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小说:窈窕世无双 作者:耿灿灿
    令窈怔怔仰头望孟铎,后知后觉, 有过一瞬间, 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她太久没有看到他。刚开始偶尔会想他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渐渐忘了,也就不再想。现在突然看到他, 又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很难不怀疑他是否从天上掉下来。

    她情不自禁搭上他的手, 指尖温热渡到她手心,她这才有了踏实感,问“先生会打马球吗”

    他回应她的击掌,神色疏淡说起玩笑话,叫人难辨真假“为师身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令窈笑出声,俏声附和“那倒也是,不然怎能做我的师父”

    山阳已将她的枣红大马牵到面前。

    孟铎手中一只天宝祥纹月杖, 半勾的弧度轻拢她细腰“来。”

    令窈扶住他的月杖,纵身一跳,上了马。

    初秋的围场,日光如洗,尘土喧喧中,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齐齐跃入众人视野。

    一道月白, 琼林玉树, 迅若流电。

    一道赤红, 娇态肆然, 攻势飒爽。

    全场目光从前方击球得分的南家兄妹身上移开,孟铎与令窈这对半路闯出来的师徒队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场上紧张相博的气氛更为激烈。

    令窈打法凶狠,毫不留情,一归来就从南文英杖下夺了球。

    “南姐姐,得罪了。”令窈笑声如铃,明媚一张小脸,眉目间兜的全是得意。

    月杖相撞,南文英企图将球抢回来“郡主说笑,谁得罪谁还不一定。”

    “是吗”令窈故做恐慌“南姐姐的话,让人好生害怕呢。”

    南文英使出全部力道“能让郡主害怕,也是一种荣幸。”

    球刚到杖下,南文英还来不及高兴,令窈鞭马奔到她前头,喊“南姐姐,告诉你句实话,我向来只喜欢得罪别人,不喜欢被人得罪,不信你瞧。”

    话音落,她手挥月杖反身迅疾一击,竟是背打星球。

    姿态漂亮,技术出众,一杆入穴。

    球穴黄旗边判官喊“郑家,一分。”

    南文英愣住,不仅是她讶异,连场下众人都发出惊呼声。

    回马一枪着实令人惊艳。

    南文英不甘心,骑马经过令窈身边时,道“就算你能赢我,但你的球伴未必能赢我兄长,教书先生再厉害,也不过是饱读诗书罢了。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两个人的比赛,不是你一个人的。”

    令窈笑道“不劳南姐姐操心。”

    她嘴里虽这样说着,目光探向不远处的孟铎,心中有些忐忑。

    众所皆知,南世子不仅骑术精湛,而且打得一手好马球,临安城内,无人能与他相敌。

    南文英有他助力,夺得头筹事半功倍。

    令窈不自觉抚上腰间荷包。

    她何尝不清楚南家兄妹的实力有多雄厚,原本她答应和郑嘉木组队,只是为着好玩。可是现在不一样,郑嘉和在她身上赌输了钱,她想亲手替他赢回去。

    她不但想赢,而且还想赢得满贯,好让临安城里的人都知道,郑家二郎押对了人,成了今日鸣秋之宴最大的赢家。

    她喜欢出风头,这其中的乐趣,她也想让郑嘉和尝一尝。

    前方新球已出,南康泽事先夺下球。

    令窈果断抛下自己的礼义廉耻,大喊“先生,今日若能赢下比赛,以后我唯你马首是瞻”

    孟铎抬眸。

    隔得太远,令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抬臂挥了挥月杖,以作回应。

    令窈更为着急,球都被人抢了去,他竟还慢吞吞地同她挥杖,也不怕被人趁虚而入。

    一炷香后。

    令窈面上再无焦急,只剩呆愣。

    场上孟铎手持月杖,乘马奔跃,驰骤如神,气势壮阔。

    他一出手,场上无人能近其身,就连南康泽,自在孟铎手里丢掉第一球后,连球的影子都没再摸过。

    即便是众人合力围剿,也没能挡住孟铎的攻势。

    令窈看痴眼。

    哪有他这么霸道的打法,竟比她还要凶蛮百倍。

    偏生他天生一股雅然姿态,即便是霸道,也不令人觉得蛮横,反倒生出可远观不可近探的气势,让人只觉可触不可及。

    剩下七钱新球,孟铎凭一人之力,轻松自如地夺下比分。

    四周呼声此起彼伏,全都喊着“孟先生”。

    郑家席位间。

    郑家兄妹瞠目惊舌,郑令佳赞叹,“孟先生好厉害。”

