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绣心中一动, 那癞头和尚来回看了两回,什么也没发现。他脸色青黄, 硬撑着将通灵宝玉抚摩一回,勉强肃然道“此物已灵, 人也将好了。只是再不可使其被污浊冲克,切记切记。”
贾母和王夫人赶着还想说话, 尤其是王夫人, 太医圣手都说宝玉子嗣艰难, 她只得把希望寄托与神佛之上。
癞头和尚好似费了好些道行,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本就是个腌臜和尚, 这大汗一处, 那味道实在难得的紧。王夫人离了的老远就被熏的头疼。
贾母倒还无异色, 令人准备谢礼相送, 又留请和尚吃茶。那癞头和尚此时已是心神大乱,只想尽早回去大荒山寻求根底,不等贾母和王夫人再言语, 早已出去了, 一晃之间就远了踪影。
贾母道“高人哪。”忙亲手把那玉给宝玉挂上。
众人皆以为污浊说的是贾瑞那日的情形,都不大放在心上,只王夫人叫人出去给李贵传话, 叫务必周全小心。却不知秽物是污浊, 这粉渍脂痕亦是污浊, 尤其是后者, 日久天长,危害更甚矣。
薛宝钗冷眼瞧着那癞头和尚,心里也纳闷的很,想到了送她海上方和吉谶的癞头和尚,那和尚虽给她看过病,可当年到底年岁太小,宝钗早已记不清了,兴许母亲还记得,偏生今日事发突然,她又不在这里,无从佐证。
宝钗一时想若果然是一人,怎的这般巧,给自己看过病,如今又来救宝玉,难懂自己和宝玉果真有宿命的缘法在一时又惊疑不定但凡得道之人,大都是仙踪难觅,不理俗事,如何能巴巴的赶来救治宝玉,往常倒听说过高僧救人点化之事,莫不是这和尚看中宝玉有慧根,要度他做弟子种种思绪,搅若乱麻。
正想着,外头来报“家学太爷家的瑞大爷被个跛足妖道害去了半条命,琏二爷帮着报了官,全京城都在追拿。谁知那妖道如此大胆,竟然还敢登太爷家的门,幸而他用来害人的妖镜已被焚烧完了五城兵马司的一位副指挥使大人砍伤了妖道,但这道人有些神通,还是叫他跑了衙门发了海捕文书,令都中各家看紧门户,勿让妖人钻了空子。”
当画着跛足道人的海捕文书被盖上府衙大印时,好不容易逃到大荒山的跛足道人一下子扑倒在地,大悲出声“多年修为,一朝尽丧成仙无望无望了”
癞头和尚神情亦委顿,颓道“悔不该听了警幻之言,如今晚矣。”后又扶起那道人,劝道“如今皇朝正兴,官印煌煌正气加身,若无金口为道兄平反,恐警幻算计之事未成,你我就已重入六道,轮回去了。”
道人惊骇,“通灵玉果然出了岔子如今你我性命道途全系此玉”
癞头和尚十分疲困,摇头道“不知哪里出了事故,竟有功德善人托生此间,警幻所拦截之命轨多已脱出去了。只我一人之力,勉强安抚通灵玉,却看不出是何人。如今官印生威,道兄再不能入城;况且又快至元月,门户都要新换桃符门神,连我一并难进去了”
道人跌坐在地上,精气全无,委靡道“功德善人你我仗依通灵石,妄图窃取世族气运,合该有此一劫。天道绝我”
“道兄暂且不必灰心,这贾氏宗族由盛而衰,我二人不取,气运本也将散况那警幻早已盯准他家,她所依靠仗恃的那一页人书生死簿也将要消散回归,其将所有都押注在此甲子,还不如你我。”望族末世,易招魍魉。贾家所有一切神怪奇事,皆是因他家后继无人,已渐衰败的缘故。
道人冷笑,“这警幻本是一株桃妖,桃本辟邪,她偏不走正道,以风月为根基,修那桃花瘴之术,日日以男女情孽增修为。若非那页天地造化的人书生死簿,早被神雷劈散灵识了,只可怜你我一步踏错,再不能回头。”
和尚也苦笑,复又勉强安慰道“也不尽然,只要我二人能度那贾家小儿入门下,通灵石就与我等结下师徒因果,我二人要借助它身负的补天遗泽,便也容易了”
