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一怔,他没想到这两人今天居然见过面,而且段晏已经迅速把盛恬给惹生气了一回。
如此惊人的行动力令他自叹不如。
不过今晚两人各自都有应酬需要打点。
稍稍聊了会儿后,他留下一句“改天出来喝酒”便离开。
盛淮刚退场,在附近久候多时的人就凑了过来。
协耀的李总快步上前,同时示意身边的女伴跟紧。
他早就想从恒扬在滨海开发区的项目里分一杯羹,但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今天得知段谨明的独子会来参加酒会,自然不能放过机会。
段晏才回沂城,许多人对他的喜好捉摸不定。
李总同样如此。他用了一杯酒的功夫,完成了从自我介绍到前景展望的叙述,期间多次暗示协耀愿与恒扬共谋发展的决心。
可段晏听得多,说得却少,更别提当场给他承诺。
年轻男人握住酒杯的手指修长,指骨微微突起,稍作思考时指腹会无意识地摩挲过杯脚,显然是听进去了,却对协耀能给的利润不甚满意。
李总怀疑是这单生意里段晏个人得到的好处不够多。
他今天有备而来,见状正想找个理由让身边的女伴刷刷存在感,却恰好看到段晏的目光从女伴脸上扫过。
约莫停留了一秒,便不着痕迹地错开。
眼神很淡,可不知为何又平添了几分在意。
李总心中一喜,以为带对了人选,顺水推舟道:“林娜是我的商务助理,如果段总对合作还感兴趣的话,之后可以让她进一步讲解具体的合作细节。”
段晏稍稍抬眸,笑了笑,可惜笑意未达眼底。
他愿意听李总介绍那么多,只不过是想试探对方还有多少利益底线可以退让,却不想自己一个眼神,竟让他们产生了误解。
而他之所以会多看那一眼,也全是因为林娜的眉眼凑巧有几分明艳,在不够明亮的灯光下,会让他想起盛恬。
谁知李总会错了意,仍在趁热打铁:“我在船上订了包间,段总不介意的话,让她陪你去楼上玩几把牌?林娜不光漂亮,人也聪明,保证能让段总玩得尽兴。”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人都懂。
林娜轻声笑着,眼波流转之余,泄露出一丝窃喜。
她今天陪老板过来就知道自己有任务在身,本来她还觉得这种事说出去不光彩,可后来见了段晏的模样,忍不住就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段晏的名字她听人提过。
恒扬未来的接班人,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只用三年时间就为恒扬拿下了海外的市场份额。含着金钥匙出身的青年才俊已属难得,更难得的是他那张矜贵又干净的相貌。
之前远远看着,她就已经心动,此刻近在咫尺,更是令她心痒。
“不知道段总喜欢玩哪种牌?”
她笑盈盈地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挽段晏,却在靠近的刹那,看到男人皱了皱眉。
段晏冷冷地避开,低缓道:“李总恐怕误会了,我不喜欢太漂亮的女人。”
他话音稍顿,语气加重几分,“也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合作人。”
·
盛恬对船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她回到云湖公馆后,先悠闲地泡了个澡,然后就进了书房准备简历,打算开始她的求职之路。
原本按照盛老爷子的意思,是想叫她进公司做份闲差打发时间。可盛恬在这方面还挺有主见,她知道自己不是继承祖业的料,与其在家里人的庇护下当个无聊的米虫,还不如趁着年轻干点喜欢的事。
她爷爷共有三个儿子,大伯和二伯走了经商的老路,唯独她爸盛家鸿另辟蹊径,不仅自己专注油画创作不说,还大学刚毕业就娶了隔壁雕塑系的系花,也就是盛恬的妈妈沈婷。
数年以来,夫妻俩在艺术领域颇有造诣,沂城但凡搞艺术的,基本都听说过他们二人的名字。
盛恬从小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走上了相同的路。
她本科在国内念艺术史,研究生则是从SVA的策展专业毕业,上学期间被老师带着参与过不少艺术展的策划设计,哪怕抛开父母的光环不谈,她自身的履历也足够光鲜。
简历做到一半,项南伊打来电话,约她明天出去喝下午茶。
盛恬刚要答应,就突然察觉出不对劲。
项南伊是个独立摄影师,年前刚跟新锐杂志《LUTION》签了长期合约,每个月都要给杂志社供稿,这几天理应是她窝在工作室里修片修到天昏地暗的时候。
“你是想跟我八卦段晏吧?”
盛恬看穿了她的计划,把手机开了免提,一边在键盘上敲字一边回绝道,“我可求求你了,哪天如果见到他,千万别把小时候的事拿出来讲。”
项南伊对八卦报有极大的热情,直接问:“恬恬,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就说句实话吧,打算什么时候跟段晏摊牌?”
盛恬咬着嘴唇静了几秒,才回道:“摊什么牌呀?”
“说你喜欢他啊!”
