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钧心中陡然一沉, 当即撩衣下跪, 言道“臣,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
明乐帝看着他, 神情之间颇为玩味,片刻, 他说道“怎么难道,你还嫌弃淳懿配不上你么郡主虽说性子略骄纵了些, 但小女孩儿么,总有些这样的小毛病, 无伤大雅。她容貌出众,虽及不上肃亲王妃, 也算是位仪态端方的美人了。同你, 又是从小就相识的情谊, 算的上青梅竹马。再则,她是忠良之后,又是太后的侄女儿, 算得上出身名门。你哪里看不上她”
于成钧说道“皇上,并非臣看不上郡主。皇上也知, 臣生性鲁莽,为人粗糙,仅仅只得王妃一人,后宅亦不算安宁。之前, 臣还曾同王妃口角, 使得妻子连日寝食不安, 心中实在愧疚。郡主嫁与臣,实在是糟蹋。何况,臣已有正妃,郡主身份贵重,怎能做人侧室还望皇上三思。”
明乐帝笑容古怪,说道“你这话,可当真尽是推托。你是朕的儿子,便是天子的儿子,又是朕钦封的肃亲王。这普天之下,唯有配不上咱们的女子,哪里有什么糟蹋一说你不肯纳淳懿,当是有别的理由。”
于成均说道“臣,出征两年有余,王妃独守空房,操持内外,生养世子,其艰辛困苦不能言表。如今臣要另纳他人,与她并肩,实不能忍心。如此行径,无异于负心背义,臣不能为之。此情,还请皇上体恤。”
明乐帝却冷笑了一声,说道“这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既为人妇,相夫教子便是分内之责。守家三年固然辛苦,但又怎能成了标榜拿来说嘴繁衍子嗣,香火旺盛,乃是正事,如你所说,也不必提什么贤惠女德了。”
于成均伏在地下,高声道“臣,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一声铿锵有力,绕梁有声。
明乐帝望着地下的儿子,面色阴沉,将身子微微前倾,开口道“朕且问你,到底是顾念王妃不肯纳侧妃,还是另有顾忌”
于成均抬手,不卑不亢的迎向明乐帝,一字一句道“若是皇上对臣并无疑心,又怎会生出此问”
明乐帝顿时大怒,随手将一枚黄玉雕刻黄山云松镇纸狠命朝他掷去,更大喝一声“放肆”
于成均不躲不闪,那镇纸在他跟前跌了个粉碎。
于成均面色沉沉,开口道“臣不愿纳淳懿郡主,乃是不想同时负了两个女人。纳侧妃,是为负王妃。而臣不喜淳懿郡主,即便勉强将她收入府中,不过是令世上多添了一位怨妇,如此又是负了郡主。这般一个负心薄幸之人,皇上又怎能信赖臣不肯为,不屑为,还请皇上明鉴。”
明乐帝双眸锋利,紧盯着于成均,半晌忽而一笑,颔首言道“你口口声声不肯负了王妃,只能令朕以为,是王妃生性好妒,令你心有顾忌。这般,朕便只能将王妃传入宫中,交由皇后训诫。如再不肯,便是王妃德行有亏,再不配国夫人一号。朕便只好下旨,褫夺了她的封号。肃亲王,你却想明白了么”
他眼见于成均如此看重陈婉兮,便将肃亲王妃当作个筹码,以她为胁迫,于成均便该乖乖就范。
熟料,于成均忽俯身下拜,口中道“臣夫妇一心,多谢皇上隆恩”
明乐帝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这话中意思自己可以褫夺陈婉兮的国夫人称号,但如此一来,于成均也就不必再娶淳懿郡主了。
此举,真是制敌不成,反伤自身。
明乐帝狂怒不已,将御案狠命一拍,大喝一声“滚出去”
于成均磕头告退,躬身退出殿外。
待他走出养心殿,只见喜婕妤正立在殿外。
看他出来,喜婕妤福了福身子,娴雅亲和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见过肃亲王。”
于成均回了一礼,并未多言。
喜婕妤问道“敢问王爷,为何执意抗旨”
于成均瞥了她一眼,但见她微微笑着,似是并无半分恶意,便说道“不为什么,非我所愿罢了。”
喜婕妤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嫔妾知道了。”提裙进殿。
于成均走到阶前,抬头望去,只见天光甚好,天际流云滚滚,不觉胸怀为之一畅。
他莞尔一笑,移步下阶。
喜婕妤进了养心殿,上前与明乐帝问安。
殿中适才砸碎的黄玉镇纸,已被宫人收拾了去,而明乐帝兀自余怒未消。
他本是招了喜婕妤过来,想同这爱妾说些亲昵话,松散松散,此刻却没了兴致,只冷淡说道“你来了。”
喜婕妤浅笑回道“臣妾在外等候,听见皇上与肃亲王争执。皇上,臣妾愚见,既是肃亲王不愿,不如就此顺水推舟,也是全了你们父子之情,君臣之谊。不过是纳侧妃罢了,何苦强要按头”
