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17
下江南的时候, 船舱里是闷热的。再度从江南返回的时候, 早晚已经添了凉意。
稍微有了些许的凉意,船上就点上了炭盆。
李宝很贴心的将窗户打开,不让屋里太闷。
回程的时候待遇又很不一样了, 贴身的除了李宝这个伺候的, 还添了两个十三四的丫头, 个个都是美人坯子。弘晖不让其近身,只留了李宝,第二天, 那俩丫头就不见了, 反倒是多了两个常随, 二十上下的样子,一瞧就是练家子。
他也没问叫什么名字,如今除了身体, 他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包括那个据说是陪着爱子一起来京城看病的太太。
他可以不在乎对方,但对方却不能不在乎他。
隔壁的船舱里,临窗坐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妇人, 衣裳素淡的很。此时低着头,手里是一件正在做的夹袄, 竹青的颜色,绣着一些暗纹。眼看这手里的活只剩下收尾了, 女子面上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看边上的婆子,“张嬷嬷, 您看这合适吗”
这张嬷嬷就坐在一边的脚踏上,面色很有些刻板。只抬了抬眼睛,“太太,老奴劝您,说话的时候收着点音儿。娇声娇气,不是在谁跟前都合适的。那在宫里呆过的,自来说话都是有规矩的。你这般腔调的女子,在那地方活不过三年。”
这女子手一僵,手里的小衣裳被捏的微微有些变形,脸上的笑意却未曾变过,“嬷嬷说的是,我晓得了。”
张嬷嬷在她那僵着的手上瞟了两眼,眼里闪过一丝轻视,“老奴为何会跟着过来,想来太太也是有数的,实在是太太这做派,太小家子气。那里是什么地方,那是梅兰竹菊争奇斗艳的地方,你不仅得讨男人喜欢,你还更得讨女人喜欢。说句不客气的话,隔壁那位少爷能活,那是您的造化。要是真要是活不了,您的路会更难走。但别管如何,他都是您的敲门砖。没有他,你连那里的门您都摸不到”
“嬷嬷,我没做过娘,我这不是正学着做娘呢吗”这女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您别恼。我这就去给永琅做些吃食去”她说着,起身就要走。
张嬷嬷跟着站起身来,然后恭敬着朝后退了一步,但说出来的话可是半点也不恭敬,“您起身的时候,从头到脚都在摆。之前叫您学规矩,您说要给少爷做衣裳。如今,又要去煲汤熬煮了么要真有心,叫人拿了小碳炉银铫子来,一样能熬出好粥来。别的小少爷也吃不了。一边看着火,一边学着规矩,与您没坏处。”
这女子笑了笑,随后轻轻的嗯了一声,“听嬷嬷的。”说完了,又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嬷嬷,小桃伺候我多年。这以后去了那里,身边总不能没个人。嬷嬷能否叫小桃随我一起跟着嬷嬷学学。不求学的多好,但至少懂一些规矩,不至于叫人看轻了去。”
张嬷嬷这才用睁眼瞧了她两眼,微微颔首,“一切听太太吩咐。”
摇摇晃晃的船上,穿着花盆底在船舱里走来走去,那声音格外的吵。两间舱房相邻,说话声未必听的见,但这走动的声音对于躺着的人来说,听的尤其清楚。
弘晖整日里都是半梦半醒,想睡也睡不踏实。夜幕降下来了,房间里来了外人了,她没睁眼,果然就听见还是那个女子的声音,低声问李宝“少爷今儿可醒了几次”
李宝朝床上瞧了一眼,垂下眼睑,“都不大清醒,喂饭的时候稍微清醒些。”
这女子就坐在边上,手搭在弘晖的额头,弘晖不舒服的皱眉,这只手太凉了,感觉极度不适。他睁开眼,看了过去。
这女子吓了一跳,手快速的缩了回来,人也从床沿上坐起来,尴尬的笑了笑,“永琅醒了娘来瞧瞧你。”
弘晖打量了她一眼,复又闭上眼睛。
这女子搅动着手里的帕子,“那你歇着,娘不打搅你了。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李宝,只要你要的,只要娘能找来的,都给你。”
说完,又看向弘晖。见这孩子小小的一个,躺在床上,脸色还是青白,要多可怜又多可怜。可她知道,刚才这孩子的眼神却全然不是这么一码事。
第一次,她心里开始相信他们的话这孩子确实是皇家人。
夜里,起风了。水浪声,风声,隔断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小桃烧了热水用盆端了进来,“姐姐,泡泡脚。这一天转悠的,脚都肿了。”
