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 刘教授闻到纪衍身上浓重的老虎油味，担心地问道，“怎么受伤了”
“昨天去山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唉, 你这孩子，又跑去山上做什么，我身子骨硬朗着呢”刘教授嘴上虽然埋怨，眼里却满是欣慰, “要不今天歇歇吧, 身体要紧。”
“是啊, 纪衍, 你就听刘教授的, 歇一天, 你那活我们顺手帮你干了”
“不碍事，我估计现在都已经消肿了”纪衍拎拎手里的锄头, 开玩笑道, “多干点活还能锻炼身体呢”
“呵呵, 那行吧, 周平，你们在外面记得搭把手。”
“您放心”
出了知青站，周平坏心眼地戳了戳纪衍的腰窝。
“你干嘛呢”
“我说纪衍, 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犟啊”
“这不是有你们在吗, 我好歹也能混一天的工分。”
“哎哟, 我们纪同志还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周平挥手招呼着一起上工的知青们, “冲他这句话, 今天大伙儿都给个面子，帮着搭把手啊”
“行等着”
“干完手里的活就去找你们”
一伙人笑笑闹闹走到了上工的地方后，便收敛了些，在老乡那儿领了器具开始干活。
纪衍和周平一组，他们今天上午得把场上的玉米粒都装袋入囤。
“你悠着点儿啊，在旁边站着给我把袋就行了。”
“放心，不逞强，我多少能做点儿。”纪衍笑了笑，他如今身体的恢复速度可不慢。
场上所有的玉米粒都装袋完毕后，周平站起身拍拍裤子，看到纪衍身旁的一堆，有些惊讶，“纪同志，你还真行”
“快点入囤吧，瞧这天，像是要下雨。”
“嗬，还真是那得赶紧了。”
用小推车来回运了十几次，两人才把场上的袋子都搬进了囤里，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看这天，下午估计也不用上工了，我们去生产队把工分记了吧。”
“行。”
生产队那已经有几个知青在排队了，看到他俩后，一个年轻活络的男知青取笑道，“莫不是看天色不好，来搬救兵了吧。”
“放心，等我们先把工分记上，一起去帮忙。”
“去你们的我俩也是来记工分的。”
“你干完活了”
“那可不我们纪同志啊，身残志坚，干起活来麻利得很”
“哎哟，这老虎油的效力不错嘛。”
“都别贫了，来，赶紧排队，记完了一起回去。今天下午不用出来了。”
“刚才已经说了啊”
“对。”
记完工分后，大家伙有说有笑地往知青站走，路上还遇到了从养猪场回来的几个女知青。
周平和那个姓胡的年轻小伙子最先跟她们打了招呼，几个女知青也笑着挥了挥手。
“哎，周平同志，你们昨天那么晚来借老虎油，是谁受伤了啊”
“喏，就他。”周平往纪衍的方向指了指，立刻引来几个女知青的询问。
“纪衍同志他怎么了”
“严重吗要不今天再借你们涂点”
“去山上的时候受的伤，不打紧，今天还能干活呢不过，要是能再涂点老虎油，说不定好得更快，嘿嘿。”
“那行，一会儿回去就给你。”
“好嘞，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去啊”周平朝女知青们挤挤眼睛，跑到了纪衍身边。
“哎，纪同志，你怎么就那么受女孩子欢迎呢”周平上下瞅了两眼，咂嘴道，“和我也差不多嘛大学老师和初中老师的区别这么大”
“你干啥了”
“我能干啥，女同志们关心你呗一会儿她们把老虎油拿来你再涂点。”
“老虎油就那一瓶，省着点用吧。你看我今天干活的样子，瞧着虚弱吗”
“那不就说明老虎油有用吗今天再涂点，明天就全好。哎，我听胡同志说，村长那刚收到了一批城里寄过来的东西，不知道是谁家的。”
“你不觉得今年城里往这边送东西的次数很多吗上面好像放宽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哎，会不会我们也快”
“有可能。”
“希望如此”
回到知青站后，几个女知青便把老虎油送了过来，纪衍却死活不肯脱衣服，他身上的淤青差不多都消了，被人看见可不好解释。
“大家又不是没见过，你害啥羞呢，后背你自己能涂到啊”
“我手长。”纪衍将几个男知青赶到院外，打开老虎油在屋里走了一圈，气味很快就散开了。
出去后免不了被嘲笑一番，但也总比被人当成怪物好。