项南伊比当事人还要心急,“以前天各一方也就算了,现在刚好你们都在国内,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盛恬顿了顿,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喜欢段晏这事,身边也就只有项南伊这个闺蜜知道。
小时候两个姑娘成天聚在一起,项南伊没少为她出谋划策,从“站上高中部的教学楼天台大胆示爱”到“情人节买一车的玫瑰送到他家门外”,各种各样的馊主意出了个遍,盛恬也没敢付诸于行动。
说到底,也怪段晏这人太冷。
他们就读的私立学校涵盖从小学到高中三个学部,自打盛恬认识段晏开始,她就源源不断地听说哪个学姐又跟段晏告白失败了。
升入初中部以后,两个学部离得更近,她亲眼见证的失败事迹也就越多。
盛恬都记不清她究竟看到过多少位学姐,因为段晏的拒绝而坐在学校小花园里哭得梨花带雨,她看了都觉得可怜。
见得多了,人自然也就怂了。
不告白还能留个“朋友的妹妹”这层关系,一旦豁出去了,说不定连这层关系都保不住。
盛恬从小过得顺风顺水,没怎么被人拒绝过,也不敢去尝试那种滋味。
唯一一次鼓足勇气,就是本科毕业典礼那天。
她看见已经出国的段晏竟然意外出现,一时按捺不住,在当晚的派对上借着酒劲亲了他。
那会儿她整个人其实都是懵的,亲完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就愣愣地坐在那里。
直到段晏睁开眼,垂眸淡漠地看着她。
当晚两人都喝了酒,她看不出段晏有没有发现刚才那个吻,但猜想他应该会注意到,当他睁眼之时,她红着脸迅速躲开的样子。
她甚至从段晏眼中,看见了自己羞怯又期待的神色。
然而段晏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他移开目光,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
直到今天为止,这两年半的空白,也足够让盛恬的冲动全部冷静下来。
她把刚才打错的内容删掉,软声软气地说:“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我现在也不喜欢他了。”
项南伊一愣:“真的假的?”
“真的。哎你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在爷爷那儿看到他了。”
提起下午的经历,盛恬那点憋屈劲就涌了上来,“他现在说话很气人的,我当初可能眼瞎了才会喜欢他。”
说着唯恐项南伊不信,把几小时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仔细讲了一遍。
项南伊默默听完,一句“你记得倒挺清楚,连人家每个眼神都没放过”哽在喉咙里,不知当讲不当讲。
末了,她也只好艰难转移话题:“……行吧。简历回头记得发我一份,我帮你推荐推荐。”
·
项南伊虽然不是位合格的恋爱军师,但在别的方面倒是相当靠谱。
没过几天,她呼啦啦甩来几家画廊和艺术工作室的联系方式,表示已经提前打点过了,让盛恬自己接触一下,看看跟哪家合作。
盛恬依次跟几家的负责人联系上,分别约定了见面时间。
虽然不是多么正式的求职流程,但她对接下来的面试还挺重视,时间敲定之后,就立刻开始准备面试着装。
做艺术策展这行,不用穿得多正式,但最好能穿得有品位又精致。
盛恬从来不缺衣服,也不愁如何搭配,她进衣帽间选了半小时,名牌和小众单品稍微搭一搭,就配好了几套面试的服装。
她这两天没怎么出门,等到往明天要背的包里放东西时,才发现那面用了好久的化妆镜找不到了。
在家里翻了一圈后,盛恬终于确定,东西肯定是落在段晏的车上了。
盛恬纠结了几分钟,从通讯录里翻出段晏出国前用的号码,试探着发消息:【段晏?这个手机号你还在用吗?】
十几分钟后,收到一条回复:【哪位?】
光看这连标点符号都透着距离感的短信,盛恬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她斟酌了一下语气,打字说:【我是盛恬,想问问那天你送我回家之后,有没有在车上看到一面化妆镜呀?】
短信才发出去,手机就震了起来。
盛恬吓得一抖,差点手滑按成挂断。
她慌慌张张接了电话,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她,还是拨了拨刘海,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喂?”
段晏那边很安静,衬得他的声音也愈发清冷:“镜子我捡到了,是你过来拿,还是我送过去?”
盛恬眨眨眼,意思是说,想要拿回化妆镜,他们还得见一面?
一想到这儿,她就有点犹豫了。
也不是不想见他,可又怕见了他还不如不见。
就像几年前那天晚上一样,好久不见的浓烈思念,都被他离开的背影冻结成了冬天树枝上挂着的霜。
“唔,要不还是算了……”
手机里传来“咔哒”一声。
像是化妆镜打开又合拢的动静。
段晏慢悠悠地问:“这上面印的花,是叫月见草?你爷爷家种的那种?”
“……”
盛恬手一松,手机掉到了地毯上。
她怎么就忘了这茬!不对,段晏怎么还认得这花!
当初品牌公关要送她生日礼物时,特意问过她喜欢什么花,说可以和她的名字一起印在上面,留个特殊的意义。
盛恬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段晏,他摘了朵小黄花别在她耳边,为此特意问了爷爷家的园丁,才知道那花原来是月见草。
花语还挺浪漫,意思是默默的爱。
本来就是点小姑娘的少女心,不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可这会儿段晏问起了,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盛恬弯腰去捡手机,忽然之间灵光一闪,猜测段晏可能也只是随口一问。
至于怎么回答,还不是全都靠她自己瞎掰。
比如可以说,她只是单纯觉得这花漂亮,根本不知道原来爷爷家也有。
盛恬心想这个理由很好,打算直接就按照腹稿讲。
于是她清了下嗓子,慢吞吞地说:“我单纯吧……”
谎话刚开头,就被段晏的低笑打断。
“嗯?”他像是有点困惑,但也没细想,直接道,“你是挺单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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