女子的脚生的格外好看,她靠在榻上,脚慢慢的泡进盆里。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白日的小心翼翼。
小桃低声抱怨,“这个老虔婆,太可恶。”
“禁声。”女子低声呵斥了一句,这才道“她面恶,但话是好的。想要不过之前的日子,就得好好的谋划以后。好好学吧总没坏处的。”
小桃嗯了一声,又不解,“姐姐聪慧,自来学什么像什么,为何今儿如此简单的东西,却几次三番的学不会”
女子笑笑,手搭在小桃的脑袋上,轻轻的拍了拍,“傻姑娘,他们可不希望找一个聪明人。”
小桃若有所悟,抬头朝女子咧嘴一笑,“姐姐,小桃知道了。”
女子带上了几分怅然“以后不要叫姐姐,也不要叫小姐,忘了自己是谁,忘了那些过往。从明天开始,别管有人没人,记得叫太太”
小桃应着,“太太夫家姓金,娘家姓佟,奴婢都记着呢。”
记着就好记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天,通州的码头跟平时别无二致,一样的繁忙。来来往往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江南一富户,混杂在其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从船上转到码头,然后上了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进了一两进的宅子。这宅子以前只留了一对老夫妻看门,如今主人一来,老两口子就摆足了恭敬的架势。甚至是周围的乡邻都知道,这家的主家从江南来了。
两辆马车,家仆十数人,很是气派。
如今该称呼为佟氏的女子,进了正厅,并没有急着落座。而是手足无措的站在下手的位置,看着张嬷嬷。
张嬷嬷瞟了她一眼,“太太歇着去吧,该练习的只管练习着。剩下的事情不老太太费心。已经打发人去给少爷请大夫了。”
佟氏温顺的应了一声是,带着小桃自去安置不提。
这张嬷嬷等人走了,就出去走到黑叔的面前,“那神医还得劳烦你去。”
黑叔应了一声是,出去的时候又欲言又止。
张嬷嬷露出几分笑意,眼睛却格外冷冽,“别忘了你的身份。”
黑叔怔愣了一下,再不多言,带着小乙转身就走。
出了门小乙才道“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弄了这些老腌臜物来。这哪里是为了会里的兄弟,更不是为了将来的大事,她分明就是还想过皇宫里面的日子,这回可算是逮住机会了。我看那话说的可真对,一日是奴儿,一辈子都是奴儿。”
“胡说什么”黑叔瞪了一眼,然后小心的看看,疾步往前走,然后呵斥小乙,“跟上。”
小乙不明所以,疾步跟上,走出好几里路了,这才问说“黑叔,怎么了”
黑叔就道“你以为上面真这么放心的叫一老嬷嬷来办大事后面不定多少船跟着呢。这通州早准备的宅子也不止这一个,别人是早到了还是紧随其后,这都说不好。小心祸从口出。有什么不服气的,搁在心里别言语。有那么工夫,还是想想怎么跟红花会联络才是。”
小乙皱眉,“不是说有人给会里的兄弟留字条了,问寻找红花会何事吗那这事是不是能问问再说”
黑叔瞪了他一眼,“只有咱们是见过红花会的人的,别人可不确定谁是谁不是。万一没找到红花会,却被朝廷盯上了怎么办”他说着,就劝解道,“别担心。我有数。上次我跟堂主说的时候就提了,只在咱们那个庄子附近的镇子上放消息,我说我怀疑那个镇子上有红花会的人。只要在镇子上放消息,想来,那位也知道是咱们在找人。咱们先去镇子上碰碰运气”
小乙眼睛一亮,既然在那边放消息有人给留字条了,那就是说已经验证了黑叔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两人先回了庄子上,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镇子。
进了镇子,少不得又去上次那个客栈。就是在这里,那个女人走脱,将他们给甩了的。现在想想,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轻易的就将他们给甩了,除非这个客栈里有人配合她。说不得,他们找去的时候,那女人其实没走远,就在客栈里藏着呢。
这么一想,两人对视了一眼,直接往客栈走。
结果还没进客栈,里面就出来一其貌不扬的小二来,“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小乙才要接话,一把就被黑叔给拦了。
