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子晴实在是有很多疑惑。
她换好衣服,快速刷牙洗脸完, 就向前庭奔去。
军事厅与其说是厅, 不如说是一个巨型停机坪。
这是一个类似飞机场的空间, 只不过顶部被巨大的圆弧形盖住,整个场馆面积很大,几乎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前庭。
阮子晴很容易就找到了军事厅的大门。
管家站在门口,看见她后打算向里面的人汇报。
阮子晴及时拦住管家, 而后鬼鬼祟祟摸了进去。
厅内的最前方有一块巨幕, 里面是十万英尺的高空, 四周有许多小型飞机, 正向外发送着炮火。
在军事厅高空上,悬浮着一架黑色的军舰,接受到四面八方的火力, 它游刃有余地躲避开, 在敌机坐标四窜的情况下,准确快速地将其一一击毙。
没过一会, 屏幕里只剩蓝天白云。
厅内飞翔的军舰缓缓停落在地, 机翼上的H标志泛起流光。
身穿战服的男人从舰上缓缓走下来。
看见前面站着的人, 他脱手套的手一顿,“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说完不动声色打量她, 眼里闪过无法看清的满意和愉悦。
训练结束, 厅顶的弧形保护层收起,阳光重新照耀进来。
军舰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冷峻的光来,男人背对着光站在那, 仿佛踏着遥远的时空而来。
阮子晴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快速跳动。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自己会跟这么一个刚认识两天的男人发生亲密关系,更无法想象所有人景仰的大将军,会那样发狂地占有她。
大概她的脸又变得红通通了。
贺大将军担忧地伸出手,“怎么了?”
只不过在手即将碰到她时,他像是被烫到,极快地收回了手。
阮子晴感到奇怪,向前走了一步,“你……”
她还没说完,贺将军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狮子,后退一步,高声道:“德叔!”
德叔立刻出现,“将军,我在。”
贺将军望过去,语气严厉,“她身体不舒服,还不找医生来看一下。”
德叔惊了一下,还看了阮子晴一眼,似乎不明白这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哪里生病了。
但将军有令,德叔自然服从,他一面将阮子晴带出去,一面喊人把医生叫来。
就在两人走后,贺将军从光影里走出来。
他将手套握得死死的,低头不语,过了一会,颤抖着将眼镜取下。
他微微眯起眼来,右眼里的世界清晰极了,整个过程里,左眼珠却像是被固定住,一动不动。
阮子晴在思考什么,并未注意到管家已经将医生喊了来。
等医生问她身体状况时,才有些迟缓地说:“我感觉贺将军好像不愿意靠近我?”
她这句话像是在问管家,又像是自言自语。
管家让医生进行常规检查,没有急着回她。
阮子晴脑子有些乱。
她确定将军不讨厌她,甚至很喜欢她。
但他不愿意靠近她,是怕她吗?
不对,她记得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像是在厌恶他自己……他分明是想靠近而怕靠近,更像是……自卑?
阮子晴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荒唐,却又莫名感到很真实。
她缓缓抬起头,故作沉痛道:“我都知道了,你不用瞒我了。”
管家和医生双双愣住,“?”
阮子晴学着将军的语气,沉声道:“将军他的事,我都知道了,那件事不是他的错,他肯定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我不会因此歧视他的……”
管家的脸色微变,让医生先下去后,才问:“您都晓得了?”
阮子晴心里有点激动,竟然被她猜着了。
不过医生的离开,让她心里真沉了一下,某非让贺将军自卑的事非常严重?
阮子晴想要知道真相,只得继续叹气,“其实无论怎样,他都是英勇无敌的贺将军啊,论打战,贺将军永远都是第一,这样了不起的人,其他事情根本不值一提啦。”
管家也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现在科技这么发达,那义眼能做得跟真的一样,放脸上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义、义眼?
阮子晴的嘴巴磕绊了一下,差点问出声。
好在她沉了口气,试探性地问:“那只眼睛做的这么逼真吗?我还没看过呢。”
管家回得头头是道:“那可不,全国最顶尖的医院里的王牌做出的仿生眼睛,不仅视力5.2,能夜视千里,还带温度感应,只要方圆百里有战机或枪炮,都能及时察觉,堪比一台精密的探测仪。”
阮子晴目瞪口呆,“……这、这么厉害吗。”
她掩面叹了口气,还好,管家没有反驳她,说明将军只坏了一只眼,不是两只。
不过将军的眼睛为什么会坏掉呢?民间并未有此传言啊。
另外只不过是坏了一只眼睛,又不是不能人穷面貌丑陋,怎么将军会为此自卑呢。
见阮子晴面上揣着很多疑惑,管家意识到自己多言,连忙停了下来。
阮子晴别无他法,只得站起身来,略带遗憾地说:“将军这么优秀,那只眼睛想必也是因为打战而受的伤,这是代表胜利和勋章的记号,该骄傲才是,怎么可能在我面前自卑呢,他不愿意跟我走得近也实属正常,是我生了不该生的期盼。”
管家欲言又止,“阮小姐这是……”
阮子晴往前走了两步,无不落寞道:“既然将军并没有那么喜欢我,那我也该离开了。”
“等等!”管家追了一步,仿佛做了什么决定,重重叹道:“将军不是不喜欢你,他是觉得他……不配!”
