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恬握着手机,愣了足足半分钟。
她刚才听见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淡淡传进她的耳中,哪怕隔着手机的距离,也能听出他话里无奈的笑意。
等她花了些时间理清头绪,思路也从茫然转为恍然后,这点因为语气而产生的误会,在盛恬心里就有了另一番解释。
估计段晏根本没留神听她狡辩,所以才会听到一半,就像哄小孩一样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盛恬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接了。
否认吧,她怕段晏又心血来潮跟她提那朵花。
承认吧……
她还没那么不要脸。
两人就这么莫名陷入了僵持,直到盛恬听见手机那端,有人恭敬地喊了声段总,她才找到理由匆忙结束通话。
结果也没说清化妆镜到底怎么还。
挂掉电话后,她颓丧地扑进沙发,扯过扶手上搭着的一张薄毯盖过脑袋,鸵鸟似的藏起来哼唧了几声。
心里有点羞耻,又有点怀念。
羞耻的是差点被暗恋对象发现苗头,怀念的是段晏那种稍显温柔的语气,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她藏在薄毯里咬着嘴唇,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小时候段晏这么哄她,她还能顺着竿子就往上爬,借机跟他撒撒娇。结果转眼长大了,她居然连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等到狭窄空间里的空气变得稀薄了,盛恬才猛的掀开薄毯,从耳根到脖子的皮肤红了一大片。
她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决定忽略刚才近在耳侧的低笑声。
·
与此同时,恒扬总部大楼内。
开阔的办公室亮着灯,灯光偏冷白,照得室内的摆设都染了层清淡的颜色,配合着中央空调吹出的风,让整间办公室的气温都有些偏低。
方晋把背挺得笔直,等待段晏看完刚刚送到的文件。
段家与盛家在保税港的合作,正在针对细节进行拉锯式商议。两家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公司,眼前的利益与长远的规划都各自算得清楚,不该让的地方,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哪怕两家私交再好,在利益二字面前,条条款款同样不得马虎。
段晏看得很仔细,清瘦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似是对其中一条细则不太满意,指尖稍顿的同时,眉头也微微拧紧。
方晋辅佐段晏不到半个月,已经摸清了他的习惯。
这位年轻的小段总,喜欢把所有问题全部想透后才跟身边的人嘱咐,所以这会儿距离他开口说话还有一段时间。
谁知今天段晏却一反常态,忽然开口:“问你件事。”
方晋打起精神,略弯下腰,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所有的合作关键,随时准备应对顶头上司的考验。
段晏抬头,语带疑惑:“一个人说她自己单纯,代表什么意思?”
“……”
方晋脸上的商务笑容僵了一秒。
还好段晏并未计较,只是将摆在文件旁边的手机放远了些,就又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文件。
方晋抽了抽嘴角,目光落在那部黑色的手机上。
这部手机段晏不经常用。
手机号码方晋也有,但他知道这是段晏的私人号,存下来后也从来没有拨过。平时有事需要联络段晏,恒扬的人都知道应该拨给另一个工作号。
刚才他敲门进来时,罕见地看见段晏握着这部手机。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平日里总是神色冷淡的年轻男人,表情居然在那个瞬间温柔了下来,连带着声音都放轻了,好像唯恐音量稍高,都会吓着跟他通话的人。
而且就连语气里,都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耐心。
方晋以前也和段晏接触过。
前两年段晏人在国外,时常会通过视频的形式出现在公司高层的会议上。
屏幕里的年轻男人面容俊朗,不说话时薄唇紧抿,说话时口吻则带着惯有的冷清与疏离。
他和父亲段谨明眉眼很像,神态却完全不同。
做事手段亦不相同。
段谨明是没有架子的老板,跟谁说话都很随意,哪怕身在刀不见血的商场,也会因为散漫不羁的性格,而多出一分平易近人的态度。
但段晏不是这样。
他更年轻,也更直接果断。
恒扬成立多年,集团里少不了有些浑水摸鱼的人。
以前段谨明念在他们是有功之臣,睁只眼闭只眼由他们去。可段晏回来之后,短短半月,就处理了占着位置不干事的人。
要么调离岗位,要么一纸解聘通知送到面前。
一时间恒扬风声鹤唳,人人都说新来的小段总冷冰冰的,可人人也都知道,段谨明没有出面反对,就是默许他代为处理的意思。
这段日子的总部大楼里,小道消息传得满天飞。
大家猜段谨明想退居二线,把恒扬全部交给段晏管理,现在还没出正式通知,不过是担心他才刚回来根基未稳。
然而按照目前的速度看来,离段晏坐上恒扬最高的位置,应该也等不了太久了。
过了一会儿,段晏合上文件:“按照现在的条件算下来,今后是我们受制于他们。”
他把文件扔到一边,“签不了,继续谈。”
方晋颔首,但又有点犹豫:“如果盛氏执意不肯让利?”