黑叔的眼睛盯着小儿哥的袖口。就见那袖口的位置,绣着一只红花。
小二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毛巾搭在袖口上,挡住那朵红花,“客官您里面请,来点什么”
黑叔没动地方,只道“跟小二哥打听点事。”
小二还是那副笑脸,“您只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黑叔一把抓住小二的胳膊,“我等是为此而来。”
小二一脸懵懂,“不知客官何意”说着,还看了看四周,示意对方别动手动脚,这是大街上。
黑叔只道“瞧小兄弟袖口这朵花别致,不知是谁家绣娘的手艺。”
小二上下打量了黑叔一眼,蓦然一笑,“为求医来的”
黑叔眼睛一亮,就松了手,然后朝后退了两步,“得罪还请见谅。”
小二笑了笑,“那里面请吧。”
店里还照常做生意,只不过掌柜的不是之前的掌柜了。小二过去说了两句话,这掌柜的就从柜台后面起来,因着黑叔和小乙去了后院的屋子。
黑叔去了里面,小乙守在门外,掌柜的好似也不计较。
一进去,黑叔就掏出上次林雨桐给她的金簪,“我救过你们的人,这次,也请你们务必出手,帮我救一人。”
掌柜的将金簪接过来瞧了一眼,这玩意是雍正年间的东西,风格和手艺都是。东西唯一珍贵在,她是皇后才有资格拥有的。
将金簪放好,他看向对方,“救什么人”
“一个孩子”黑叔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听说你们有位神医,医术出神入化。这个孩子对我们很重要,只要肯出手,其他条件都好说。”
掌柜的沉吟了片刻,“那你们得稍等半日,我不能做主,只能代为通传。”
当然
然后这天下午,德海就将事情禀报了,“对方只是为了救人,您看”
“去”四爷就道,“明儿晚上的时候吧,不用多带人,个即可。不去对方的地方,地点得咱们选。那个客栈就很好,就在那里吧。”
“要避开人吗”德海问说。
四爷看他“爷要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谁愿意跟就跟着吧。只叫人看着,别叫他们坏了事就好。”
四爷不仅没瞒着,还叫陈福去跟弘历说了一声,理由就是寻找民间神医,据说很有名声的神医。弘历也没抬当回事,反而叫了傅恒,千叮咛万嘱咐,你要是派人盯着,就千万记得,离远点,别打搅了那边的兴致。
傅恒领命,要告退的时候倒是提了一句“履亲王府上,也在打听神医。”
弘历皱眉“打听神医”他缓缓的点头,“知道了”
傅恒等了半晌,发现万岁爷真就只说了一个知道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不敢多问,从里面退出来,出来的时候心里又揣测,不明白万岁爷如此反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那么,他现在是把这个消息给十二爷好呢,还是不给十二爷好呢
一路往回走,出了宫门的时候,他有点明白了这还是应该告诉十二爷的。
不能明着说,得暗地里找人透消息过去。
为什么呢
因为得叫那两位更加的厌恶十二爷,而万岁爷也需要一直站在他身后,跟那边没有瓜葛的忠臣。
如此说起来,自己算一位,十二又何尝不算是一位
第二天下去,四爷跟桐桐就出发了。到了马车上,林雨桐才给四爷和子捯饬脸,不过是片刻功夫,就基本掩盖住了原本的样貌,这就是一对走在路上随处都能遇到的普通夫妻。
等到了镇子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客栈外面今晚特别热闹,多了很多小吃的摊子,没几个客人的街道,被这些小吃摊子占据的,多了几分怪异。
四爷本是打算叫人家去墓地看看的,可天地会这般的如临大敌,倒是叫林雨桐和四爷好奇,在京城这么冒险来求医的,这得是多重要的人物。
前面有德海在打理,林雨桐和四爷只往里走就是了。
掌柜的跟德海道“客人安置在二楼。”他说着,就在前面带路。德海紧跟着他,下来才是四爷和林雨桐,而后面跟的是辉图、王义,以及乾隆给的侍卫张少山。
一行人才一上去,二楼正对着楼梯的门就打开了,黑叔从里面走出来,但跟林雨桐面对面,却并未认出对方来,只朝掌柜的点点头,然后打量了一行人一眼,就将位置给让开。
进房间的时候,黑叔跟着进去了,但是小乙却出来守在门外。而图辉看了王义一眼,王义留在了外面,却叫张少山直接跟了进去。
