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均皱眉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柳莺伏在地下, 恭敬说道“回王爷, 奴才是特特来见王爷的。”
于成均满腹狐疑,又问“你是王府的奴才,如有事要见爷,也该回府才是, 如何会在淳懿郡主这里”
柳莺恭敬回道“王爷, 奴才自去了天香阁做工,每日忙碌,实在不能进府与王爷请安。”
淳懿郡主在旁插口笑道“怕是,有人不许她回去吧。”
于成均扫了淳懿郡主一眼, 说道“你既将本王请来, 言说有事关系王妃, 到底何事”
柳莺到了此刻, 反倒踟蹰起来, 再度叩首下去, 并未出声。
于成均微微有几分不耐,斥道“有话但说便了, 何必做出这等矫情姿态叫人看着厌烦”
柳莺身子微微一颤, 满心皆是凄苦, 暗道他竟如此厌我么
淳懿郡主在旁不无讥讽的说道“她是被王妃以偷盗的罪名, 撵出王府, 罚到作坊里去做工的。如今当然是吓破了胆子, 生恐被人报复呢。”
于成均面色微沉, 冷淡说道“若是如此, 又来见本王作甚既来了,做出这幅扭捏吞吐的样子,是给谁看”
淳懿郡主闻言,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只向那柳莺说道“可听见了既是你来见本宫,说有冤屈要诉,只是见不着王爷。今儿,你们王爷也来了,你有什么话但讲罢了。”
柳莺听闻此言,便知这底下的意思,郡主这算是把自己拱了出来。
她心下一横,仰头说道“奴才无礼了,敢问王爷,当年小姐在园中落水一事,王爷可还记得”
于成均心中疑惑,还是说道“自然记得,便是那一次,王妃落下了些病根。”
柳莺咬牙说道“当年,小姐落水之后便已昏迷不醒,是奴才是奴才替王爷换的衣裳。奴才曾将一方手帕,留与王爷擦脸。”
于成均细想了想,好似有这回事,又好似没有。
当年,陈婉兮落水之后,他满心里记挂着的便是那个昏迷不醒的瓷娃娃,至于旁的,诸如怎样换衣,如何交代,他都没有留心。如今想来,更是一片模糊。
于成均更觉迷惑不已,索性问道“便是如此,那又怎样你说冤屈,何处冤你了”
柳莺心下微微着慌,咬了咬唇,开口道“王爷,当年照料您的是奴才,不是小姐。”
她一直记得,当年陈婉兮落水之后,于成均将她救起时,她昏迷不醒,被宫人抱走施救。
于成均满身湿透,是自己伴他到房中换了衣裳。
便是此事之后,老夫人程初慧便笃定了这两个孩子之间有红线相牵,方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柳莺始终记得,当年还是三皇子的于成均,对自己这个小小的侯府丫鬟,从来是和颜悦色的。甚而有两次,自己因在园中走错了路,被宫人非难时,还是他出面解的围。她便在心中坚信,于成均会答应夫人的提亲,其实也有这么一段缘由。毕竟,当年的陈婉兮才不过年方五岁,她日后如何美艳动人,那都是后来的事了,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娃娃,如何会入了人的眼
陈婉兮能够成为肃亲王妃,都是她的功劳
王爷之所以对她那样好,事事忍耐,百般宠爱,必定都是当年的这段因缘。时隔久远,他必定是记错了,将自己和小姐弄混了。陈婉兮那冷硬尖刻的脾气,怎会讨男人的喜欢
想到这里,柳莺原本雪白的脸上,微微浮起了一丝红晕,她眼神带着几分痴迷,望着于成均,柔声问道“王爷,可记起来了当年,是奴才。”
于成均却依旧一脸的茫然,他心中只记得当年还是小姑娘的陈婉兮陷入高热昏迷时,那烧的通红艳丽的小脸,自己如何的焦虑担忧,及至她被送回侯府,自己还一日两次的派人问询。一日没有她的消息,他便寝食难安。
至于,落水那日谁替他更换的衣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他早已忘了个干净。
