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初试

    因着贾宝玉有些闷闷的, 宁国府尤氏治酒请贾母、薛姨妈、邢王二位夫人赏梅花时,贾母便拉着宝玉一起去散淡散淡。

    贾母点了鸳鸯、朱绣随去, 旁的人都惊诧,带主子走之后纷纷道“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朱绣姐姐不管这些起居坐卧贴身服侍的活,老太太怎的把她带去了”

    唯有琥珀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绣丫头如今兼管着林姑娘那边儿,老太太疼爱外孙女,自然抬举绣丫头。”众人听了, 觉得有理,才各自忙去。

    见人散了,琥珀唾一口,骂道“见着旁人得些好处,一个个就眼红心酸的,什么东西”不就是见跟着老太太出门,老太太在外头更大方了,常有打赏的好事么。

    朱绣虽不是头一次来宁国府, 可上回来时还是个小丫头,只能站在厅外听候传唤,一步也不敢走错了。

    东府梅花开的极盛,只是富贵人家庭院中的梅树,到底少了雪中寻梅的意趣和风骨。贾母看了两回便罢了, 只同尤氏和秦可卿说笑。

    小宴才毕, 贾宝玉就说困倦, 要歇中觉。

    朱绣方觉得不对,贾母已吩咐好生哄着他,歇一回再来。

    秦氏笑着把安置贾宝玉的事兜揽了,叫贾母放心。

    朱绣惊觉,这不就是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桥段么,就听贾母让她也跟着去,好生照看着。

    贾母这一回身边只鸳鸯和朱绣两个大丫头,其余都是听使唤的小丫头子,鸳鸯必然要服侍贾母,贾母心疼孙子,叫朱绣跟着也是应有之义。只是朱绣心都提起来了,今日警幻引贾宝玉生魂入幻境,她虽好奇,却实在不敢靠近了,若被发现什么,可不是小事儿。

    话在舌尖上一绕就被朱绣咽了回去,贾母年老尤其爱面子,若在人前违了她的意思,纵使说的有理,也少不得给驳斥回来。

    那位秦氏可亲,端的是个袅娜纤巧的女子,颇有风情,温言细语的请宝玉的奶母丫鬟簇着宝玉前去。

    朱绣冷眼看着,贾宝玉果然嫌弃给他备置的上房一股腐熟世情经济的味道,闹着要出去,执意不住那屋子。

    秦氏便笑道“这屋还不好,可往那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罢。”

    朱绣听这话,悄悄打量她一眼,这位主动说这话,未免有些轻佻了。果然贾宝玉的奶子李嬷嬷忙拦道“哪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

    秦可卿一番兄弟和宝叔同年的大道理堵了李嬷嬷的嘴,仍旧引贾宝玉去她的屋子。

    朱绣微微拧眉,以前还不觉得,如今直面听了这些话才觉得违和的很,你有个兄弟和贾宝玉同年,这就是叫叔叔睡侄媳妇房间的理由了便是秦钟来了,难道还能在姐姐屋子里睡不成。

    贾宝玉到了秦氏的屋子,入门一股甜香已叫他神迷心醉,又听秦氏说各物事皆有来处,不是武则天、赵飞燕,就是杨太真、西子和红娘朱绣站在门槛子外头,只纳罕,这些人虽都大大有名儿,可却实在不是这时代欣赏的女子典范,况且这几人都因些艳情秘事名声还都不怎么好。这怎会是国公府长孙媳的卧室呢。

    秦氏打发贾宝玉卧下,留下袭人、晴雯等四个丫头在屋里伴着,才款款从里边出来,朱绣忙退到一边,低头行礼。

    秦可卿看一眼,她只与鸳鸯还熟惯些,下剩的丫头都不大相熟,便微微点头过去了。又命外头的小丫头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才自己去了。

    李嬷嬷也退出来,向朱绣抱怨道“他长大,越发不成样了,什么地方不好睡,倒非得睡这个屋子”

    朱绣只笑着安慰“宝二爷都已睡下了,嬷嬷也歇歇脚,我先去向老太太回禀。”