“那就换一家。”
段晏揉了下眉骨,腕表光泽落在他的眼角,投射出一抹冷淡的颜色。
他声音尤为平静,“不用顾虑私交。”
·
之后几天,盛恬始终没有鼓足勇气再去要化妆镜。
所幸段晏很忙,也没有再打电话来问。
日子就这么晃过了一周。
这一周里盛恬也没闲着,她跟几位画廊的负责人见了面。
她不是爱在外面张扬的人,也没跟人提父母的背景,只说是项南伊的朋友。
面谈的过程都挺顺利,盛恬本来就长得漂亮,精心装扮之下更是明媚动人。小姑娘见了人未语先笑,光看模样就讨人喜欢,更别提她从小在父母影响下养出来的品位,聊起策展这行,也颇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最终几家画廊都抛来了橄榄枝,盛恬想了想,决定等过完周末再给他们答复。
转眼到了周末,盛恬和父母一起去爷爷家。
永南街这一带,在沂城人眼中可谓藏龙卧虎。
家家户户都是高门大院,哪怕是以几十年前的物价来看,每套宅子的售价也只能令人望而生叹。
盛家老宅就在永南街最好的地段。
今天盛老爷子出院,家中晚辈都到齐了。
他老人家是爱说教的性格,身体刚好就把儿子们叫去楼上书房,挨个盘问这段时间的近况。
等把三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依次念叨了一通,他才让佣人搀扶着下楼,到客厅与孙辈们闲聊。
盛老爷子身边的位置,自然只有盛恬才敢坐。
其他几个堂哥都规矩地坐在对面,看他们的小妹妹笑眯眯地给爷爷端茶递水,那茶估计还有点烫,老人家喝了一口皱皱眉,但一句嫌弃的话也没有,转头就夸全家就属盛恬最为乖巧。
言下之意,就是嫌他这几个孙子不够乖巧。
盛恬还挺仗义,弯了弯眼说:“他们平时可挂念您了呢,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三哥昨天晚上还专门提醒我,今天一定要记得过来看您。”
被点名的三哥盛淮扬扬眉,心想以前没有白在学校里罩着盛恬。
不料盛老爷子“哼”了一声,挑刺道:“光挂念我有什么用?一个个的,不成气!”
说着就痛心疾首地摇着头,看向对面几人的目光里,透露出十足的痛惜。
盛淮哽了一下,刚想张口声辩,就被盛老爷子一道凌厉的视线给压了回去。
“你今年二十八了吧?”
盛老爷子语气威严,“段晏和你一样大,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猝不及防听到段晏的名字,盛恬抿了下唇,忍不住又悄悄竖起耳朵,想听他们要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分钟,她终于明白爷爷今天为什么不痛快了。
原来是因为盛氏最近准备和恒扬合作的一个项目。
虽然合同签是签下来了,但从结果来看,盛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盛老爷子倒不会为这点事动怒,他气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自己家这几个却不能。
直到把几个孙子真训成“孙子”后,盛老爷子才长长叹了声气,再开口时满是欣赏:“段晏这孩子确实不错,你们今后啊,多跟他学学。”
静了几秒,他又转头看向盛恬:“你呢?小时候那么喜欢粘着段晏,最近有没有跟他出去玩?”
他这话问得很慈祥,就好像盛恬还是从前那个天真懵懂的小朋友,喜欢谁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在人家身边,一点也不怕被人拒绝。
盛恬摇了摇头:“他好像很忙。”
况且她也不知道见了面要如何相处,毕竟他们早已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
一想到这里,盛恬就有点蔫哒哒的沮丧,这直接导致吃午饭的时候,她也有点提不起精神,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午饭过后,盛恬陪老爷子去花园里散步。
回来时,盛淮指着她挂在玄关的手提包:“手机刚才响了。”
盛恬道了声谢,拿出手机发现段晏的名字出现在最近通话里。未接来电被醒目的红色标注出来,看得她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她手指动了动,正打算回拨过去,段晏就发来短信。
【回永南街了?刚好我也在,要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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