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小说:窈窕世无双 作者:耿灿灿
    马场上各队准备就绪。

    除前年的对手外, 今年又添新人, 郑令清和郑嘉辞也在场上。

    郑嘉辞极善笼络人心,临安城中各家子弟皆乐于同他往来,连带着各家女眷也对他大为赞扬。

    此刻他骑马上场,四周呼唤“郑三郎”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多为各府闺秀的小丫鬟,得了自家主人的示意, 站在围场边为郑嘉辞助威。

    令窈叮嘱穆辰良“夺球时你小心我三哥。”

    穆辰良自信满满“我不怕他。”

    在幽州时,但凡马球赛有他,头筹非他莫属。一个鸣秋之宴而已, 难不倒他。

    刚才赛马时穆辰良大展身手,此刻更是成竹在胸,完全忽视周围蠢蠢欲动的人。

    直到一刻钟后, 他第三次被郑嘉辞夺去球,穆辰良才回过神,这场比赛,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轻松。

    怎么会有人能从他手底三番两次夺球

    穆辰良一脸惊愣的样子被人看进眼里,郑嘉辞轻笑。

    去了表面那层光鲜亮丽的身份,被宠坏的小少爷哪有什么实力。

    连丢三球, 穆辰良不敢再轻敌,严阵以待,卯足劲往前冲, 誓要将球夺回。

    无奈郑嘉辞轻而易举左右全场赛况。

    郑令清沾沾自喜, 手执月杖冲令窈喊“四姐姐, 这场马球赛,你趁早认输罢。”

    令窈面无表情,驾马奔在风里,全力以赴配合穆辰良夺球。

    “空青,右边”

    穆辰良看都没看,完全信任令窈的判断,猛地朝右挥动月杖。

    一击即中。

    接下来几球,两人配合默契,渐渐将局势扭转。

    郑令清着急,冲郑嘉辞抱怨“哥哥,你怎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郑嘉辞神色自若,懒洋洋道“我已经尽力。”

    郑令清气恼“骗子你根本没有尽力”

    郑嘉辞压根不在意郑令清说了什么,眼梢微微上挑,唇边勾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睨视不远处并马前行的面具少年和令窈。

    赢了球,两人外高兴。尤其是小少爷,春风得意,笑声爽朗。

    若不是顾及小少爷记仇,他真想看看小少爷一败涂地的沮丧模样。

    真是可惜。

    郑嘉辞转开眼眸,余光瞥见身前的李家大少爷。

    李家家道中落,区区一千两,就能让昔日清贵的世家子沦为被人驱使的棋子。

    世风日下呐。

    郑嘉辞转动手中月杖,视线落到前方郑嘉和所在的帷帐。

    他这个二哥,向来深居简出,与世无争。难得见他出手做些什么。

    既然今日郑嘉和有意做一出好戏,他这个当弟弟的,怎能不为他助助兴

    一炷香的休憩时间过后,马场上重新热闹起来。

    穆辰良向令窈夸下海口“从现在起,我绝不让人从我手里夺球。”

    令窈笑他自大“之前我让你小心我三哥,你不听,后来知道他的厉害了吧”

    穆辰良脸羞,喃喃低语“你三哥虽然厉害,但只要有你在,再厉害的人,我也能打赢。”

    身侧无人回应。

    穆辰良朝前望,令窈早已鞭马至前方,野心勃勃地盯着即将出势的新球。

    小姑娘粉黛未施,发髻高高盘在脑后,面上薄薄一层汗珠,仿若日光下一株旺盛的新莲。

    九月天朗风疏好风光,好不过一个卿妹妹。

    老天爷待他不薄,赐他遇见她。

    穆辰良为自己打气鼓劲,扬高月杖“我来了”

    令窈听到他身后的大喊声,回眸明媚生笑“傻子”

    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

    南家的人中途退赛,郑嘉辞又后劲不足,场上无人能与他们这支队伍匹敌。

    胜利已属他们。

    最后一个球不打也罢,穆辰良追求有始有终,坚持打完全场。

    场上气喘吁吁的队伍中,李家的大少爷李准惴惴不安。

    再不做,就没机会了。收人银两,。虽然这事,谈不上消灾。

    黑衣人的吩咐很明确,只要在比赛时想办法取下少年的面具就行。

    李准下定决心,悄悄驾马绕至穆辰良身后,试图摘掉他的面具。

    才刚伸出手,他的马突然发出嘶鸣声,像是给人狠狠扎了一下。

    马儿发疯,眼见就要伤人,李准良心未泯,下意识扭转马头的方向。

    疯马和穆辰良擦肩而过,朝前方奔去。

    “走开快走开”

    正前方令窈从马背上俯身捞球,她一心盯着地上的球,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事情突如其来,穆辰良奔马冲过去。

    他甚至来不及判断那匹马是否真会撞到她,他满心焦急,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疯马停不下来。