    离老远,还听见李嬷嬷兀自咕囔,说什么不像正经奶奶的房子不害臊教坏宝玉等语。

    朱绣微微摇头,这位李嬷嬷嘴里忒没谱了这些话可想不可说,秦氏再如何也不是她能嫌弃的,况且在贾母看来,她把贾宝玉安置在自己屋子是稳妥的。有什么地方比主子奶奶的住处更精美舒适的呢

    至朱绣带着两个小丫头到贾母跟前,秦氏并不曾回来,朱绣回了安置宝玉诸事,贾母问的尤其细致。

    贾母跟尤氏笑道“无怪我疼她,这孩子是个难得的妥帖人,又会说话又有威仪。你听听她的话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这话旁人再没不用这些心思的是她不好管她宝叔的人,又怕那些个小丫头子不懂事吵着宝玉睡觉,才有这话”

    尤氏满脸堆笑,犹说是贾母谬赞了她,不过是偏疼重孙子媳妇罢了。

    就是王夫人也并未见不悦,只是道“只他事多,哪里就歇不得,非要给蓉儿媳妇添麻烦”

    这话倒叫朱绣脑子灵光一闪,莫非那屋里有什么玄机,警幻只在那里才能引生魂入幽境这么想也合理,毕竟摆件还罢了,那些大唐公主的榻和床帐,西子浣过的纱被,红娘的抱枕可都是多少年的古物了,没腐朽了就不错了,还仍旧温香软暖,忒古怪了。

    再一想,就是那频频出现、要化各家女孩出家的僧道,显现的神通也不过就是声音叫内宅的人能听见、或是追出去几步就不见了人影,这两人倒从没有不经主家同意直接进去家门的是知理还是不能呢朱绣想一想新年各家各户都要张贴的门神,心下似有所悟。

    且说,在秦氏的红绡暖帐中,贾宝玉谁的却不大安稳,突然梦魇惊醒,袭人忙忙上来搂住,叫他别怕。

    又道“快去端碗汤来给他安神。”

    麝月忙赶着端过来,袭人服侍他呷了两口。晴雯等只看着袭人给宝玉擦汗整衣,却都插不上手,只得,忙乱些别个。

    袭人给贾宝玉系裤带,却神使鬼差的伸手摸他大腿处,发觉一片冰凉粘湿,稍一愣神,心下不知何故突然大喜。

    贾宝玉涨红着脸,忙把她的手一捏,袭人这才低下头,无限娇羞的模样。

    理好衣裳,秦氏才进房来,笑道“宝叔睡得可好这一觉时辰可不短,老祖宗打发人来瞧了几次了。”

    宝玉便笑着致谢,只说好,袭人跟在他身后,埋着头,大不似往日模样。

    秦氏并不认识袭人,也不理会,只晴雯狐疑的看了好几眼。

    待命人好生把宝玉送回贾母处,秦氏才命丫头整理铺盖,不料一掀被褥,听丫头皱眉道“什么味儿”

    秦氏疑惑,走进了两步,她是经事的媳妇,立刻就知道缘故,立刻叱道“多话把这床帐被褥都换下来就是,哪儿来的那些古怪言语”

    只是心里到底不自在,也不在这里看着了,只觉着那贾宝玉才多大的人,就这般不讲究。又自怨自艾,心道这贾家的男子都是一个德性,这西府的凤凰蛋日后必定也是个浪荡滥情之人,可恨自己深陷这淤泥中,不得清净贾宝玉在贾母处仍旧心痒难揉,不知他这一番作为又给秦氏可卿添了一重心病。

    自他一入厅,朱绣便闻到一股子怪味,又见袭人一副柔俏神态,立刻反应过来。

    贾宝玉猴进贾母怀里撒娇耍痴,朱绣只看着牙疼,这位小爷好一副坦然样子,尿裤子似的粘身上不难受么。

    鸳鸯伸胳膊拉她,“躲那远做什么,快帮我看看老太太的牌。”

    朱绣只得近前,心里觉着嗅觉忒灵敏也不都是好事。

    待吃了晚饭,贾母才带着一众人回去荣府。

    袭人千方百计地把人都遣派出去,屋内只留着她和宝玉,才拿出中衣来给他换上。

    朱绣在前厅里,也听得见她故意问的那话“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

    朱绣“噗嗤”一笑,这袭人也是有意思,司马昭之心显见,这般主动问询,又何必故作无知呢。

    鸳鸯和她一起,怪问“你今儿是怎么了白日里老太太叫你看着宝二爷睡觉,你倒好转一圈就回来了。这会子也没人招你,又无缘无故的傻笑起来。”