此时的里面,站着四个人。打头站着的是个留着小胡子,带着几分儒雅气的中年人,老书生的模样。他身后跟着的是个彪形大汉,一脸的大胡子,瞧着凶悍的很。再后面跟着一年老的妇人,那站姿那规矩,一看就是在宫里待过的。再一个就是黑叔了。
彼此打量过了,老书生朝四爷拱手,“在下方兴平,不知”
谁愿意知道你是谁
四爷单纯的就是想用那几个盗墓的。但这事却不能叫更多的人知道。他见桐桐的关注点在那个开门的黑汉子身上,就将视线对准了他“是你救了我们的人,你有什么条件,我们满足你一个便是。跟别人并不相干。”
黑叔愣了愣,对着方兴平尴尬的笑了笑,“这位兄台,这是我们的军师方先生,此次黑某也是为了会里的事情向贵方求助的。说实话,在救人之前,在下并不知道还有个红花会。因而,拿不定主意,请了军师前来坐镇。”
四爷面上似乎有些不耐,黑叔赶紧道“有个病人,想请贵方的神医看诊。只要能治好病人,什么条件您都可以提”
什么条件都能提
林雨桐就插了一句话,“若是要人呢”
什么
林雨桐看向方兴平“若是要你们的人呢”她指向黑叔,“此人救过我们的人,这救命之恩要被别人捏在手里,总也不是好事。今儿求这事,明儿再开口,若是不应,这岂不是忘恩负义。救命之恩呀,多大的恩情我们的人都不喜欢受制于人,因而他以及他的人,我都要了。若是答应,这就看诊。若是不答应,我可以慢慢等你们答应。”
不说不给病人看,只说等你们的答复。但是她能等,病人却等不得。
黑叔脸涨的通红,“您放心,在下不是此等无耻之人。”
“你不是,不等于别人也不是。你受制于人一天,就有被人利用再来协恩以报的风险。我这人做事,向来不留后患。这就是唯一的条件”
黑叔急道“我是救了你们的人,一命还一命,也该救我们的人。”
林雨桐呵呵一笑,“你救了谁,那就找谁跟你换命去”说着,就慢慢起身,“她拿命还命,跟我何干”她一动,这一行人就跟着动。
果然,方兴平就道“慢着这条件未必不能谈。”
黑叔面色更不好了,“军师”
方兴平摆摆手,制止黑叔说话,看向林雨桐只道“红花会在下也打听过了,其实说起来,跟咱们天地会,有诸多相通之处。天地会有红花亭,我猜测,红花会的创立者,本也出自天地会,不知是否”
四爷和桐桐都没有说话。这玩意就是杜撰的,迄今为止,红花会就两人四爷and桐桐。
方兴平见对方不言语,便知道说对了。他面上含笑,就道“从天地会脱离而去,想来,其宗旨即便跟天地会不同,也相差不远。不外乎是恢复汉人江山,可对”
德海“”你可太他妈的有才了
桐桐觉得好玩,她带着几分隐晦的打趣看向四爷。
谁知四爷面不改色的点头,“红花会不崇尚暴力推翻清廷,我们主张用策反”
策反谁
饶是方兴平自诩脑子灵光,也被这奇葩的理论给震惊了。
四爷面不改色,“民间不都在盛传,乾隆皇帝不是先帝的子嗣,他是先帝用自家的格格换回来的汉人家的男婴冒充自家的儿子的”
德海愕然的抬头,然后掩饰般的低下头去,他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了。民间这些说法都是这些反贼自己意淫出来的,自家爷脑子有毛病啊,还换孩子府里那时候还有三阿哥呢又不是没儿子,别人家的儿子咋就那么香呢
张少山则是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他的主子就是当今万岁爷乾隆皇帝呀这要不是说出这话的人是此人,他真得先去把对方给砍了再说。而且,他现在纠结的是这事是该跟万岁爷说呢还是不说呢
四爷却理所当然的看向方兴平“如此说,乾隆皇帝便是汉人”
“这不可能”方兴平说出这话就有点后悔。这他娘的红花会都是弱智。他们所谓的神医,还可信吗
结果就听四爷道“是不是真的汉人有什么关系咱们知道他不是,乾隆也知道他不是。可百姓愿意相信他是汉家百姓对他多几分宽容,他能利用这个多收拢一些民心,多照顾一些民意,百姓得了好处,有什么坏处吗”
方兴平“”这个道理很奇怪,但好似还有那么一些道理。
大致意思就是通过影响那位皇帝,而为汉人争取更多的利益。
方兴平点头,心里一动,若是如此,那跟自家的计划其实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的。他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这个红花会或许可以一用。他微微的笑了笑,看向林雨桐,“您之前的提议,在下觉得很好。不过老黑此人,倔强。您稍等,在下劝劝,他一准回心转意。”