荣府中,贾母正吩咐家下大小仆从,皆要尽心当差,看护好门户。朱绣站在琥珀旁边,只觉从没有过的神清气爽,窗外被浓云遮蔽的灼灼金乌,复又跳将出来,给冬日午后添上一抹暖意。
“咱们庄子上的鹌鹑又要出笼了,这是今年最后一茬儿,我叫他们送一笼过来。”朱嬷嬷一面看庄子上的账簿,一面跟朱绣喜道。
“养鹌鹑饲弄熟惯了,比养鸡鸭还好些,占用的地方又小,一个多月就能长成。都中富户多,好卖的紧。咱们的鹌鹑养的又精神,又肥的很,如今都不必使人去卖,各家还有酒楼就上门来订。只这一项,今年就赚了近六百两纹银。”
朱绣正坐在炕沿上绣着一幅公鸡啼鸣和牡丹花的桌屏,准备年节时奉给贾母。若往年还不必如此郑重,只是从去年起,她实际上就不算是荣国府的丫头了,贾母也还不知她已是自由身,但她托庇着个贾母丫头的名头儿,自然要谢人家照拂。况且贾母对身边的丫头们实际上已很不错了,朱绣心里亦感念。
“姆妈怎么不说才开始饲弄这鹌鹑时,有多娇气,稍冷就冻死,太热了又生病,一病一群,一病就死。庄子上没有蛇吃它,却被老鼠祸害了好几窝咱们赔了多少进去呢。”这幸好还有翠华囊滋养过的水支持着,若不然庄子如今兴许还养不成呢。
朱嬷嬷也笑了,“要不说鹌鹑胆子么。我记得好不容易孵出来些小崽儿,庄子上养的狗没看住,跑到那暖房边上,这也没进去屋子,只一晚上,吓死了一半。”娘俩儿个闲聊着,朱嬷嬷就道“绣到哪处了给我看看你绣的。”
朱绣才一动,挨着她酣睡的大狸花猫就不满的喵呜一声儿,眼皮微微掀起,朱绣忙放下绣绷,给这只祖宗又是顺毛又是挠下巴磕,伺候舒坦了才敢起身。
“唉哟,这真是个祖宗。”朱嬷嬷嘴里嫌弃,脚却早已走近来,从炕柜里摸出一把小梳子给大猫梳毛。
朱绣笑道“没法子,谁叫是我自己拿一串小黄花鱼聘回来的呢。咱自己聘的狸奴,自然得生受着。”这只狸花猫是府里一只大狸花生的,那大狸花管生不管养,幸而这府里女眷丫头极多,那一窝都陆陆续续被捡到各院里去养了。朱绣跟着去凑热闹,还学宋人拎了一串小黄鱼去聘猫,那大狸花奸猾的很,吃了朱绣的鱼,就把一窝里头最好看的那只虎斑叼给朱绣了。
朱绣不知道这只狸花猫现在还是不是兄弟姊妹里头最俊的那只,可绝对是最沉最大最懒的那个。还像生它的大狸花,也聪明的紧朱绣配了驱虫的药粉放在拇指肚大的荷包里头给它挂在脖子里,猫大爷开始还不乐意呢,后头再换药粉的时候就喵咪喵咪地撒娇叫给它戴上了。
娘儿两个逗弄一回,朱嬷嬷才去看绣图,笑道“这雄鸡绣的好,威风凛凛的。这牡丹也不错这个地方的山石用参差针更好些,角落再用虚针。”
朱绣照着改了一回,果然更有意趣。朱嬷嬷笑道“这幅富贵大吉往常少有人绣出来,都是用在家具、瓷器上,再要不然就是剪纸。你这绣出来,倒比一水儿的富贵牡丹新奇多了。”
朱绣因笑道“我原也只绣牡丹来着,那日听鸳鸯说老太太属鸡,叫买办搜寻两只锦鸡撒在花园子里,等下雪了请老太太看雪里锦鸡图。这么着,就把先把那幅富贵牡丹收起来了,改成这个了。”
朱嬷嬷摸摸闺女的鬓发,赞叹道“就是这样,陈嬷嬷没白教你。”既然都要送,自然是合心意的最妙。
一个看账本,一个绣花,炕上还有一个窝冬的大胖猫。陈嬷嬷掀帘子进来时就看到这情景,忍不住笑道“哎唷,再没有比你们娘儿们过的这小日子还有滋味的了,我看着都羡慕。”
朱绣忙起身让茶让座。
朱嬷嬷白这老伙计一眼,嗔笑道“好不容易我们娘俩个亲香亲香,你又来讨嫌来了。”
陈嬷嬷拣了一块翠玉豆糕,笑道“这不是刚听门上说你们庄子上送进来一笼鹌鹑么,我才赶着拜山头来了。拜完了山头才好张嘴儿要好处么。”
朱嬷嬷喜道“这就送来了,好快。你个老货,这鼻子耳朵就是尖呐。那一笼子呢,还能少的了你的”说罢,就要起身去门房见一见庄子上的来人。