柳莺看着肃亲王茫然的神色,心中越发慌张起来,她不由向前爬了两步,说道“王爷,奴才奴才当年给您留的那方手帕,是湖蓝色的,一角还绣着一朵莲花。您您想起来了么”
于成均心中忽而闪过些什么,张口道“本王好似想起来了,当年是你陪着你们小姐进清和园避暑的。王妃落水之后,确实有个婢子陪本王前去更衣。”
柳莺眸中亮光微闪,面上泛过一阵狂喜,她连忙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于成均又道“这般,又如何了你是个丫鬟,服侍本王更衣,不是理所当然么今日再提此事,是何用意”
柳莺一怔,不由脱口道“可是,王爷,您当年还曾夸奖过奴才聪明,灵巧”
于成均却越发迷惑不解,心中更是大感不耐烦,问道“本王夸过的奴才多了,即便当年真的夸过你,同你口中所谓的冤屈,又有何关系”
柳莺面上的晕红急速退去,她跌坐在地下,茫然无措道“不会的,王爷是喜欢我的王爷把我和小姐弄混了”
于成均大为诧异,道“本王喜欢你”
一旁淳懿郡主亦有几分不耐,当即说道“她的意思,当年同王爷有过往来,且王爷对她青眼有加。所以,王爷回京之后,王妃对她便日夜猜忌,时时打压,甚而还编了个偷盗的罪名栽派与她,把她撵出王府。这奴才所说的冤屈,便指此事了。”
于成均这方了然,落在柳莺身上的目光,越发冰冷嫌憎,有如看见了什么肮脏的臭虫。
他淡淡问道“你果然是这个意思么”
此刻的柳莺,却是心如死灰。
这么些年来,她唯一的指望,便是于成均对她的青睐。她跟在陈婉兮身侧,尽心竭力的服侍,出谋划策,充当她臂膀,就是为了将来能跟她一起进王府。陈婉兮当上王妃,凭着王爷对她的倾心,她怎样也能落个侧妃的位分。
即便后来陈婉兮将她驱逐出王府,她也依然抱着这根救命稻草。她满心期待着,于成均能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好将她重新接回王府。再不,就算在外面,做个外宅也很好。只要能得到王爷的宠爱,荣华富贵,这辈子便都有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于成均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甚而连她这个人都不记得了。
长久以来的希望,瞬间垮塌。两行泪自她干枯的眼窝里滑了下来。
于成均瞧着她这幅模样,实在厌烦,遂向淳懿郡主道“这是肃亲王府的奴才,怎会跑到你这儿来”
淳懿郡主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有人传她来的。”
于成均猜到了些什么,并未再问。
柳莺却忽然醒悟过来,她将脸一擦,匍匐到于成均脚边,仰头切齿道“王爷,奴才当日并未偷盗。王妃对奴才甚是猜忌,除却当年的事外,奴才服侍了她这么多年,对她的事知晓甚多。所以,王妃才容不下奴才,给奴才随意编派了个罪名,将奴才驱逐出王府。奴才实在冤屈,求王爷做主”
一席话毕,她竟不等肃亲王发话,高声道“王妃她,同谭二爷有私情”
淳懿郡主将眉一挑,此事可不在她们之前商议之中。她看了于成均一眼,心中暗暗道了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于成均脸色剧变,额上青筋顿时暴起,他抡起铁一般胳膊,一把揪住了柳莺的领子,竟只用一手便将她自地下提了起来,喝道“你若胆敢胡言乱语,诋毁王妃名节,本王必定亲手将你凌迟活剥”
柳莺被卡住了喉咙,不住喘气,脸上渐渐失了血色,两条腿不住的踢蹬着。
淳懿郡主冷眼瞧着,出声道“王爷还是暂且放下她,把她勒死了,她还能说话么”
于成均闻言,随手将柳莺抛在地下。
他是积年练武的人,臂上膂力甚强,柳莺纤瘦,跌倒在地下,滚出几步远方才停下。
柳莺只觉浑身剧痛,仿佛一身骨头都摔的粉碎,头上的发髻也散了些许,面上有些擦伤,狼狈不堪。