    朱绣笑道“想起一个有趣的,你听我给你讲有一块肥肉,人人都想要,就是沾上一手油都是好的。这肥肉边上的有一只百罗鸟,早就垂涎三尺,却偏偏故作矜制,每每总摆出自己无私心的款儿来。这一日这肥肉流了油,那鸟明明已口水三千,却忍着故意挑弄那肉,叫肉自己跳它嘴里只是这肉个大,它虽上了嘴,可我只怕它是一口吞下个热红薯咽气又烧心呐。”

    鸳鸯听得云里雾里的,也猜到朱绣只怕是讥讽呢,更猜到那肥肉说的是宝玉,就是猜不透其中的缘故,就笑道“越发没个章法了,什么肥肉瘦肉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就是油流个三千里,咱俩谁会在乎”

    鸳鸯备受贾母倚重,比起其他的丫头,更是才几岁就进府来了,这些年见识不少,她心里有一股执拗就是绞了头发作姑子也不当姨娘通房。朱绣来了,亦是如此,鸳鸯知道她的志气,越发愿同她亲近了,这一年更是无话不说。

    朱绣这里不愿意听人壁角,忙忙的往眉寿苑去了。

    只是不知,在她走后,有两个丫头却干起了这勾当。

    一个晴雯,她方才就觉得袭人和宝玉怪怪的,往常是袭人打发人,今儿宝玉也帮起腔来,更有在小蓉奶奶那里,袭人的神色也很不同。这想着,便在外头一圈儿又悄悄回转过来藏在外窗底下偷听。

    另一个则是碧痕,这两日宝玉愈发不叫她服侍了,今儿打东府回来,她故意怄他引他玩闹,宝玉也不理会。因此碧痕以为是史湘云走的那时得罪了袭人的缘故,袭人背地里说了她的坏话给宝玉。因此,见袭人打发人时,她就在碧纱橱外头的帐幔后躲了起来。

    自湘云家去,贾宝玉便挪至碧纱橱里头,这会子两人关了房门,做那些云雨之事。

    听着里头声音不对,晴雯紫涨了脸,险些叫出声来,捂着自己的嘴偷偷从墙根下出去,才狠狠唾了一口“镇日妆的跟个正经人似的,说自己粗粗笨笨,谁想着竟是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精呢”又羞又气,宝玉也是不知羞的,和那浪蹄子搅和到一起,平白污了我的耳朵。

    想一想,到底跺脚走了,偏她嘴上骂的狠却是个爱操心的,生怕叫人撞破了宝玉脸上下不来,也不敢走远了,委委屈屈的转前头来,在外二间的小厅上坐下,看着不叫人靠近。只是晴雯性子要强,心口堵着气,以后见了袭人越发没好气了,西洋花点子哈巴这样骂人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倒是碧痕,虽然年纪比袭人晴雯小了一两岁,心里却是个有算计的,她窝在那里,脸也烧红,心里想的却是袭人做的,为何我做不得

    这两个人,隔着两间屋子,都听到了秘事,心里头所思所想却截然不同。

    朱绣忍了再三,因唯有朱嬷嬷知道她有顺风耳,故而有些话只跟她姆妈讲,不然听来一肚子八卦故事,却得憋着,实在不是女人这种生物能忍得了的。但这男女之事,饶是朱绣面皮不薄,也不好意思上辈子就算看过一点舶来的动作片,她也是一个母胎单身的纯洁人,这辈子却要跟妈张嘴说这事。

    “怎的了,魂不守舍的”朱嬷嬷摸摸她的额头,手底下不烫才松口气问。

    朱绣回神,张了张口,想起日后宝玉和姊妹们要同住大观园,到底张了嘴,伏在她姆妈肩上,小声儿一句说完贾宝玉和袭人之事。

    就算朱嬷嬷见多识广的,也没料着袭人那样大胆,那可是上院正房,那碧纱橱和贾母所在的暖阁才多远,况且人多眼杂,贾宝玉更是丫头奶母成群,没一时不是被人团团簇围着的。

    朱嬷嬷只当她闺女受了惊吓,忙搂在怀里教导“虽说姆妈说这话有些早,但绣儿得知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朱嬷嬷唯恐自己孩儿因这事存下偏见厌恶,绞尽脑汁的想词儿。