凑合着吃了顿午饭后，暴雨就下来了。刘教授在屋里午睡，知青们就聚到另一间房，讨论农活琐事。
聊着聊着，话题就歪到了回城上。
“唉，也不知道还得在这村里熬多久。”
“我想家了。”
“坚持就是胜利啊同志们我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毛沟村虽然贫穷，村民们也不与我们来往，但起码不会克扣我们应得的东西。”一位下乡已经两三年的男知青安慰道，“有些被下放到偏僻山区的同志，被磨得都不成人样了。”
“大家别灰心，想想近半年城里送东西过来的次数吧，上面的管制明显比以前松多了，坚持再坚持坚持，我们就能回去了”
“其实吧，我有件事一直没说出来，怕你们听了以后会失望。”
“封同志，说吧，没关系的。咱都这样了，还有啥可失望的”
“上次我爸不是送了包东西过来吗，衣服夹层里放了封信。他说我们邻市那边已经有下乡知青回去了，估计到年底，这势头就能扩散开来。”
“好事啊就算不是真的，我也有盼头了，今年没有，就等明年、后年起码是个好信号。”
“放心吧，一定会的。”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天边挂起一道彩虹。女知青们都兴奋不已，纷纷结伴出门去欣赏雨后村里的美景。
而男知青们，则商量着去就近的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带回来加餐。
“哎，倪同志，把那线给我，一会儿去河边找点蚯蚓系上，钓鱼”
“千万别给村里人看见。”
“都警戒着呢”
下雨过后，村里的路更加难走，为了避免鞋子弄脏，不少人选择了赤脚出门。
“纪衍，你真不脱地上烂泥粘鞋得很啊”
“不用，走吧。”
“别管他，我们纪同志无论走到哪，都一副体面样儿”周平上前拍了拍纪衍的肩膀，见他面不改色，诧异道，“咦真不疼了”
“没办法，身体好，恢复得快。”
“哈哈哈，看来这老虎油是真不错，等回去我也囤几瓶。”
幸运的是，今天山上没有别人，几个男知青成功地从河里钓上了几条小鱼。再加上暴雨洗礼后，山上冒出了不少蘑菇，采回去炖一锅鱼汤，美滋滋。
在生产队的日子枯燥无味，这天上完工，纪衍慢吞吞地从记工分的地方往回走，心里盘算着还有几天回城。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耳边，纪衍抬眸看了看拐角处的一堆草垛，勾了勾嘴角。
周平他们还有多久路过这
一分多钟吧。
谢了。
原地理了会儿衣服后，纪衍明显感觉到草垛后面的人变得不耐烦了，他不再磨蹭，抬腿走了过去。
到了草垛旁边，一只黑黝的大手果然伸了出来。
纪衍脚步一侧躲了过去，但为了一会儿现场效果好看点，他还是装作绊倒的样子摔进了草垛里。
但要让他再白白挨上几脚，是不可能的。不过，这身衣服得受点罪了。
在地上躺着躲过虎子攻击的纪衍，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刺激道，“虎子，就算今天你把我打死，秀兰也不会喜欢你这种蛮横人的。”
“淦”虎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瞅着今天格外能躲的纪衍，火气噌噌地往上涌，“我你娘的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你们这些臭老九，不好好改造，净想着勾搭村里姑娘，我呸”
“虎子，请你不要随便侮辱人，我们虽然在下乡改造，但一直本分守己，从来没做过什么腌臜事”
“哼，你要是没勾搭秀兰，秀兰会一直往你们那边跑吗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往你们那送过多少东西”虎子越说越气，看着纪衍扬起的白净脸蛋，嫉恨不已，“你不就是有张脸吗哼，我今天就在上面划几道杠子，看你以后怎么勾搭人”
正当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片准备朝纪衍下手时，周平几人冲了上来，把虎子推倒在地。
虽说他们几个以前是城里人，但在这边呆着，干得农活也不少，几拳下来，虎子就捂头倒在了地上。
“纪衍，你没事吧”周平扶起躺在地上的纪衍，正准备掀起他皱巴的衬衫看伤口，被及时阻止了。
“咳，我没事，他还没打几下呢。”