陈嬷嬷忙一把拉住,道“叫他先在那里歇脚暖和会子,我可不光为了吃嘴,还有正事呢。”
朱嬷嬷奇道“一口吃的,有什么正事”
“前头薛家的请这府里的内眷们一起吃酒,我就想着了咱们姑娘虽小,却也当的家,也该做回东道,一并请了这府里的女主子们就完了。我听说正月里这府里和薛家以及些体面的老仆都排了日子治席请客,咱们只有姑娘在这里,很不必凑这个热闹。姑娘也说,这几日完了此事,咱们安生的过个好年。”
朱嬷嬷眉头就拧了起来“治席倒很该。只是咱们用这里的大厨房操持席面这大厨房上越来越不上心,绣丫头昨晚上还跟我商量着要找时机给琏二奶奶说说呢”
陈嬷嬷冷笑道“我正为这个来跟你商量的。依我说,很不必跟琏二奶奶提,跟她提一嘴兴许管用,可也有限,倒不如咱们自己当家呢,像薛家那样辟出一个厨房来可好不好”
朱嬷嬷就笑“这当然好,只是恐怕这府里不愿。”必然又要说有什么想吃想喝的,支使大厨房就完了,很不用自己抛费的话。
“你们听我的,还要绣丫头敲敲边鼓儿,这事七八分的能成。”陈嬷嬷笑一声,又道“还是你们庄上送鹌鹑的提醒了我。他先往致美楼送鹌鹑后,再过来的,听他说致美楼后厨收来几尾鲟鱼,前头薛家宴请不就是因为这鱼么。最好笑的是那个衔玉生的宝哥儿,病才好了,咱们绣儿费力气做的那些饭他看不见,他屋里那几个丫头日夜看护他累得那样他也看不见,偏就夸的他那宝姐姐和那鱼到天上去了。咱们可巧也撞上了,正是个巧宗呢,何况他们厨房克扣的太过,连老太太那里也是糊弄呢”
黛玉治席请客,薛姨妈和邢王二位夫人都说请老太太带着孩子们乐一乐就罢了,连凤姐也因进了腊月事务繁忙抽不出空儿来。黛玉无法,只得给未到的各房都各送了几盘菜肴过去,就连贾环、贾兰、贾琮都没落下。二位老爷外书房那里也送上孝敬菜。周到之处,越发喜得贾母无可无不可。
因着老太太今日要与孙子孙女玩乐,便不大讲究食不言的规矩,现下又没有凤姐插科打诨,少不得房里众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说笑,哄得贾母眉开眼笑。
黛玉做东道,特意叫了致美楼的席面。致美楼原名致美斋,自前朝传至如今近百年,是京城里颇负盛名的酒楼,原最擅姑苏风味,去岁春末宫里御厨景起出宫,到致美斋掌了头灶,使致美斋得有集南北烹调之精、汇御膳民食之粹的美名,压过了萃华楼、丰泰楼,成为京中八大楼之首,遂更名致美楼。致美楼有名肴数百种,席面更是不菲,最受王公贵族和富商巨贾青睐。
只这一桌上好席面就费银三十六两,其中一道“四做鱼”颇得贾母喜欢,是一鱼做成四味鱼馔,色香味个个不同红烧鱼头,鲜而不腥;糖醋瓦块,外脆里嫩、酸甜可口;酱汁中段,浓汁醇美;糟溜鱼片,糟味香浓、鲜嫩异常。
鸳鸯见贾母用的不少,生怕她积食夜渴,睡不安稳“难得老太太这样好的兴致,又是林姑娘东道,快叫大厨房将上次老太太赞过的鱼粥端上来。”
朱绣微微一笑,大厨房早打听清楚林家是从外头要的席面,只当那粥是散席过后林家这院里的人自己吃的。依这半个月来看,那粥不是熬泄了就是糊底子了,此时要粥,根本来不及现做,只能将鱼片倒进那粥里,烫熟了端上来。
“自打上回老太太赞过之后,林姑娘一直念着要从薛家太太那里学来孝敬老太太呢。”紫鹃忙凑趣 ,“宝二爷用碗鲜羹也惦念着老太太,真真孝顺极了,林姑娘听说老太太喜欢这味儿,忙向姨太太家打听了。只是这粥做法听来也极简单,不过是小火将上等米熬出米油来,再放入腌好的鲟鱼片去,滚上两滚就成了,做出来不知怎的就那样鲜香”
