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不无忧虑“这等事闻所未闻, 从古时至今也未有过的。搜索格格党小说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上皇当年效仿汉唐设采选司,采择地方百官及庶民之家的美貌女子入宫, 那些采选使每每一出京,便使各地风波骤起, 攀比、攻讦、索贿、诬陷牵一发而动全身,上皇时采选司如此, 这宫妃出省亦是如此。贸然搅合进去, 实在非谨慎之举。”
朱绣从未经历过上皇采选天下美女所导致的乱象, 故对她这话仍有些懵懂。倒是程舅舅, 已深知此话之意出头椽儿先朽烂, 做官是如此, 经商也是一样的道理。能早一步得到消息的, 不管是朝中官员还是豪商巨富, 必定都倚仗, 跟自家这种还不同,哪些是背后都有主儿的人。且当今一向谨慎持身,忽然做出个从未有的轨制, 必然是有其目的, 绝不会仅仅为了彰显仁孝。
更何况,在自己准备的同时,已经觉察不少皇商早已暗自有了动作, 像太湖石、木料、古董玩器之类的大宗买卖, 这当地的进价已悄悄涨了起来。姐姐这是怕自己金银迷眼, 虎口夺食。
程舅舅摸摸外甥女的头, 笑道“姐姐的这话,我入了心的。”
朱绣亲自捧茶给姆妈、舅舅,眼含疑惑。
程舅舅悄声笑道“不管是南巡,还是采选各地,说句不好听的实在话,皆是皇家的银子填皇帝的窟窿罢了。甄家接驾四次,欠下几百万的亏空,那些接驾银子都是国库里出的,况且织造也是肥差里头数一数二的上皇好名,故而就是八、九品的小官儿都以向户部借银为荣,好来颂扬上皇体恤臣子、仁慈圣德之美誉。可当今不一样,严正简朴,不仅带头还过欠银,还主持追缴过欠款,向国库借贷之风早就刹住了,况且常有忧虑国库不丰之语流传出来。皇帝和太上皇时候,是皇家的银子养肥了百官,可如今,怕是要掉个个,抠出这些仕宦之家的银子丰”
“咳”朱嬷嬷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一声。点到即止就可以了,越说越不像话了。
程舅舅忙止住话头,朱绣脑子一转就清楚了,不就是国库空虚,皇帝变法儿要把前朝养肥的蛀虫下锅榨出油来呗。那,这里头的水可就深了,朱绣悚然一惊,与皇家争利,可不是闹着玩的。
“行了,咱们也没想往深里蹚水,不打紧。不过是跟在吃肉的后头喝两口汤,况且等事成定局,传扬出去,各地豪商必然闻风而动,咱们虽早走一步,可在里头丝毫不显眼。”
程舅舅忙安慰外甥女,又向朱嬷嬷笑道“有父亲老人家在,咱们若真毫无动静,也叫人犯嘀咕。况且咱们做的都是小物件儿,帐幔帘子、桌椅围搭罢了。姐姐放心,顶顶有名的织绣大家我一个未请,皇家御用的御真和摹缂这等缂丝技艺咱们更不沾。那些价值千金的物事,烧手。这道理我还不明白咱们经营的东西,简薄些,可需求的量大,得多少家才能吃下。咱家在里面也不过是一尾小鱼,赚的是积少成多的辛苦钱罢了。”
这么说,朱嬷嬷也放下心。
程舅舅便拉着外甥女道“这些东西,前头囤积准备是一则,可也得出彩才能引各家前来。绣儿,咱们甥舅两个合计合计,你常有些别致新奇的主意”
朱绣早就多番思量过,当下就作臭皮匠道“咱们之前买卖的都是散件儿,或是按尺寸,专门制成的。照舅舅说,别院房舍建造好,必然是成百上千的要,若是临时量准尺寸再做,耗时费力所以,有二一是舅舅屯下布匹原料,等各家一丈量地方,舅舅就先挑选主顾上门去谈,起工程之时定会先画图样,有图样不就有尺寸了,立下契约两方省力得利;第二就是成套配就,不管帐幔还是围搭,或是床楣、台帷和挂屏、台屏等等都按风格合式成套,淡雅、富丽、豪放、婉转这些时人喜兴的风格舅舅比我清楚多了,还可以按样式不同做成图册,供人甄选”
程舅舅大笑“好好好”
这前一个还平常,各商家的大掌柜都有数儿,这时候比拼的不过是人脉、口舌和对买家主事者的心性喜好的把握罢了。可后一则确实有几分新颖,倒解了他一个难题。