“你以前就是被他打成那样的吧好家伙，你先坐会儿，看我们今天不给他打服了”
“别，他是村里的，打坏了不好说。”
“呵，怕什么要我说，他要是把打架输了这种事告诉了别人，改天就会有人背地里笑话他”
周平和几个知青示意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大腿。于是，落在虎子身上的拳头很快转移了地方。
见打得差不多了，纪衍上前劝阻道，“算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晚了刘教授会担心。”
“行，今天就放过他，下次再让我们撞见，见一次打一次”
吃完晚饭后，几个男知青把纪衍拉到了院外，美名其曰出去消食。
“那个虎子喜欢方秀兰”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要我说，以后别接受她送过来的东西了，我们跟她就不是一路的。”
“我们也没要啊，是她硬塞过来的我觉得她八成是看上纪衍了，十次过来有八次要问他的情况，送东西说不定也是想博他好感呢。你们想想她以前，对我们也没个正眼啊”
“纪衍，你以后别落单了，那虎子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缠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纪衍，你跟那姑娘说清楚就说你们不合适。”
“唉，关键是人家姑娘也没明说喜欢我，我贸然不太好，”纪衍叹了口气，“而且，她毕竟对教授有救命之恩，我，我以后尽量避着她吧，希望她能早日明白。”
“倒也是，她那天送过来的草药确实起了大作用。也罢，我们帮你多拦着点她。”
“多谢，这件事就别告诉刘教授了，省得他担心。”纪衍温和地笑了笑，“再说，我们可能年底就能回城了呢，到时候，这些麻烦都不是事。”
“放心，我们有分寸。”
知青站里的人都知道，纪衍同志的父母去得早，作为邻居的刘教授当时帮了他不少忙。因此，纪衍一直将刘教授当成亲人看待，不然也不会放弃镇上的工作来到村里。
这种糟心事，自然不会有谁捅到教授那里。
但令他们烦恼的是，方秀兰来知青站的次数变勤了。
“纪衍同志又不在吗”
“他刚出去转悠呢。”
“好吧。我今天带了条鱼过来，喏。”
“方同志，我们不需要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
“是啊，我们挣的工分足够养活自己了，你以后还是少来这边，被村里人看见了不好。”
“你们别客气呀我这是拿给老教授补身体的。”方秀兰将手里的鱼朝前递了递，“至于村里人，虽然他们现在不理解你们，但我相信，他们以后会明白的。”
“方同志，真的不用了”
“哎呀，我就放门口了，你们自己拿”方秀兰将鱼往地上一放，转头跑了。
这些读书人，就是矫情方秀兰撇撇嘴，这次过去又没能遇见纪衍，真亏死了
上一世，她去城里找林志强的时候，正巧看到了纪衍路过。她那时心急，走得快，只听到周围那些漂亮的女学生在说，要是能嫁给纪老师就好了。
确实，纪衍的长相在知青里也是拔尖的，当做夫婿人选正好。方秀兰得意地摸摸自己尚且年轻鲜嫩的脸蛋，重来的这辈子，她一定会把握住机会，过得更好。
可惜，这几次过去都没撞见纪衍，方秀兰苦恼地皱了皱眉，明明之前都能单独跟他说上话的。再过不久知青们就得回城了，她可得再加把劲。
“秀兰”
“啊”突然出现的黑影吓了方秀兰一大跳，她看着挡路的虎子，翻了个白眼，“干嘛啊突然出现，吓死人了”
“秀兰，你笑啥呢”
“关你什么事，走开”哼，这虎子，还有脸说喜欢她，要不是他吃干抹净不认人，她至于后半辈子都呆在家嘛
“秀兰，我送你的鱼呢”
“怎么，后悔了后悔也没用，鱼被我扔了。”
“放屁，我明明看见你拎着鱼去那些臭老九呆的地方了你是不是又送他们了”
“你看见了吗没有就别乱说。走开我要回家了”
“秀兰，臭老九有什么好的村里人都讨厌他们。”
“啧，你怎么这么烦”秀兰一巴掌呼在虎子脸上，“滚开我实话告诉你，我就算喜欢臭老九也不会喜欢你”
虎子看着秀兰走远的身影，眼神逐渐发狠，这些臭老九，真他娘的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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