    穆辰良咬咬牙,做出的事连他自己都惊讶

    以身阻挡,试图拦截。

    令窈抬头的瞬间,先是望见一匹疯马冲过来,再是望见有人纵马挡在那匹马面前。

    她大惊失色“空青”

    两马相撞,少年从马背摔下。

    他摔得太重,以至于连面具都跌破。

    狐狸笑面一分为二,露出一张俊俏出众的少年面。

    众人惊愣,这不是穆家的嫡长孙吗

    令窈呆滞,奔跑的脚步停下来,她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眼睛瞪大,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穆辰良

    明明,明明是空青的打扮,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穆辰良

    穆辰良倒在地上,望见令窈看他的眼神,心底仿佛有什么碎开。

    他顾不得全身疼痛难耐,慌张拾起地上碎成两半的面具,面具戴不住,两只手捧住,强行挂脸上,声音哽咽“别别看我。”

    周围有人及时奔过去“穆少爷,你没事吧”

    穆辰良低下脑袋,仓皇掩饰“我不是穆家少爷,你认错人了。”

    那人疑惑“你明明就是穆家小少爷”

    面具重新从脸上掉落,穆辰良只得以手遮面,指缝间窥见令窈脸上的神情,她眼底有怒意,水灵灵的黑眼珠光彩不再。

    她恼得红了眼角。

    穆辰良又急又羞,想要同她解释,又不敢同她解释。

    要怎样说,她才不会生气

    围过来嘘寒问暖的人越来越多,穆辰良声音里有了哭腔“我不是穆家少爷,你们都滚开”

    众人面面相觑。

    三步外,令窈转身走开。

    穆辰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肯让人扶,站起又跌倒,狼狈至极趴在地上喊“卿妹妹,你别走”

    令窈步伐决绝,离去的身影很快从马场消失。

    穆辰良浑身发抖,眼睛发红,声音满是无助“卿妹妹,你回来”

    令窈一路骑马奔回郑府。

    碧纱馆,鬓鸦出来问“稀奇事,现在就回来了”

    令窈投入她的怀中,声音哽塞“我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鬓鸦吓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令窈孱弱双肩微微颤抖“我被人骗了。”

    鬓鸦不敢再出声。

    郑府乱作一团。

    郑家长辈小辈全都聚在摘星楼,郑大老爷没敢惊动老夫人,他质问参宴的小辈们“怎么回事,好端端地,穆少爷怎会摔伤”

    有人小声嘀咕“穆少爷不是说不去鸣秋之宴吗我们怎么知道他会乔装打扮参宴,而且还和四妹妹一起打马球”

    郑大老爷气极了,呵斥说话的人“清姐,你给我闭嘴”

    郑令清扁扁嘴,往三奶奶身后躲。

    郑大老爷喊“卿卿呢她人在哪里”

    “卿卿受惊过度,已经回碧纱馆歇下了。”人群中,郑嘉和推着轮椅缓缓往前“穆少爷出现在围场一事,卿卿毫不知情,大伯要问罪,找我便是。”

    郑嘉木也站出来说“四妹妹根本不知道那是穆少爷,连我都被穆少爷骗了,我和四妹妹皆以为他是外地来的小子,容貌有损,所以才终日戴着面具。”

    郑大老爷一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来不及弄清楚前因后果,被郑令清刚才的话误导,以为是令窈伤到了穆辰良。此时听郑嘉和与郑嘉木说完,心中放松不少。

    还好不是卿卿。

    当务之急,是替穆少爷疗伤。郑大老爷转身拍门,以长辈关爱小辈的口吻,哄道“二郎,让大夫进屋替你瞧瞧。”

    有什么声音从屋内传来,是瓷器摔碎的声音。接二连三,清脆绵延。

    三七央求“少爷,别砸了。”

    郑大老爷吓住,语气犹豫,继续唤“二郎,身体要紧,你”

    话未说完,一盏瓷杯撞破窗纱,擦过郑大老爷的耳垂。

    穆辰良低沉冷幽的声音不容置喙“滚。”

    郑大老爷咽了咽。

    大丈夫能屈能伸,无需跟小孩子计较。

    郑大老爷不敢再劝,旋即命人散去。

    屋外屋内同时安静下来。

    穆辰良蜷缩榻角,手里捏着半张狐狸面具。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府的,依稀记得好像是被人抬回来的,自她离去,他眼里再看不到旁人,耳朵嗡嗡,听不见周围动静。

    他像是失去了知觉,连身上的痛楚都无法感知,他唯一的感受,便是胸腔里有只手往外扯,这只手不是别人的,是她的。

    三七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少爷,求求你,就让大夫进来瞧瞧吧。”

    穆辰良不理。

    度月轩。

    飞南负荆请罪,郑嘉和轻揉眉心,手指抵住额头,语气冷凝“你险些让李准伤了卿卿。”