阮子晴得逞的脸上,满是疑惑:“……?”
啥玩意,贺将军觉得配不上她??
“大概您已经不记得了,十年前,您曾见过将军。”
管家的神色变得悠远而怅然。
.
阮子晴家在城中富豪商家里占有一席之地时,她时常陪父亲去东三区。
东三区是有名的贫民窟,在上流阶层忙着参加宴会、出席各种商业场所、开着飞艇环游世界时,那里的人连温饱都是奢望。
阮子晴的父亲做慈善,也并不是完全出自善意。
她年幼时不懂,爸爸送去吃喝穿用,那些小孩子在镜头前却吝啬笑容代表着什么,只当“人心不足”、贫穷的人只等着别人来拉,自己不去努力。
后来她才知道,作秀送过去的吃喝,不仅对那几个小孩子杯水车薪,还会招来福利院其他孩子的妒意。
而授人予鱼不如授之以渔,而授个体于渔,最好授之于众。
在阮子晴年幼不懂事的背景下,她有一次在东三区迷路了。
那是她第一次进入真正的贫民窟,像是踏入了另外一个国度。
她很难想象,那些穿着破烂的小孩,会因为一块面包屑而打起来,衣不蔽体的女人,会站在巷口对满脸横肉的男人抛媚眼。
大概是她格格不入的穿着,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很快有两个十几岁的男孩,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们冲她笑,带着恶意,让她交出身上的钱和食物,不然就将她卖给巷尾的花姨。
阮子晴不到九岁,不太懂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下意识转身离开。
没想到前方又出现了两三个人,他们都是一伙的,看她的眼神令她恶心而慌乱。
阮子晴凶巴巴地喊道:“你们快走开,再不走开,我让我爸爸把你们抓起来跟狗关在一起!”
“爸爸?你爸爸会不会来,我不知道,要不然我当你爸爸?”
“跟狗关一起?吓唬谁呢?我们他妈活得还不如你们家里的狗,赶快把钱和吃的给我们,你想叫几声爸爸就叫几声!”
男孩们互相调笑着向她走过来,发出猥琐而怪异的笑声。
阮子晴抓住衣角,被逼着退到墙角,她终于开始害怕,可是他们却并不相信衣着华丽的她身无分文。
“没钱?骗谁呢,这身衣服就值不钱,给我扒下来!”
“还有这小脸蛋,细皮嫩肉的,卖给花姨肯定能有个好价钱……要不然我们先试试?”
那些污言秽语难听至极,凑近的人将她围起来,挡住了所有的光。
小小的阮子晴靠着墙,她哭喊着抱住自己,即便害怕极了,从头到尾也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
男孩们最讨厌她这幅上流社会的高傲脸庞,仿佛他们是最低等下贱的生物,不配跟他们对话。
于是他们疯了似地上前,伸出手去扒她衣服……
小小的阮子晴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只知道她完了,她这一辈子都完了。
直到那些肮脏的手离开,四周响起接二连三的嚎叫和咒骂声,她的手腕一凉,被一只修长的手带着往前跑了起来。
阮子晴睁开眼,牵着她逃跑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穿着破烂的背心和长裤,看起来贫寒而穷苦,只不过他身上收拾得倒挺干净,没有适才那些男孩身上的酸臭味。
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追了过来。
少年在灯光下回头看了一眼,抓紧她跑得更快。
半明半暗间,她只能隐约看见他的侧脸,仅匆匆一瞥,便能发现他的相貌有别于这个著名的贫穷窟,甚至比很多学校里很受欢迎的男孩子还要好看。
阮子晴的体力不大好,少年高她一大截,愣是连拉带拽地抓着她跑了很久。
后来少年带她藏身在一个桥洞里,暗色之中,能看见有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似乎是他住的地方。
阮子晴从未和男孩子单独待在一起过。
何况她刚从那些恶魔手里逃脱,对贫民窟的印象十分恶劣,哪怕少年救了她,她也不敢亲近他。
“这个给你吃,我藏着的,没被他们发现。”
她在外套里的夹层里,拿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笑着递过去:“很甜的。”
少年坐在地上,抬起头看她。
她站着正好和少年的身高齐平,亮晶晶的眼睛是阴冷潮湿的桥洞里,唯一的光亮。
待少年拿走巧克力后,她转过身准备离开,身后的人迅速拉住她。
这个动作,激起她心中久久未散的惧怕,面色惊恐地想将那只手甩掉。
少年担心那些人又返回来,本想让她再避一会,却没有想到她反应会这样大,“我……”
“难道你也不止想要巧克力吗?你放了我吧,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会回去找我爸爸要的!”
