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小说:窈窕世无双 作者:耿灿灿
    鸣秋之宴的帖子由南府小厮送往各府, 唯有穆辰良这, 是由南侯爷亲自登门相邀。

    当着南侯爷的面, 穆辰良婉拒此次鸣秋之宴“近日身体抱恙,需在府静养。”

    他分身无术,总不能同时以穆家少爷和空青的身份出现。

    南侯爷也不好多说什么。礼数到了就行,人去不去无所谓。

    令窈听闻穆辰良不去,高兴至极。

    他若去了, 她定玩得不痛快。

    听到消息时正好在大奶奶处歇凉, 今年的新衣已经做好, 大奶奶让人将新衣送往各房。

    令窈心情好,望见其中有郑嘉和的一份,捧了衣裳便往度月轩去。

    刚走到垂花门, 隐约听见里面的瑶琴声。再往前踏几步,窥见院子里的参天古树下,郑嘉和一袭青袍, 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琴弦。

    有匪君子,白壁如玉,说得便是郑嘉和这般。

    郑嘉和的琴音,向来是最好的。

    令窈悄悄躲在门后听, 直到他抚琴一曲毕, 她才现身。

    还没走到面前,郑嘉和的呼唤声已起“卿卿。”

    令窈笑着朝他走过去“哥哥。”

    “方才躲在门后, 腿都要站麻了罢我的一曲瑶琴, 你可还满意”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来了。

    “哥哥的琴声, 如泣如诉,似是天上瑶池之音,若没有那一缕似有似无的忧伤,那就更好了。”令窈怀抱新衣,古灵精怪地绕到他身后,低下脑袋问“哥哥何故忧心”

    郑嘉和侧眸凝视她“我何故不忧心”

    令窈微怔,无法回应。

    郑嘉和的心思,她猜不透,她只看得到他如今温温柔柔的一面,至于这温柔的表象下,藏了其他什么东西,她不愿知道也不想知道。

    “哥哥爱说不说,我懒得猜。”

    郑嘉和牵过她的一只手“卿卿莫生气,我告诉你便是。”

    令窈将耳朵凑得更近“那你说。”

    “我忧心卿卿每日是否吃饱穿暖。”

    一听就是骗人的。令窈也不拆穿,将手抽出,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又不是街上的乞丐,怎能不吃饱穿暖,鬓鸦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嫌我吃得太多呢。”

    “卿卿在长身体,吃得多才好,只是夜里莫要贪嘴,万一积食,整宿无法安枕。”

    “是是是。”令窈笑话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原来哥哥叨唠得很。”

    她想往屋里去放衣裳,郑嘉和有意拦住她“是今冬的新衣罢,给我瞧瞧。”

    令窈只好收回脚步,将衣袍放到郑嘉和膝上。她朝屋里看一眼,总觉得屋里有人,问“是谁在屋里”

    郑嘉和“是飞南。”

    令窈狐疑,她明明看见飞南在假山那边和山阳烤羊肉吃,难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虽疑心,但不打算一探究竟。

    谁还没有一点小秘密。她又不是要做百晓生,何必事事都知晓。

    她转过眸子注视郑嘉和,他缓声同她说话“卿卿,听闻你近来新交一位挚友。”

    “定是四哥哥告诉你的。”令窈嫌郑嘉木多嘴,思忖半晌后,决定将空青的事告诉郑嘉和“他叫空青,是去年七夕夜同我夜游吃茶的人,如今暂居临安。”

    “多大了”

    “十四。”

    郑嘉和沉思“空青不是真名罢”

    令窈点头笑“是我给他取的名字,好听吗”

    郑嘉和无奈,告诫“卿卿,交友需谨慎,知根知底最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虽是知根知底也未免稳妥。”她知道郑嘉和是为她好,所以只贫嘴一句,旋即接了郑嘉和的好意“谢谢哥哥提醒,我会多加注意。”

    郑嘉和皱眉紧锁,还是不放心。

    令窈“过几天鸣秋之宴,我带他来见哥哥,若是哥哥觉得他不好,我从此再也不和他往来。”