    飞南磕头“少爷息怒,李公子无心之失,谁都没想到他的马会突然发狂。”

    郑嘉和淡淡说“你没想到的事,我那个三弟替你想到了。”

    飞南一怔“是三少爷”他停顿半晌,恍然大悟“难怪一出事,三少爷便让人将那匹马拉去杀了。”

    郑嘉和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马虽杀了,但毒针还在,这是在马屁股上找到的。”

    飞南皱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三少爷为何要这样做”

    郑嘉和盯着毒针看了会,就凭一根毒针,证明不了什么。

    他随手将毒针丢入盆栽里的泥土里“听过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句话吗”

    飞南“啊”一声,愤怒“三少爷也太过分了,怎能拿这样的事做儿戏。”

    郑嘉和抬眸笑道“有人替罪,何乐不为就算穆家要查,也查不到他身上。”

    飞南想到什么,道“少爷放心,即便李公子不知道给他银两的是我。”

    “李准怎么样了”

    飞南欲言又止“死死了,李公子离开马场不久,不知怎地,喝醉酒失足跌进湖里,淹死了。”

    郑嘉和阖眼。

    飞南小心翼翼问“会是三少爷吗”

    许久,郑嘉和薄唇轻启“不是他。”

    “那是谁”

    郑嘉和不答,只说“到底是我们害了他,找个机会,给他家里人多送些银子。”

    飞南应下“是。”

    这几日,郑府人心惶惶。

    先是南家上门拜访,作为承宴东道主,南家和郑家一样,怕穆家迁怒,南侯爷携全家探望穆辰良,却连摘星楼的门都迈不进去。

    穆家的人只听穆辰良的吩咐,谁也使不动。

    郑大老爷安慰南侯爷,只说待情况好转,他会第一时间派人去南府告知,又说若真有什么事,也该由他们郑府一力承当。

    南侯爷敬佩郑大老爷有君子之风,不拖累他人,顿时对郑大老爷高看几眼。

    郑大老爷才不稀罕南侯爷的青眼相待,他面上佯装镇定,内心却急得团团转。

    好几天过去了,穆家小子还不肯看大夫,摔成那样,他是想不治而亡吗

    好在穆家小子下令不准任何人将他受伤的事告知幽州穆府,消息止步于临安城,传不出去。

    谁都不想引火上身,大家等着看郑家的笑话。

    郑大老爷心急如焚,憋了几天,终于憋不住,跑去碧纱馆找令窈。

    摘星楼他进不了,结果碧纱馆也不让进。

    郑大老爷急得要爬墙,在屋外喊“卿卿,是大伯,你让人开门”

    门后没有动静。

    郑大老爷对着空气喊“卿卿,穆家小少爷不肯就医,你去劝劝他,就当帮大伯一个忙,以后你要怎样就怎样,让大伯给你当牛做马也行”

    郑大老爷喊了许久,嗓子都喊哑,鬓鸦敲门进了屋里,推推埋在被窝下的令窈“大老爷求你,你就去看一眼。”

    被窝里没声。

    鬓鸦坐在床边叹气“你和穆少爷这样,可不就像是冤家吗”

    令窈从锦衾下探出脑袋“谁和他是冤家”

    鬓鸦及时逮住她,不让她缩回去,笑道“听说他摔得很重,若再不医治,只怕会死在郑府。”

    令窈气恼说“死了最好,省得我亲自动手。”

    鬓鸦捏捏她气鼓鼓的脸蛋“前两天不肯说一句话,今天听见他的事,嘴里千万句都蹦出来了,你不是总念叨空青淳朴善良吗,真舍得他死吗

    令窈眼神黯淡“怎么不舍得,他死一万次都不够。”

    她心中怒火烧了两天方才渐渐平息。气穆辰良竟敢骗她,又气自己蠢。

    世上没有空青,是她眼瞎无知,所以才会被穆辰良骗。

    她可以栽在任何人手里,就是不能栽在穆辰良手里,这份耻辱,足以羞得她自尽。

    鬓鸦语气一转,不再相劝,而是说“他死了不要紧,反正你是郡主,有圣上护着,就算郑府被流放抄家,我们依然能住在这座宅子里。”

    令窈低下眸子。

    是了,她能自保,可是郑家其他人不能。

    郑嘉和怎么办,祖母怎么办,大奶奶和阿姊怎么办

    令窈握拳捶床榻“穆辰良真讨厌”

    鬓鸦见她坐起来,便知道她内心有所松动,弯下腰拿鞋,笑着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郡主是天下第一大善人。”

    令窈双手交叉抱肩,闷哼“我才不稀罕做善人。”

    摘星楼。

    三七高兴地往屋里跑“少爷,郑大老爷来了。”

    穆辰良躺着不动。

    三七“四姑娘也来了”

    穆辰良一愣,猛地坐起来“你说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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