宝玉听见,忙忙抢了话“鱼粥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那鲟鱼。听姨妈说,这鲟龙鱼多生在大江深处,寿命极长,能长的极肥极大,比人还重呢,本就难得。偏这粥又只要手臂长的鱼方可,过了则肉不够细嫩,短了又不够肥美。上次薛大哥凑巧得了两尾,一尾被姨妈宴了咱们大伙儿,一尾我好歹讨来又单孝敬了老太太,之后再没吃过。”说着就冲黛玉笑道“好妹妹,我也正想吃这粥呢,你从哪里得来的有多的,也孝敬给太太和姨妈”
朱绣听着不像,忙从小丫头手里接过白瓷描金的羹碗放在贾母面前,笑道“那样一条鱼,多少鱼粥做不得,方才我见林姑娘就吩咐锅灶上人将热热的粥与太太们送上去了。”
探春也笑“我看是二哥哥自己想多贪吃上几碗,怕咱们吃多了不给他,变着法儿讨情呢。”说的众人都笑了。黛玉淡淡的,只抿起嘴笑不做声。琥珀麝月等也忙将鱼粥捧上。
众人又听这鱼粥名头好大,都先勺了一口,都赞“果然好鲜,怪道老太太喜欢。”
却听宝玉尝了两口,又道“蠢材、蠢材这粥都熬泄了,白废了那鱼,可惜了林妹妹的孝心。”
贾母笑骂道“这猴儿,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你妹妹孝顺我的,我吃着很好,偏你作怪。”众姊妹都笑宝玉平日里炊金馔玉,分明是养的女孩儿似的忒精细了。
一时饭毕,玩了会子,至贾母乏了,方才都散了。
却说席间贾宝玉几次言语无状,着实惹恼了黛玉,偏他本人并无所觉,晚间仍遣小丫头来问鲟龙鱼有无多余之事,杏月挡了,只道“原是订席面时可巧见致美楼新得了这鱼,偏只一尾大小合适做粥,方高价买了来让府里大厨房料理。倘宝二爷想要这鱼,不若多使人去致美楼打听打听”
小丫头回去上房东跨院,向袭人回了话,贾宝玉听见袭人这样回说,仍是罪过可惜等语,说锅灶上人不得力,不比薛姨妈家手艺云云。
只房中略通厨事的都知,这哪里是锅灶上人手艺不精的缘故,不过是看人下菜碟儿,对林姑娘房里的吩咐不大精心罢了。这鱼粥原是极简单的,却生生熬泄了,要么是冷水下锅大火快熬的缘故,要么就是大厨房拿剩的碧粳饭附又加水煮成粥的缘故。平日里上至老太太、下至各房里得脸的大丫头,都爱食粥,大厨房里熬了成千上万次粥,但凡上心些也不至于把个粥做成这般模样。想是不知昨日老太太突然兴致起来应了林姑娘今日的请,否则断断不敢如此。只是大厨房怠慢林姑娘,不知老太太怎么处置。
这厢贾母往石青金钱蟒靠背上倚了,心下也有些不自在,她素日表现的疼黛玉几乎能与宝玉相仿佛,如今府里轻黛玉重宝钗,可知是下人们更奉承王夫人的缘故。贾母想了一回便抛开了,不上算为此大动干戈,只特特吩咐朱绣道“明日挑两件别致些的摆件送去给你林姑娘,就说她的孝心我知道,天气乍凉要细保养,不可费神。”
朱绣听了,心知这是老太太对黛玉受怠慢并不如何上心,只是随手赏赐些东西抹过这事就罢了。又想陈嬷嬷可真是料准了这老太太的心意。低头应了,只道“正是呢,入了冬,正是养身的好时候,明儿老太太也可用些百合莲子雪梨粥,最是能清心安神、滋阴润肺。”
贾母年老体弱,对养生颇为上心,听闻此话,睁眼道“你是最精这个的,有甚要的只管去领,在院里茶房看着他们用银吊子熬了来。”又道“去年熬得那冰糖燕窝倒还受用。” 这说的是去年陪同黛玉南下前。
朱绣一边将煎好的陈皮红枣生姜茶斟了来,一边笑说“去岁吃了那么多汤水,老太太只记着这一个,可怜我怕老太太吃絮了,变着法弄出那么些花样,都白费了。”
鸳鸯在一旁听见,虚点着她的脑门也笑道“别说老太太不记得,就是我们还常在旁边打下手呢,日日睁大眼睛看着你弄了那么多花样出来,可你去问问,看谁能记得住可叹这脑袋,看着也不比旁人的大些。”
一语未了,贾母笑的险些呛了茶,慌得鸳鸯忙上去轻拍脊背顺气,贾母笑骂了一句,又道“今儿这茶辣些。”