    最后一句自然是假。

    就算是舅舅,也不能左右她和谁来往。为哄郑嘉和高兴而已。

    郑嘉和果然舒展眉心,同她叮嘱几句后,不再多言。

    新衣已经送到,令窈准备离开“我还要去四哥哥那,我答应他今日要和他去湖边钓鱼,哥哥一起去吗”

    “不了,卿卿自己去罢。”

    “那哥哥等我回来,待我钓了鱼做成鱼羹,给哥哥补身子。”

    郑嘉和笑意缱绻“好。”

    令窈一离开,郑嘉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推着轮椅进屋,将屋门关上后,喊屏风后的人“出来罢。”

    穿金麒麟袍腰挂金鱼袋的男子迈步而出,眉间飞扬尽显武将的豪迈。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北大将军之子,孙昭。孙家驻守边关,手握重兵,虽非世家出身,但盘踞一地,远离朝政纠纷,在西北说一不二。

    他停在郑嘉和跟前,面有愧色“我不请自来,你莫要怪罪。”

    郑嘉和神色疏淡“若是被卿卿撞见,你说我该如何向她解释”

    孙昭不以为然“宸阳郡主她又不认得我。”

    郑嘉和幽幽一个眼神抛过去。

    孙昭吊儿郎当地笑“你放心,我来无影去无踪,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郑嘉和问“你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孙昭直截了当“还是为着上次的事,我家老头子催我问你”

    话未完,郑嘉和出声“五年前你问过一次,五年过去,我的回答仍是和之前一样。”

    孙昭也不废话“行,我以后再来问你。”

    郑嘉和颔首“你身份尊贵,我就不送你了。”

    孙昭笑“我算什么身份尊贵,只要你想,便是让我唤你一声少主也使得。”

    郑嘉和不答话。

    孙昭实在好奇,又问“你为何不肯离开这里临安有什么好的”

    膝间新衣叠叠,郑嘉和漫不经心抚过手边的妆花膝襕,袍上江崖海水五色云纹翻起滚滚惊涛,似有似无的笑意自他薄薄唇角蔓延开去,他的声音很轻“临安有卿卿。”

    鸣秋之宴在即。

    令窈念及空青头一次参宴,家中奴仆再多,难免有疏忽之处,命鬓鸦照着郑嘉木的用度,给空青送去一份参宴物什。

    东西送到外府府宅,转眼就悄悄抬进了摘星楼。

    穆辰良躺在榻上,背后枕着新衣新袍,他高兴地翻滚,怀抱令窈送他的玉冠“你看,她对我多用心,什么都替我备好了。”

    三七站在榻边,犹豫问“之前备好的东西,还要吗”

    穆辰良“当然不要了,我用她备的就好。”

    三七见穆辰良欣喜若狂的模样,不忍心点破“少爷,郡主当你是空青,所以才待你好。”

    穆辰良坐起来,面上喜色更浓“别人待我好,因为我是穆家少爷,只有她不同,她待我好,正是因为我不是穆家少爷,可见她才是最真心的那个。”

    三七一时竟无法反驳。

    李胄进屋来,见穆辰良心情愉悦,又见屋里一箱子的男子衣饰,问“少爷备这些衣袍是要去哪里”

    穆辰良赶紧将衣袍收起“不去哪里。”

    李胄大咧咧坐下,笑道“我还以为少爷要去鸣秋之宴,幸好少爷之前婉拒了南侯爷,鸣秋之宴闹得很,万一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老爷交待。”

    穆辰良听他话里有话,好奇“我爹来信了”

    李胄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穆辰良打开一看。

    穆大老爷在书信中极尽关怀言辞,叮嘱他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信尾又提醒他年底归家过年,尽早做准备。

    穆辰良将信丢一旁“我才出来多久,爹就让我回去。”

    李胄笑道“从前少爷外出,三天两头就嚷着要回家,这次是怎么了,竟然毫无归家之意。”

    穆辰良重新倒榻上,手里拿一张面具,放在鼻尖轻嗅。

    她亲手画的狐狸面具,别人都没有,就只他有。那日她又安慰他,他躲在面具后笑开了花,她以为他在哭,更加怜惜,他趁机讨了这张面具。

    经由她手,死物一般的面具也有了生命,涔出股淡淡的幽香,叫他爱不释手。

    穆辰良不答话,只痴痴笑。李胄拽过三七,悄声问“少爷是不是中邪了”