明乐帝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整个后宫,就属你大胆没规矩,竟胆敢听朕的壁角”说着,点手叫她上前。
喜婕妤走上前去,挨到明乐帝身畔,身子一软,竟就倒在了明乐帝怀中。
明乐帝顺势抱了她,将这幅轻柔娇躯轻轻放在了膝上。
喜婕妤抚着明乐帝的脸,妩媚一笑“臣妾出身卑微低贱,所以素来没有规矩,也不知道规矩是什么,然而谁让皇上偏偏要臣妾呢”
她眸光如水,笑的风情无限。
明乐帝适才那满肚子怒火,被她这一笑,尽数冲散了,捏着她的手,低低一笑道“朕就是喜欢你这幅做派”说着,又抚摩着她的小肚子,叹息道“你几时有了孕,朕便封你做妃子,更自在些。”
喜婕妤攀附住明乐帝的脖颈,撒娇呢喃道“皇上若心疼臣妾呢,那也不必管什么有孕无孕。皇上是天下之主,封一个妃又怎了不然,臣妾每每见了梅嫔姐姐,还要下拜行礼,还要看她的脸色。”
明乐帝莞尔“后宫自有规矩,怎能如此儿戏梅嫔的脾气是不驯些,你离她远着点也就是了。”
喜婕妤便扭身不依道“皇上分明是偏心”
明乐帝被她逗弄的起了兴,抱着她霍然起身,往寝殿走去。
服侍的宫人见状,慌忙赶去铺床。
少顷,事了。
喜婕妤起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面穿衣,一面问道“皇上,您是铁了心定要把淳懿郡主嫁给肃亲王么”
明乐帝将一手枕在头下,冷哼了一声“若非他如此激烈抗拒,朕倒还有些犹豫。但他这般不识好歹,果然应了太后的话,是功高震主了。他不肯,朕还定要将淳懿嫁他。朕倒不信,他真敢抗旨”
喜婕妤面色微微有些黯然,说道“依臣妾所见,肃亲王是个刚烈耿直之人,怕是不肯受了人的辖制压迫。”
明乐帝笑道“那便越发好了,抗旨不遵,是为大逆不道。不论他往日有多少军功,都要一笔勾销了。”
喜婕妤回过身来,扑在床上,半露,向明乐帝娇声嗔道“臣妾不喜你们父子失和,皇上就不再仔细想想了么”
明乐帝捏了一把她的脸,嗓音沙哑道“你是后宫里的人,管什么前朝的事。还是想想怎么调理身子,早日给朕生个皇儿,方是正经。”
喜婕妤更撒娇忸怩起来,掩饰着心中无尽的担忧。
此外,又三日,朝中忽有言官上折弹劾肃亲王。
明乐帝大为恼怒,在朝堂上便将于成均训斥了一番,勒令其闭门思过,无上谕,不得外出。
这消息传至肃亲王府时,陈婉兮虽有预备,却依旧不大不小吃了一惊,她问道“可有听明白,到底所为何事”
来送信儿的玉宝,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回娘娘,小的只在宫外等候,其余的一概不知落后,还是王公公送了消息出来,说一则是岭南一处兵营,发了案,一伙兵士竟夤夜入村,强辱了一名少妇一名姑娘。村民将此案告至官府,吵吵闹闹如今也没分明。另一则,亦是一桩案。湘西工妇营,一绣女起夜,被一名兵士撞见。那兵士自谓这绣女原身就是营妓,趁黑将她辱了。那绣女不堪侮辱,当夜便上吊了。这兵士现被扣押起来,等上方发落。”
陈婉兮听得秀眉紧皱,问道“王爷如今又不带兵,这两件案子,同王爷又有何相干”
玉宝拍手道“娘娘说的是呀但那伙吃干饭的言官说,若非王爷提议废营妓制,建工妇营,那些兵士们无处宣泄,也不至弄出这两件惨案,所以罪责自然在王爷身上。这般,王爷才受了皇帝训斥。”
陈婉兮厉声道“这话简直混账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这分明是军中风气败坏,兵士们习气恶劣所致他们不知整肃军纪,反倒拿王爷开刀挡箭,真真是无赖至极”话才出口,她心中却也明白过来,这不过是因于成均不肯受人摆布,不肯纳淳懿郡主,所以人寻的借口整治他罢了
陈婉兮稳了稳心神,又问道“你先回来了,王爷呢”
玉宝答道“王爷出了乾清宫,又往承乾宫去见老主子,打发小的先回府来告诉娘娘一声,免得娘娘忧心。王爷说,待见了老主子,自然回来看娘娘。”
陈婉兮听着,心中依然烦忧不已。
又过了半个时辰,下人来回话,于成均已在门前下马。
陈婉兮听闻,便带着儿子豆宝,一道前往迎接。
才走到二门上,她便见于成均一袭亲王服饰,昂首阔步,向自己走来。
豆宝见了父亲,便撒着欢,迈着两条小短腿,朝于成均飞奔过去。
于成均满面含笑,俯身接住这小小的人儿,将他抱了起来,大笑道“宝儿,打从明儿起,爹就在家陪你。爹教你打拳,好不好”
豆宝拍着两只小手,咯咯笑道“好打拳打拳”
陈婉兮只觉得眼眶有些酸胀,她走上前去,低低道了一句“王爷。”
于成均看着她,目光温煦如三月的阳光,他莞尔一笑“不妨事,你安心。天塌下来,有爷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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