去了别的房间,方兴平跟黑叔是这么说的“他们说的如此信誓旦旦,那必是有法子能接近那位皇帝。咱们手里有那孩子,但是怎么将这个包袱给送出去才是问题的关键。你跟着他们,多听多看,摸到这条线。真要是他们有能影响那位皇帝的人,那佟氏和那孩子就很容易送进去。一旦送进去了我们的大事便成了一半。真到了那时,你才是居功至伟”
黑叔嘴角动了动,可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最终,到底是点点头。
方兴平这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两人重新回了隔壁的房间。
这一回,黑叔直接站在了林雨桐的身后,算是默许了这个安排。
只要带走此人,剩下怎么拿捏,就是林雨桐的事了。她起身,“走吧,带我去见见病人。”
病人被安置在斜对面的房间,过去敲了门,是个娇俏的丫头开的门。这丫头眨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了两眼,然后就让开了位子。
进了里面,从屏风后迎出来一美貌妇人,才过来要见礼,就听早前一直没说话的嬷嬷咳嗽了一声,这妇人脚下一顿,赶紧低头,“有劳神医了,小儿在里间。”
她的话直接是对林雨桐说的,这叫林雨桐的眼睛闪了一下。
这女人挺聪明的,之前所有人都将四爷当成那个神医,自己说话之后才意识到神医是自己。可这个女人一打照面就明白了,这样的场合,一屋子的反贼,又在京城附近,在到处都张贴着捉拿反贼的告示的时候公然见面,还带着个女人,那一定是这么女人有必须带的理由的。因此,她判断,林雨桐必是神医。
林雨桐点点头,朝里间看了一眼,“那就带路吧。”
这一声出来,在里间的弘晖蹭的一下就睁开眼睛,他以为是他幻听了。他好似是听到了额娘的声音。虽然声线压的很低,但确实是额娘的声音没有错。
他转过身,抬起头朝外看去。
而此时,李宝缓缓的将门打开,林雨桐随意的朝里扫了一眼,可这一眼叫她瞬间就钉在了原地,手不自觉的抓住四爷,抓的紧紧的,连呼吸都不受控制的粗重了几分。
四爷皱眉,顺着桐桐的视线看过去,那床上青白着脸,眼睛瞪着的大大的,满眼不可思议的孩子不是弘晖又是谁
弘晖嗓子肿着,一声都发不出来,只奋力的伸着手外面的人,脸并不是阿玛和额娘的脸,但那两双眼再是错不了的。他们就是阿玛和额娘,不会有错。
在弘晖伸出手的时候,林雨桐再也受不住了,她不假思索的就冲了进去,抓起那只小手,然后将他一把抱起,紧紧的搂在怀里。
弘晖将头埋在林雨桐的怀里,是的就是这个味道。当年,皇阿玛和皇额娘一起走了,他将额娘和阿玛用过的东西都小心的封存起来。想他们的时候就去看看,总希望旧物上存着的阿玛和额娘的气息能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可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那味道还是一天一天的淡去,直到再也没有了。
他想念的这种味道,只有在梦里才会闻到。
生命走到最后,感觉到要离开的时候,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儿时,住在王府里,睡在阿玛和额娘中间。那被褥枕头上,四处都是这种的味道。这味道将人包裹起来,那是温暖的、是安心的、那是一种灵魂有了归宿的感觉。
他是在这种的感觉中,走完了一生的。
却没想到,重新来过,又被这种感觉给包围了。
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但也说“额娘我想你了”
额娘也想你了特别想你。
而外面,此时却已经剑拔弩张。
谁都看得出来,林雨桐跟这个孩子认识,却关系匪浅。那之前安排的一切,就都做不得数了。
刀剑出鞘,这眼看是要拔刀相向了。
四爷朝德海摆手,然后才压下心头的所有情绪,转身坐在主位上,看向方兴平“这个孩子跟乾隆皇帝有三四分的相似你们想干什么,我大致已经明白了。”
方兴平眯起眼睛,哼笑一声“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四爷轻笑一声“名人面前何必说暗话。那孩子若是你们的人,他缘何见了外人便要伸手求助”
方兴平沉吟一瞬,他们当时没太注意里面的孩子,并不知道他是否主动求助了。那照着他的意思,他们见了这个孩子这般激动,其一,是因为孩子求助,而那个神医医者仁心,自己等人看成胁迫孩童的恶人。其二,那便是这个孩子长的跟宫里那位皇帝肖似。
这话可信吗