淳懿郡主赶在于成均发话之前,抢着道“ 你既揭发王妃有私情,可有证据莫怪本宫没提醒你,王妃是正二品命妇,更是皇上钦封的国夫人,不比寻常。你若没有实在证据,诬告命妇,可是要掉脑袋的。”
柳莺爬起来,咬紧了牙关,两眼盯着于成均,说道“奴才有证据,王妃未出阁时,便同谭二爷往来密切。之前,谭家甚而有意向侯府提亲求娶王妃。自从王爷去边关打仗,王妃同谭二爷更是过从甚密。梁嬷嬷几次三番劝告,她皆不肯听。”说着,便拣了些陈婉兮与谭书玉会面的事,添油加醋讲了。
于成均却冷哼了一声,说道“王妃既同谭家一道做买卖,与谭书玉有往来又有什么奇怪倒是你这个狗奴才,背主犯上,忘恩负义,真是打死都嫌脏了这块地方”
柳莺面色微白,又道“然而,她将谭二爷所赠玉佩,日夜戴在身上。这是什么意思,王爷不知么”
于成均浓眉紧锁,反问道“玉佩”
柳莺大声道“正是,王妃身边有一块白玉观音配,络着莲花结扣络子。此物,便是去年王妃生辰时,谭二爷所赠。王妃日夜佩戴,从不离身,可见喜欢”
陈婉兮的确有这样一块玉佩,日日戴在脖颈上,于成均也是见过的。
从来,他只当是一块寻常的佩饰,却没想过,这竟然是谭书玉所赠
淳懿郡主从旁细观,见他不语,便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添了一句“如此行径,的确暧昧不妥。王妃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自幼知书识礼,这点忌讳还不知道么”
柳莺亦急忙说道“王爷该是见过的,回去只要问一问杏染就知道了。”
于成均不语,面色阴沉,仿佛乌云盖顶。
淳懿郡主笑了笑,说道“这还真是”
话未说完,却听于成均忽然冷冷道“你这个贱奴,当日王妃饶你性命,真是仁慈过头了”
这话落地,淳懿郡主与柳莺各自吃了一惊。
于成均看着柳莺,颔首道“你真当本王,是个粗率的憨子,随你言语糊弄么这两到三年,王妃在京中过的什么日子,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本王一清二楚。你要攀诬王妃,也该找些有影子的事来说。王妃同这个谭书玉,每次会面皆是光天化日,有仆从在场。如此,还能有什么私情倒是你这个狗奴才,你在王府里干下的种种勾当,哄骗旁人财物,高价出售以来填饱私囊。王妃察觉,顾念多年主仆情谊,只是把你逐出府去。你不知感恩,反倒还搬弄是非,意图诬陷王妃你这种恩将仇报的阴毒之徒,若在军中,早该斩首军前”
柳莺面无人色,丧了理智一般,凄厉喊叫起来“王爷,您不要被王妃愚弄了她当真、当真是不贞”
这话未说完,于成均却飞起一脚,将柳莺踹出丈远。
柳莺在地下滚了一段,闭了气,昏厥过去。
淳懿郡主冷眼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于成均的脸上,却见他满脸森然冷厉的杀气,不由微微打了个寒噤。
于成均吩咐道“玉宝,把这婢子弄出宫去,带回府中,待爷回去发落。”
玉宝领命,当即办差去了。
淳懿郡主瞧着柳莺被几个太监拖走,一字不发。
于成均转身走到她面前,眸光清冷,说道“你若再执意这般搅合下去,咱们往昔的交情,怕是要辜负了。”
淳懿郡主微微有些不自在,她避开了他的目光,看着一旁的石头栏杆,淡淡说道“我一早说过,身不由己罢了。成哥哥也不要怪我,我也是无法可施。”说到此处,她忽而一笑,问道“成哥哥,你适才说陈婉兮这两年多来的一举一动,你一清二楚。那么你心里,到底是信她,还是不信她呢”
于成均下颌微抬,言道“与你无关。淳懿,这是爷最后一次告诫。你当耳旁风也好,放在心里也罢。爷不会放过,伤害自己妻儿的人。不管她是谁,什么来历。”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抬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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