小女孩大概心底怕得要命,分明语气还凶巴巴地,说着却哭了起来。
少年从未跟这样的女孩子打过交道,一时难以开口,仿佛说什么都不对。
面前的女孩就像是一个美好而遥远的易碎品,他碰不得,连保护她都没有资格,永远也无法靠近。
少年试着上前,“我送你回……”
他话还未说完,女孩已经退了三步,唯恐避之不及。
尤其是她眼里的厌恶和嫌弃,悄无声息地刺进了他心里。
即便女孩再三拒绝,他还是跟在她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送她回到了家门口。
他本该讨厌这样娇蛮又歧视人的富家小姐,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她递给他巧克力时,明亮又天真的眼神,甜甜地跟他说:“很甜的。”
大概真的以为他要钱。
小女孩一脸生气地回家后,还真捧着钱又出来,想要拿给他。
四下张望着不见人眼后,小女孩等了一会,直到家里人喊她,被放了鸽子的她才气鼓鼓地回了家。
少年站在对面巷子里的暗处,看见女孩在回家前,突然捧着钱跑向前面的街头。
再回来的时候,女孩手里的钱已经没有了。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走到街头去,看见乞丐面前摆满了各种精致的飞舰模型,旁边的商贩主则拿着一叠钱在数,难得地笑了。
是叫……子晴吗,还真是一个聪明善良又有自己个性的女孩。
只不过她年纪还是太小了,以为用钱买下商贩的东西,再将东西送给乞丐,他们就都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吗?
看着有人问价,却懒得应付的乞丐,在看着拿着钱走进不远处红色会所的男人……
少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他们坏得大同小异又千奇百怪,他心里滋生出一股变态的执着。
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全是垃圾,没有人配得上那样好的她,以后她要是遇上这些垃圾男人怎么办?
这一刻,他有了目标。
他要变得强大,成为这个世界打架最厉害的男人。
他要人人惧怕他、仰仗他,而他护她周全、保她无忧。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
只不过在遇到他想要保护的女孩当晚,就在她给他巧克力的桥底,他被埋伏的人袭击。
激烈的殴打中,双方都要致对方于死地,他最终赢了,杀了那些想要欺负她和他的人,却不慎丢了一只眼睛。
在东三区,这样的命案随时在发生。
警察将尸体拖走后,看着他血肉模糊的眼睛,随口说了一句,“还活着呢,不错。”
警察就这么走了,并未带他看病,他也看不起。
很多时候他回想起来,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如果不是警察的袖手旁观,他不会走到街头,挑了辆蓝色的车去拦。
这是军车,他拦下后几乎必死无疑,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对方会伸出援手。
是的,他赌赢了。
管家从贺将军参军起,就跟在他身边。
从前是贺将军的战友,后来是属下,现在是管家。
对于贺将军参军之前的过去,管家了解得并不多,只大概知道贺将军失去一只眼睛的晚上,遇见了他从此念念不忘的女孩。
倒是女孩送他巧克力的事情,贺将军在这数十年间说了不下千次。
这个女孩几乎成为了贺将军的信念,在他训练时、作战时、受伤时、嘉奖时……无时无刻,从未忘记。
当贺将军的名号响彻世界,成为掌控整个国家军力的将军后,贺公馆便搬来了此地。
管家也是在同年终于看到了阮子晴,知晓了将军放在心尖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不过错过的几年,小姑娘家发生了很大变故,最让将军介意又自责的,还是和范家的婚姻。
但当初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独立又坚强的模样,对于男性有种天然的敌意。
将军很满意她对自己的保护,却因此始终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管家就这么看着将军默默照顾着阮子晴。
终于在她成年之际,将军出手,引导了一场体验游戏,想借此将五千万名正言顺给她。
可惜游戏里贺珉的意识太过洒脱,没了将军对小女孩那种克制而深厚的爱,心底的强势和果敢没了束缚,竟然不惜“生命”代价将阮子晴困在了书中世界……
当然,管家也曾是军人,并不擅长儿女情长,只是好歹比将军要多些经验。
管家尽可能将自己了解的,全部告诉了阮子晴,期望她能体谅将军的心情,不要胡思乱想。
阮子晴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呢。
管家这么一提,她倒是隐约记起这回事了,就是不大记得那些人的面孔,包括救她的那个少年。
她有好多问题,简直想让管家来个一百题你问我答。
“那,他的眼睛究竟是哪些人伤的,是不是欺负我的那些人?”
阮子晴最终还是问了这个。
管家摇头,“将军只说是东三区的混混,其他就没提了,他很少提起过去。”
除了你送他巧克力的事,当时的战友几乎全部知道。
不过这件事,管家考虑了一下,还是没说。
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将军的幸福,但也不能把将军卖得太彻底,不然到头来受伤的还是他这个平平无奇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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