要知达官贵人家里都养着针线房,少有购置这些布匹做的陈设成品的时候,就是偶然有,亦是专门定制才行,程舅舅明知此一回那些修建别院的人家没的等,可因为忧虑样式风格不合各家的意,也只能先囤积布匹不动工。帐幔帘子倒好说,可以依照尺寸开头立契,可其他的诸如围搭、屏风之类就得依房宇内布置陈设来作,各家为了气派好看,也不会先应承,而是等大略建成后再选再定,到时同行们比拼的就是做工绣娘的人数和速度,还有原料了。可若是有了成套的图册,在建成后各家选择时可极为讨巧,各式各样的,不仅做到了人心坎里,极为便利,还免得那些人漫天描绘,样式可都是自家选好的范围。况且拿这一本图册上门,也有利于开头定契不是,省了多少功夫呢。
朱嬷嬷也道“这不就是金银铺购置头面首饰的那一套吗,画匠画出一本子图册来,看上去又精致花样又多,琳琅满目,不仅勾的人成套的买,还能保证是铺子里的匠人师傅们能做出来的范围。倒真没人把这些往绣铺子里挪用。”
“可不是,这样弄一本册子,不仅可以先屯下成品以备后用,就是此次用不完,日后也好卖。”程舅舅一笑,“银钱获利是一时,这名号打出去才是正经,纵然后头有人仿制,咱们也已立稳了脚跟。”
程舅舅没说的是,因着家里定海神针的义父已是半隐退,人走茶凉,纵然有老人家带出来的徒弟,可总归是隔了一层;所以趁着他老人家还镇着,不仅自家立起来,也谋个倚仗才是正经当今重实务,这几年诸多皇商世家奢靡贪敛,都不大能入眼,内务府暗地里已在甄选物色新选,老爷子露出了意思,要谋个不太起眼的差事给自家,披上层官皮,才是为长远计。正好此次打出名声,顺理成章的入选进去,路也更好走些。
程舅舅私下里已决定,不管这回获利多少,都拿出一半来上缴给内库,到时只说是甄选成皇商,应有之义罢了。买份香火情,绝不会亏,日后纵使领着不显眼油水贫瘠的差事,也不会被看轻了,反正自家也没想着用差事给自个搂银子。只是这里面弯绕太多,等事成了再告诉姐姐和外甥女,免得空悬着心。
朱绣尚且不知这一瞬程舅舅想了这么些,她心道,不过是上辈子习惯了什么四件套、九件套的。这辈子每次看荣国府里布置屋子,都在库房里翻找好久,临时搭配各色铺盖帐幔和围搭,麻烦的紧不说,有时候还弄得突兀难看,丫头们擎等着挨骂。若是有成套搭配好的,省了多少事情呢。
不知因何造成的改变,贾元春并未等到入冬后贾政生日当天晋封,也并未同其余妃嫔一同在当今大封六宫时受封,反倒比众人先一步,于五月初五端午日单独封妃。
贾母听闻贾政命赖大飞马传回之信“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登时喜极而泣,不住的道“元儿果然好造化,终是有这一日”
王夫人亦是泪水涟涟,唇角高高扬起,自打知道元春承恩,阖家都盼望着这一天。谁知好几个月都没动静,别人都惶惶猜测,只有她知道,元春定然能成,果不其然,如今这一步登天,跳过了贵人、嫔位,直接就封了高位份的妃位。还是单独晋封,可见皇恩多隆厚,对元春有多喜爱看重
“姐姐,您可安心了罢我就知道大姑娘必然有福气皇家这般看重,等日后再诞下麟儿哎唷,可是了不得,您就等着享福罢”薛姨妈在侧,忙握住王夫人的手,喜气盈腮地笑道。
这可不正说到了王夫人的心里去了么,王夫人擦着泪,连连点头。
湘云、宝钗并三春皆是笑逐颜开,家下人更是言笑鼎沸,好话奉承个不停。
黛玉同姊妹们一起向贾母、王夫人道过贺,方才坐下,朱绣就借着亲自上茶的功夫轻轻一拉黛玉的袖子,暗地里朝嬷嬷那里努嘴。
黛玉轻轻转脸,二位嬷嬷常日教导陪伴她,她焉能看不出二位嬷嬷此时虽笑着,可一个僵硬一个假兮兮的,都跟画在脸上的笑容一样。
朱嬷嬷端茶掩饰一下,才强笑道“老太太,这等喜事,夫人们必然得进朝谢恩呐。兴许一会儿外面就有这话传进来,何不先大妆起来,准备着”
贾母抚掌大笑“这话很是我都喜欢的犯糊涂了,到底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多亏你提醒了我。”立命下人“快去东府里告诉你们尤大奶奶,速速按品妆扮来,咱们须臾就得入朝谢恩”