    郑嘉木点头“对啊,还好是孟先生替了我,换做旁人,哪有这本事”

    郑令清又妒又气,妒忌孟铎助长令窈威风,语气酸酸道“要是刚才我哥哥上场,说不定能比孟先生更厉害,他不屑罢了。”

    郑嘉辞喊住她“清姐,不得无礼。”

    郑令清哼声。

    从前别人提起孟铎,只道郑府那位西席先生相貌才华出众。今日又多添一样,球术绝妙,能文能武。如此年轻有为的男子,在场适婚女子谁人不心动

    旁边已有别府姑娘过来打探“那位孟先生,可曾娶亲”

    郑令清心情不畅,正好拿人撒气,阴阳怪气地说“你问我作甚你得去问我家中四姐姐孟先生入府做了她的老师,她什么都要霸着,为人又刁钻,不是谁人都能做她师娘,你若运气好,兴许她会搭理你两句。”

    郑令佳拉住她,训斥“清姐,你若再这样,以后鸣秋之宴,我再也不带你来。”

    郑令清这才勉强吐出两句致歉,转过脸同郑嘉辞悄声说“哥哥,明年我也要打马球,你与我一队。”

    郑嘉辞随口应下“好。”

    郑令清心中燃起野心“我要拿头筹,要将四姐姐比下去。”

    郑嘉辞笑“何必同她比。”

    郑嘉木听到三房兄妹聊话,心直口快,插嘴道“比也比不过。”

    郑令清气得去捶他“四哥哥偏心。”

    郑嘉木指了郑嘉辞“不信你问你亲哥哥。”

    郑令清看向郑嘉辞,急于得到肯定。

    郑嘉辞默不作声,假装没有听到。

    郑令清更气了。

    众人皆在议论孟铎,唯独一人神色凝重。

    郑嘉和端坐轮椅,目光悠远,定在令窈身上。

    不远处的马球场上,她正在奔向孟铎,粉腮玉肌,大汗淋漓,面上神情兴高采烈。

    不知她同孟铎说了什么,大概是讨喜话,孟铎冷冽的眼眸中竟也有了笑意,抬手刮过她的鼻尖。

    “哥哥。”

    郑嘉和回过神,郑令婉已在跟前。

    郑令婉伸手,准备将郑嘉和裘衣间松落的细带系紧“哥哥是在担心四妹妹吗如今她下了马,哥哥不必再为她操心。”

    郑嘉和挥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郑令婉一双手悬在半空,尴尬窘迫,勉强笑“哥哥怎么了,从前这些琐事,不都是我为哥哥做吗”

    郑嘉和抬目接住郑令婉沮丧的眼神“阿婉,你该与你的姊妹们一起玩闹,而不是日日守在我跟前。”

    郑令婉讥笑“哥哥不是让我远着四妹妹吗”

    郑嘉和“没你四妹妹,还有你阿姊,三妹五妹。”

    郑令婉憋了许久,索性将心里话吐出来“哥哥的意思,是怕我害了四妹妹不成”

    刚好令窈回来,带着大获全胜的喜悦,直冲郑嘉和而去“哥哥”

    郑嘉和含笑“慢点,小心跌倒。”

    郑令婉身形一顿,窥见郑嘉和眼中截然不同的眸光,她只觉得呼不过气,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径直跑出去。

    令窈好奇“二姐姐怎么了”

    郑嘉和“或许是口渴急着喝水。”

    令窈“我那有蜜糖水,现在就让鬓鸦拿给二姐姐。”

    鬓鸦得了命令,端起蜜糖水去寻郑令婉。

    令窈一心想着向郑嘉和炫耀她的胜利,无奈帷棚太吵,她将他推到别处。

    周围僻静,只剩他们两人,她迫不及待问他“哥哥,今天我厉害吗”

    “厉害,无人比卿卿更厉害。”

    她光听到他的回答还不够,必须看到他脸上赞赏的神情才够。

    令窈弯下腰嬉皮笑脸凑近,得意过头,差点同郑嘉和脸碰脸。

    郑嘉和文气白净的面庞不躲不闪,红薄唇角微仰,抬手将她头上戴歪的幞巾取下,隔着咫尺之距,他气若幽兰,呼吸洒在她额间“你看看你,也不知道先换件衣裳,出了一身汗,风吹最易受凉。”

    令窈索性伏下去,枕在他膝上说“我拿了头筹,一时高兴,哪还顾得了这些。”