朱绣笑回“今儿林姑娘的孝心,老太太一高兴,可是用了不少,正是要防着积食反酸,这是将红枣肉、陈皮、生姜用水煎了,有温中畅气、健胃消食之效。因着老太太用了不少河鲜,与山楂不合,故而不宜吃上次那枸杞山楂茶,这陈皮红枣生姜茶正相合。”
鸳鸯咋舌道“又这么些讲究,好妹妹,煎剩下的茶渣子,赏我吃了罢。”
服侍贾母吃完茶,朱绣又回道“老太太方才说的那冰糖燕窝,确是当下滋阴润燥的佳品,只是上月我去大厨房那边,见只有血燕,便禀了大厨房的钱妈妈,大前儿大厨房遣人送来一包燕窝,我看了,不过寻常白燕,并非官燕,让我给退了回去。已吩咐了咱们屋里自己的买办钱六去置办,想是过几日就得了,老太太且等等。”
闻言,贾母登时便觉着有些气闷,“咱们家下这些人,因着你们太太慈软,也纵的太过了,每每以次充好,打量我不知道。”
“前儿正值腊八,各色节礼往来,二奶奶忙的鞋底都要薄一层,大厨房那边钱妈妈是惯用的老人了,等二奶奶闲下来敲打几句也就好了,自会为老太太料理的妥妥当当,包管让您满意,您且看罢。”朱绣自不敢应和贾母去议论王夫人的不是,只管拿话岔开。
先前黛玉那里大厨房已是闹了一出,让宝玉嚷破了险些没脸。现下又知道厨房不力,两厢叠加,贾母只觉得府里大厨房是有意怠慢上房,在心中忖度这钱婆子是王夫人的陪嫁,又是王夫人正经的奶姐,若是免了钱婆子的差事,不免伤了王夫人和宝玉的颜面;若是抬抬手放过去,倒怕把这一起子纵的更狠了,日后岂不更对着上院阳奉阴违
思忖半刻,倚着靠枕问道“咱们院里的钱六,和那个钱婆子有亲”鸳鸯惯知朱绣对府里这些姻亲关系半点不上心,自己想了想道“正是钱妈妈的内侄儿。”
贾母冷笑“怪道呢,这钱六向来没成算,当差也不爽利,让他家领回去再调停几年。咱们屋里的买办,我瞧着鸳鸯的哥哥倒有些历练,叫他来做罢。”鸳鸯听了,忙忙跪下替她哥哥金文翔给老太太磕头。
罢了钱六的差事,贾母还有些不足,又道“她们姊妹惯来娇弱些,大厨房那里又要先紧着老爷太太们,眼见着冷风朔气的,怕她们禁不住。原只怕又添一个厨房多事些,现想来一样的分例,这里添了,那里减了,并不多费多少事。也罢,琥珀,去告诉你二奶奶去,让她和你们太太商量了,老婆子想给她们姊妹添一个小厨房来,问问她们允是不允。”琥珀忙领命去了。
闻言,朱绣拍手笑道“有了小厨房,我也给老太太显显身手,大厨房那边又远人又杂,咱们茶房又狭窄,再不能让我尽兴施为,得了这个新地儿,好好给老太太熬一盏燕窝粥来。”
鸳鸯笑骂“可休提燕窝了,都是这粥,倒险些引得老太太生气,你那一通雪燕白燕的,念经一样,老和尚听了都要晕。”
众丫头你一眼我一语,哄得贾母又笑开来,道“朱绣丫头在这上头历来很有些见识,她说的那血燕,不过是因红色燕窝稀少,才受推捧起来,实则香气品相还不如寻常白燕。白燕盏中最上品的当属官燕,次一等为毛燕,再次是草燕。寻常白燕只稍比毛燕好些,远比不得官燕,咱们家历来只吃官燕,如今不得,左不过买办不作为罢了。”
陈嬷嬷借着立小厨房的由头,陪贾母闲话时就随口带出来罗翠坞也置个小膳房,好能时常做些江南风味给大家添些别的滋味。宝玉和众姊妹正议论小厨房别弄得和大厨一样,精巧变样才好,这情形下,贾母唯有欣然应允。
大厨房里钱妈妈本来抻着林家,想多掏出些好处来。谁知还不等林家服软,府里竟要再置一处厨房,更有甚者,林家也自己开火了,再不用看大厨房的眼色。钱妈妈心口疼的厉害,这得少了多少赏钱好处去
朱绣却私底下跟她姆妈道“先前大厨房还不敢忒过分,都是因我的缘故。老太太叫给那边宝二爷做吃食,单收拾出来一间灶房,才得罪他们,叫他们越发刁难起来”,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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