七八成可信吧,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真想要拿自己怎么样,早就动手了。
若不是朝廷的人,那无论是谁,都有合作的可能的。
比如对方猜出了自己的意图之后,对立比合作来的好。
他沉吟了一瞬,张口便道“实不相瞒,里面那孩子确实是皇子。”
皇家的身份很重要。
四爷要的就是他这话
对方还要说话,突的听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紧跟着门就被推开了,王义直接走了进来,走到四爷跟前,低声道“主子,有人来了。”就给四爷竖起了几根手指。
四爷皱眉,十二来了。
天地会这些人有几个是硬骨头,能招架的住严刑拷打招架不住再把弄个孩子假冒皇子的事给说出去,将来就会很麻烦。
因此,这些人绝对不能落在老十二手里。
心里过了一遍,他直接起身,就道“官府的人来了,你们躲着不要动地方,我们出面将人打发了。”说着就看向德海,“守住了,若是想擅自行动,从而连累咱们,就不要客气。”
说着,他就起身,直接往里面去。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将弘晖抱起来,往出就走。
被阿玛抱着,这种感觉很奇妙。没有羞耻感,反而觉得鼻子发酸。
他小时候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被阿玛抱着的记忆。原来,被阿玛抱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四爷绷着脸,没有多余的表情。林雨桐亦步亦趋的跟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神医”后面有人喊了一声。
林雨桐扭脸看过去,她现在就是一只护崽的老母鸡,谁想靠近她都得扎翅。因此看过去的时候眼里就带上了几分厉色。
佟氏瑟缩了一下,“那是我的孩子我不放心”
林雨桐眼睛一眯,随后点头,“那你跟着吧。”
弘晖的出现是个意外,自己和四爷没有丝毫的时间和机会提前安排。德海等人还好说,可这里还有一个张少山。更糟糕的是,既不能把弘晖留下,又得应付不知道怎么闻到味追来的十二,这就更仓促了。
但不管怎么样,得叫弘晖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若是如此,这个女人倒是可以一用。
在大堂里刚刚落座,客栈的门就被推开了。外面那些小商小贩的,已经被拿下了。但是,他们属于外围,像是弄个孩子想要冒充皇子的事,绝对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所以,这些人倒是无所谓了。
十二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坐着一对夫妻,抱着个孩子。边上站着一圈的人,十二本也没认出四爷和林雨桐,可看到张少山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再看坐在那里的姿态,不是先帝又能是谁。
四爷也淡定的开口,说十二“把门带上。风大,孩子怕凉风。”
十二看了随从一眼,随从知机的将门给带上了。
十二坐过去,“四哥也来了”
找神医碰见他们,这可真够巧的。
四爷轻哼一声“弘历干的好事怎么让你来给他处理首尾的丢人现眼的玩意真要将人带回去,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十二“”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消息是怎么叫自己知道的,他心里其实有数。傅恒没直接露消息,但却隐晦的叫人给透漏了。因此,他被这么一质问,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说不得真是万岁爷坑他,叫他来给他收拾啥烂摊子也不一定。
因此,他走过去,“四哥的话,我不明白。”
林雨桐则直接转身,将弘晖的脸露出来给十二瞧,“瞧着眼熟吗”
十二皱眉还就是很眼熟。像老四,而已像弘历但是这应该更像是谁来着
林雨桐的眼圈一红,“别人不认识,难道十二弟也不认识你再看看,这像不像我的弘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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