,他确实是有急智,也有超越古人数千年的智慧存在,若是按他所想,他也定然能成功。
可惜现下,应醉单单第一步便出了差错,舞弊一事提前泄露,沐凤有了准备,考题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变更,他的答卷更是大庭广众之下被阅览批评为狗屁不通
应醉完了。
他的才名被毁,人人又见他丑态,见他口出秽语比市井无赖还要不如,加上赵衍松暗指他狼子野心,他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定国公帮不了他,除非定国公想造反。
然而沐锦羽还有仇没有报。
地动之时,沐锦羽早早进入沐凤身体,自然知道所有一切,知道应醉靠着饮沐凤重伤时流下的血才活命,也知道他是靠着沐凤以身相救才能活命,然而应醉却弃沐凤于不顾,在脱险之后竟忘恩负义至斯
应醉若是说出沐凤也在地下,以沐锦羽之豁达会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但应醉却弃沐凤不顾,故意引导救人者远去。
若非沐凤并非凡人,沐锦羽深知他们这一体双魂之人早已经在那等境况下死去。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沐凤是仙神中人心胸宽广,不会记挂这等小事。
然而沐锦羽视沐凤为知己,他自认一介凡人,做不到将应醉此事遗忘。
若是应醉不再出错,沐锦羽犯不着为了一个小人去算计。可应醉如今这般已经自己作死跌进坑里,沐锦羽便要撒上一把土。
这一把土不会彻底埋葬了应醉,但却会让之后无数人都恶心上他,都会迫不及待,纷纷的一把一把的撒土下去,将应醉此人埋在坑底。
永世不得翻身。
沐锦羽似笑非笑的看向应醉,叹了口气道“应兄,你我昔日交好,我却是想不通你为何屡次三番针对于我琼林宴上,我已避你锋芒,你言语相逼我做飞花诗。平日里,又屡屡宣扬我的种种丑事之前,你曾恐惧斥我为鬼怪,现下,你又敲响登闻鼓状告我参与舞弊案。”
“我自问待你如亲如弟,缘何你如此恨我”
赵衍枫朗声大笑,大声道“锦羽你心胸宽广,自是不知世上小人,恩如仇视,忘恩负义你如此高才,他本不学无术,谁知哪里得了几首绝妙诗词几句警句,才得了欺世盗名的才名,他焉能不记恨你更兼”
赵衍枫冷目看向应醉,一双凶厉嗜血的瞳眸睁开,浑身疲懒慵懒之气被无尽威势冲刷干净,让人仿佛突然置身万人厮杀的战场之上,呼吸间都能闻到扑鼻血腥。
赵衍枫道“更兼你曾在地动时舍命相救,他却弃你不顾此事若是叫他人知道,便是定国公在场,也要打断他双腿,他又怎能不恨你入骨”
应醉什么都没听清,就听到要被打断双腿。他刚刚被打怕了,一听到这话,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立刻大叫起来道“不你们不能再打我我爹是定国公他握有三十万精兵,你们敢再动我,我就叫我爹发兵杀你们全家”
“住口”赵衍松勃然大怒“应醉你这是要造反来人,给我将他那张狗嘴堵上”
赵衍松又惊又怒,竟也口不择言说出脏话。要知道皇帝就在他身后屏风坐着,结果应醉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皇帝发怒,连他都要受牵连。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萧逸川在此刻缓缓开口道“见死不救,是为不仁。置救命恩人于不顾,是为不义。以虚假之事贸然敲响登闻鼓,惊扰圣上,是为不忠。定国公英雄了得,此人却妄图以定国公府威名逃过刑罚,令定国公蒙羞,是为不孝。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往日居然也与我同名当真令在下羞愧”
应醉嘴里被塞了布,口中呜呜,却再讲不出话来。
赵衍松正待发作了应醉,突然一个皮肤白净面上无须的中年男子步履纤纤走出,在他耳边细语一番。
赵衍松面色几变,点了点头,坐直了沉声道“应醉无凭无据状告辱骂朝廷命官,敲响登闻鼓惊扰圣上,其罪可诛但念其父定国公劳苦功高,便罚他回府禁足,革取功名,日后不可再入科举如此,退堂”
应醉满目茫然抬起头来,却只看到赵衍松离去的背影。
沐锦羽嘴角含笑,琥珀色的眼底略显幽深,眨眼又恢复了清明之色,再不看应醉一眼。
有旁人看不到的沐凤在,沐锦羽自然知道皇帝就在屏风之后。应醉怕是万万没想到,他情急之下胡言乱语,反倒会害了他唯一的护身符。
因此,赵衍松才会如此草率的匆匆结案。
定国公有此子,当真是倒霉透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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