    郑嘉和拿出贴身用的方帕,细细为她擦拭鬓边汗珠,道“方才我走开一小会,回来才知道,嘉木不能陪你一起比赛,当时你一定很急。”

    令窈笑“还好有孟先生,我运气好得很,哥哥不必为我担忧。”

    郑嘉和苦笑“是,你运气一贯很好。”

    令窈想起什么,忙地起身“差点忘记大事,哥哥,你快点拿赌筹兑钱,我”腰间没有荷包,她寻遍全身都找不到那枚装了赌筹的荷包,转身就要往回找“到底哪去了”

    郑嘉和轻轻拉住她衣袖“一个荷包而已,丢就丢了。”

    令窈怨自己不小心“没了荷包里的赌筹,哥哥拿什么换赌赢的银两”

    郑嘉和并不在意银两“卿卿赢下头筹,我就很开心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也罢。”

    令窈心中还是发闷,打定主意“待会我让人守着,谁拿了哥哥的赌筹去换钱,谁就是捡到荷包的人。我为哥哥赢回的银两,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她说完话,望见郑嘉和正在看她,眼中似有深意,仿佛她脸上沾了什么似的。

    令窈胡乱擦脸,小声问“哥哥作甚这样盯着我”

    郑嘉和“方才卿卿说,那些银两是为了我赢回来的。”

    令窈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话,眼下双腮泛红,声音更轻“哥哥听错了。”

    郑嘉和比平时顽固“我没有听错。”

    令窈难为情,羞于承认自己为了他才那样拼命,趁郑嘉和不备,抽出被他压住的袖角,撒开脚丫子跑开,不忘回头嚷“我是为了自己高兴,就是你听错。”

    郑嘉和没有追过来。

    令窈吁口气,却在拐角处撞见孟铎。孟铎身形颀长,瘦削硬朗,她猛地一下撞上去,捂住脑袋喊疼。

    孟铎腾出一只手,作势是要替她揉揉额头,指尖一触到,瞥见小姑娘偷笑的神情,立即收回手“娇气。”

    令窈跟上去“哪就娇气了明明是先生撞到我,还不许我喊两句疼吗”

    孟铎点她眉心“装得倒挺像,替你赢了马球不够,还想让我像别人那样将你捧在手里嘘寒问暖吗”

    令窈理直气壮“对,先生真聪明。”

    孟铎笑“懒得理你。”

    令窈跟上去问“先生,你作甚到这边来”

    孟铎“寻遍各处不见你,所以来这边找。”

    令窈受宠若惊,跑到孟铎前面,负手在背,倒着走路“看来先生外出一趟,长进不少,总算学会关心东家了。”

    孟铎垂眸睨她“知道我今日为何出现在围场吗”

    令窈摇头“不知。”

    孟铎敲敲她脑袋“自然是为了寻你回去问功课。”

    一走数月,临行前给她布了文章功课,他不在跟前盯着,也不知道她是否勤学刻勉。

    小姑娘做贼心虚的模样摆在眼前,孟铎心里有了答案,冷着脸说“你若答不出,我定要重罚你。”

    令窈捂住两只耳朵,逃得比兔子还快“我什么都没听见。”

    因为有令窈在的缘故,加上孟铎这个半路跑出来的西席先生,今年鸣秋之宴郑家备受关注。

    令窈比完赛马和马球后,瘫坐席位不再动弹,剩下半天时间全在吃喝。

    别的遗憾倒没有,就是守了一天,直到鸣秋之宴快结束,也未能守到拣荷包的人。

    起先她以为华晟是那个拣荷包的人,纠缠之余,庄家替华晟作证,说华晟确实押了她赢。

    华晟手捏银票,嘲笑她“多谢郡主施恩,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能从郡主身上榨到银子。”

    还好她嘴厉害,头一句便问倒他“你脑子有病吗,竟然押我赢。”

    华晟急眼“老子”

    令窈瞪回去“嗯”

    华晟余光瞥见华大老爷派来盯梢的管家,一句粗话卡在嘴里,只得硬生生吞回去“没什么。”

    不远处,华朝将自家哥哥没出息的样子瞧在眼里,和身旁南文英感慨“南姐姐,你看他。”

    南文英心不在焉,没有听她说话。

    华朝瞧见南文英手里攥着什么,好奇问“南姐姐,你手里拿的什么”

    才碰到,南文英回过神,像是触电般推开她,连忙将荷包收好“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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