贾赦、贾珍等亦得了信儿,忙乱起来,都换上朝服,等着侍奉贾母等人大轿入朝。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太太们有正事,咱们且别在这里打扰,不若到我们院子里说话。”她与湘云如今住在荣庆堂西跨院,离贾母这里又近便又宽敞,既不扰贾母等人正事,又能随时接到新信儿,可不正合众人的意。
黛玉因笑道“舅舅家如此喜事,正得告诉父亲才是,我就不去了。”
宝钗忙拉她的手,笑道“这信什么时候哪里写不得,我那里有贡香墨、泥金笺,林妹妹试试可好咱们姊妹一起说话解闷儿,你自己家去有什么趣呢。”
宝玉亦连声附和。“如今妹妹越发高隐,难得见着妹妹。宝姐姐那里布置的雅致有趣儿,咱们晌午就在那里置办一桌,大家一起吃酒作戏,高乐一番岂不正好。”
黛玉抿着嘴一笑,轻轻把手抽出来,“二哥哥和宝姐姐去罢。自打时季交换,我就不大好,如今正照着大夫的嘱托吃药用饭,限制约束颇多,没得为了我搅了大家的兴头。午后,我若好些,再过来这边儿也是一样。”
宝钗、宝玉再三请劝,黛玉执意如此,只得招呼众人过去,放黛玉自回罗翠坞。
到了罗翠坞,朱嬷嬷紧绷的肩膀才松快些,朱绣忙倒热茶给她定神。
大家坐下,遣退旁人。陈嬷嬷惊疑不定,半晌才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这本是大喜事,可我怎么觉得,这日子不对呀五月本就是天地交泰、禁忌颇多的毒月,这端午日更是毒中之最,怎么偏选了这么个日子难道天家尊贵,才百无禁忌”
黛玉等年岁还小,暂未想到,如今听闻这话,也是疑惑。
朱绣一面给她姆妈轻锤颈肩,一面摇头道“越是尊贵,这条陈礼节越繁。”
黛玉也道“古往今来,朝廷以五月为忌月,官员本月都不宜上任。”
众人都拿眼问询朱嬷嬷,半盏茶功夫,朱嬷嬷才艰难道“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册封之日向来得有钦天监卜算吉日吉时,断没有百无禁忌之理。”
说着,声音越发低沉,隐隐还有一丝颤抖“况且你们细想封号,贤德妃贤德妃历朝历代,上至贵妃下到最末等的答应选侍,若有封号,那封号皆为一字。当今的后宫位份上的,亦是如此。”
“两个字的,唯有谥号。”
此言一出,屋里静寂一片,唯有众人的呼吸声。
一直到亲自守在门外的杏月、桃月遣退来问何时摆饭的下人,声音传将进来,才复又回神。
陈嬷嬷手指微颤,笑得比哭得还难看,问道“老爷那里正是着紧关头,万不能此时回南,咱们怎么办,搬出去回咱们宅子”饶是陈嬷嬷人情通达,心里头也慌张了起来,第一个反应只能是先顾着自家。
许是她想到的时间长了,倒也镇定下来,摇头道“这天家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准。若是殊荣,咱们此时求去未免太突兀得罪;若是横祸,更不能回去,上面的意思唯有看破不说破,才能往下过呐。一旦冒头,先遭殃的是咱们。”
沉吟一下,到底把省亲之事露出来,低声道“有言说当今有允宫妃省亲之意,若果然有,以这府里行事,必然大肆操办兴土木。咱们暂住还可,但绝不能掺和进去,必得想个法子,在这事传扬开之前就先规避开去。不光是姑娘,林家也不能参进去”
陈嬷嬷搂着黛玉,忙问“你担心什么”
朱嬷嬷把朱绣拉到身边坐下,点点头。朱绣方道“二太太几次三番借宫廷打点之由,跟薛家很借了几笔银子,不仅薛家,东府里和王家亦有。从前不关咱们这里的事,可以后”
朱嬷嬷冷笑道“必然以娘娘省亲同是亲友们的殊荣的话,合各家之力,兴建省亲之所。要姻亲旧故,出钱出力,若是置若罔闻,兴许还会上门讨要。”
黛玉拧着娥眉,亦是为难,二舅母是长辈,如今托庇她家,若真上门来开口,难以回绝,不免问道“这省亲从未有过,可是准信”
众人都知朱嬷嬷在宫廷生活多年,消息算得上灵通,若不把准,依她品性,大抵不会说出来,只是仍旧报了一丝冀望。
朱嬷嬷叹道“大抵,最晚,不过秋后就该有明旨。”,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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