    三七摇头“不是中邪,是中蛊。”

    李胄大惊失色“那还得了,得赶紧找人医治。”

    三七瞥一眼李胄“无药可治。”

    李胄顿时明白过来,声音不由大了点“原来少爷是思春了”

    穆辰良听到,俊脸涨红,嘟嚷“谁谁谁思春你们不要乱说话。”

    李胄和三七捂住嘴,默契对视。

    少爷就是思春。

    怎么还不让人说呢

    穆辰良左盼右盼,总算盼到鸣秋之宴当天。他穿戴整齐,到约定的地方等令窈。

    令窈原是和家中众位姊妹一同赴宴,半路牵了马离开。

    郑令玉好奇“四妹妹去哪”

    郑令清消息最灵通,答“定是和她的狐朋狗友私会,我听说四姐姐最近和一个乡下小子往来,四哥哥也常常和他们一块,三人混在一起吃茶。”

    郑令玉不便谈论令窈的交友,当做没听见,岔开话题问郑令佳“阿姊,四妹妹等会还回来吗”

    “会的,她同我提过,今日要携旧友参宴。”

    郑令清大惊小怪“旧友难道是那个乡下小子我们这样的人家,和一个乡下小子往来,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现在竟要携他参宴,四姐姐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郑令佳默声。

    卿卿此举,确实不太妥当。

    郑令清见郑令佳没有驳斥,越发得意“就算四姐姐要携人参宴,也该找穆少爷那样的。”

    提到穆辰良,寡言少语的郑令婉轻声问“穆少爷为何不来参加鸣秋之宴”

    郑令清“他可是穆家嫡长孙,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鸣秋之宴哪能入他的眼。你以为人人都和四姐姐一样,哪里好玩就往哪里凑”

    她想到三奶奶同她聊的闲话,又道“欸,穆少爷虽然和四姐姐一起夜间习书,但两个人就跟仇家似的,谁也不理谁,依我看,这次穆少爷不来鸣秋之宴,就是因为四姐姐。”

    郑令婉“穆少爷心胸宽广,才不是因为四妹妹所以拒绝参宴。”

    郑令清不喜欢被人反驳,皱着脸说“我又没说他心胸狭窄,我只是猜测而已。”她提及要紧事“明年鸣秋之宴,我想邀他一起打马球赛,事先说好,你们不准跟我抢。”

    郑令佳终于忍不住出声“即便我们不与你抢,他也不一定答应同你打马球。”

    郑令清毫不在意“他不答应和我打马球,难道和四姐姐一起打马球不管能不能成,我只知道,我比四姐姐有机会。”

    另一边,穆辰良和令窈坐在马上,两人各自骑一匹枣红大马。

    两人同时打喷嚏,令窈笑“有人在念你。”

    穆辰良“也有人在念你。”

    他戴着她送的狐狸面具,脚蹬皂靴,穿月白色圆领袍,衣袍上的金线刺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马儿跑起来的时候,风从他的宽袖灌进去,衣袂翩翩,更显他身姿挺拔。

    令窈感叹“你今日风姿,场上那些贵公子无人能比。”

    穆辰良欢喜之余,小心翼翼问“比之你的二哥哥,如何”

    令窈惯会说话,避开不答,只说“那日你不是央我唤你一声二哥哥吗,你自己与自己比,叫我如何回答”

    穆辰良傻笑“那倒也是。”

    两人纵马驰骋,很快来到围场。

    令窈一出现,南康泽便朝她招手“郡主。”

    南康泽身边围满人,见到令窈与她身边的面具少年,有话想问不敢问。

    令窈大大方方介绍“这是空青,他暂居临安,今日陪我赴宴。”

    南康泽问好,一双探究的目光落到穆辰良身上。

    穆辰良不敢在人群中久呆,怕露馅。

    她说过,鸣秋之宴结束后,他们去城东的白氏酒肆听曲吃灌包。只要他能助她夺得头筹,她便请他吃一百个灌包。

    他只想早点打完马球赛,然后和她一起离开。

    令窈察觉到穆辰良的不自在,以为他初次参宴,难免紧张。她和南康泽没说上几句,便带着穆辰良往郑家的席位上走。

    才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众人的非议。

    “空青这是什么破名字”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穷小子,南世子,你怎么能让这种人入宴”