    朱绣心里暖涨,不想姆妈难为她自己,忙装着羞恼道“姆妈快别说了,谁的意思是这个了只不过那位二爷成人了,日后还在內帷里。咱们林姑娘住着,好歹隔着些。”

    朱嬷嬷也发愁,这位宝二爷被荣府娇纵的无法无天的,先前还来扣院门,两个婆子拦着没叫进来,后头姑娘去正房时还跟她告状,说两个婆子可恶。如今他成了人,还有了屋里人,论理自然是择院别居,日后少在姊妹间走动才是,府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绣丫头就是自己不说,朱嬷嬷也知道如今她们能住这院子,闺女暗地里使了多少水磨的功夫,不见薛家还住着逼仄的梨香院吗。想那位宝姑娘,她家哥哥已有了通房,她还没自己的地方,得跟成年的哥哥一处院子,因这个,薛家那大哥儿不着家,他娘骂的再厉害也不使人去找他回家,只随他外头游逛,不就是这个理吗。

    朱嬷嬷低声把薛家的事说了,道“这还是亲哥哥。固然是薛家太太存了送薛姑娘进宫博富贵的心思,才管的严些,但理都一样。”

    朱绣就问“怎么姆妈知道薛家的心思”

    朱嬷嬷笑道“那位薛太太听说我教过这府里大姑娘规矩,着意向我打听来着,她说亲戚家的女孩儿,难道我就不知这是遮掩之辞吗。”说罢,忽就摇头叹道“只怕这位薛太太的银子都打水里了,她心里想走贾家的门路,可却料错了一件。这府上的大姑娘是作奴才进去的,虽外头说着好听可咱们都清楚,她却叫传的那话迷了眼,只以为她亲姐姐说的是真的。可那位二太太能眼见着甥女大选进去,平白压自己闺女一头吗这事也快有个结论了,薛太太的苦心要白费了。”

    说了一则薛家的外话,朱嬷嬷揉揉眉心,嘱咐闺女,“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只愿你少操些心才好,万事有我呢。再不济,还有你陈妈妈那个人精子,她的心眼抵旁的人十个。”

    但朱绣却没这么安心,只道“姑娘来了这些时候,常日里读书习字,或是抄几篇经,也给林老爷做些活计打发时间。本跟宝二爷不大熟才是,怎么我瞧着,姑娘倒与他颇说的话来呢”

    朱嬷嬷揉揉她,笑道“你这心真是操着十个人的份。”忽又叹气“可能人和人真有缘法天定,就如咱们娘儿俩,还如姑娘和那位二爷。姑娘自己也说,头一次相见本深厌他,可后来他粘着说话,倒也觉得这是个赤诚的人尤其姑娘说,不知怎的,不在一处还罢了,在一处时总是觉着他似曾相识比别人亲近些。”

    “索性还有近一年,姑娘守制,那位二爷轻易不能来,足够咱们筹谋出法子来”

    说罢那些,又说娘儿们的私事“林夫人给你的一万两银子,我托你舅舅置办个庄子如何庄子能有些出息,比白放着要强。况且我慢慢打算起来,给你攒的嫁妆也有处放置人家的闺女,打一落地就开始攒,我的姑娘,不如人家攒的早,可姆妈总不会叫你比人家差”

    这娘俩一处,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为日后打算合计,半夜才慢慢睡着了。

    次日,朱绣陪着黛玉一起用早饭,她亲手做的杂菌汤很得上下喜欢,大家一起正高兴,就见紫鹃进来回道“朱绣姐姐,外头有个上院的丫头进来传话。”

    朱绣要出去,黛玉道“咱们吃咱们的,叫她进来。”

    朱绣一看,倒不是贾母的丫头,而是秋纹。秋纹进来,忙给黛玉请了安,才向着朱绣道“朱绣姐姐,袭人姐姐不知怎的,今日就病了,什么都吃不下。宝二爷说请姐姐烩制点子粥汤,他先前跟老太太吃的几味粥饭就很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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