    “是啊,南世子,且不提他是否有资入宴,就单单说他戴面具这事,也太失礼了吧。”

    南康泽早前接到令窈书信,信中言明她要另带一个人参宴,少年容貌有损,无法以真面目示人,望他能周全。

    鸣秋之宴参宴名额千金难求,普通百姓根本无法参宴,因着是她的请求,所以他一口应下。

    “来者是客,他是郡主的宾客,亦是我的宾客。”

    南康泽发话,其他人虽有不满,也不再大声抱怨,转而小声嘀咕。

    令窈听见那些人说的话,安抚穆辰良“别理他们,我们玩我们的。”

    穆辰良压根不在意别人说了些什么,一本正经地问“他们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

    令窈松口气。

    她果然没有看错他。

    若他真的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只怕他们俩也无法再往来。

    令窈本以为外面的人说说也就算了,不曾想,郑家的人也会说三道四。

    头一个就是郑令清“四姐姐,你带的是什么人莫不是丑八怪快让他取下面具让我们瞧瞧。”

    郑令清伸手就要上前,令窈挡在穆辰良面前,凶狠的眼神掷向郑令清,一字一字,清晰响亮“何时轮到你对我的客人指手画脚”

    郑令清畏缩后退“四姐姐欺负人,作甚为一个外人凶我”

    令窈“我欺负你”她轻笑,眉梢微挑“你再多嘴,我今日定会欺负得你死去活来。”

    郑令清跑开。

    身后。

    穆辰良一双手紧攥袖角,呼吸灼热。

    她好凶。尤其是放狠话吓唬人的时候,恨不得将人生剥活吞。

    她这个样子

    真是太可爱了。

    比她扮鬼吓他时,还要可爱一百倍。

    一想到她为了维护他,穆辰良就更激动。

    令窈回身,声音温软“傻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入座。”

    穆辰良太过兴奋,以至于同手同脚,走起路来外怪异。

    男宾的席位上,郑嘉辞将刚才的动静收入眼底,饶有玩味同旁边郑嘉和说“二哥,你瞧,四妹妹这心,是越来越野了。”

    他意有所指,郑嘉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令窈正同面具少年说笑,神情愉悦。

    郑嘉和撇开视线“卿卿与人往来,自有分寸,无需三弟操心。”

    郑嘉辞声音冷幽“二哥平日对四妹妹爱护有加,我还以为二哥多在乎四妹妹,原来不过如此,竟连她往来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郑嘉和身形一滞,不动声色地问“我不知道,难道三弟知道”

    郑嘉辞“二哥知道,我便知道,二哥不知道,我便不知道。”

    郑嘉和含笑“没想到三弟竟如此关心卿卿。”

    郑嘉辞低眸转动手中扳指“自己家里的人,自然要关心着,万一闯了大祸,也能及时闪避,你说是不是,二哥”

    郑嘉和笑而不答。

    半个时辰后。

    飞南出现。

    郑嘉和神色淡然,推着轮椅来至角落。

    四处无人,他问“怎么样了”

    飞南凑到郑嘉和耳边悄悄说“一切准备就绪。”

    郑嘉和看向不远处的郑嘉辞,郑嘉辞举杯对他一笑。

    郑嘉和权当没看见,背过身继续吩咐“点到即止,不得伤人。”

    “是。”

    场上,马球比赛即将开始。

    令窈骑在马上,手执月杖,在她身旁,穆辰良紧紧相随。

    刚才第一场赛马,穆辰良与南康泽同获头筹,两人比分不相上下。因着这个缘故,他一鸣惊人。

    他的精湛骑术箭术甚是惊艳,大家纷纷讨论这个戴面具的神秘少年到底是何方人士。

    令窈偷偷在自己这一队压了两百两做赌筹,此时坐在马上,语气豪迈告知穆辰良“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穆辰良受宠若惊“这怎么能行赢了我俩一人一半。若是输了,我百倍赔你。”

    令窈啧一声“傻子,我们怎会输,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穆辰良捂嘴,乖巧道“恩,再也不说输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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