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时分, 天寒地冻,令窈忽然来了兴致, 想要赏梅。
恰好孟铎在面前,背她出殿,两个人行在风雪中, 身边没有带侍从。
御花园的东南方种了一大片兰花,不是宫里花匠种的,而是郑嘉和亲手种下。为此, 孟铎在郑嘉和动工种花的第一天, 占了御花园正北方的一块地,郑嘉和种兰花,孟铎种梅花。
郑嘉和的兰花娇贵, 至今未曾开花。
孟铎的梅花园却是生机盎然。
寒冬越是凛冽,梅花就开得越是盛艳。
“冬天就得看梅花。”孟铎背着令窈,忽然说了一句话。
令窈听出醋味, 指了相反方向的兰花园“这么冷的天,既然出门了, 就要多赏些花, 先去那边瞧瞧。”
“瞧什么”孟铎颠颠她, “就只看梅花, 陛下要看兰花,便自个去罢。”
说完, 他作势要将她放下。
令窈攀紧他, 一手拿汤婆子, 一手挂他脖子上,笑着吐出两个字“醋缸。”
孟铎不应答。
令窈将汤婆子抱到怀里,捂热的手去贴他的脸,他的脸被风雪吹得快要结霜,抚上去就像在抚一块冰。
令窈伸长脖子从后面侧过脑袋,亲亲孟铎的脸“就只看梅花,看完便回殿。”
孟铎停下的脚步这才继续行进。
令窈捂一下汤婆子,捂一下他的脸,贴心地替他暖身子。
少女的举动令人欢喜,孟铎的脚步越发轻快。
“你冷不冷”她又亲亲他的耳朵。
“陛下不冷,臣就不冷。”孟铎答。
其实她有些冷。她最是怕冻,就连冬日早朝的时辰都改到了正午。
这样的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待在暖被里舒舒服服地睡觉才是正理。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就想出门赏梅。鬓鸦提议将梅花折来供她赏玩都不行,她就要顶着寒风踩着皑皑白雪前去梅园赏梅才行。
大概是因为今日睡饱了觉,一觉睡醒后,又睁眼看见了孟铎。
他玉白的面庞一双幽深黑眸乌沉沉,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峻,令人想到寒风中傲立枝头的梅花。
她忽地想看一看他立在梅花树下的样子。
梅花园的宫人见天子驾临,跪地迎接“陛下。”
令窈挥挥手“都退出去。”
偌大的梅花园,红梅与白梅相间,四处无人,令窈自由散漫地走在花树间,看看这棵花树,又看看那棵花树,数谁开的梅花又多又大朵。
“这棵最争气,开花头名的号便赏它了。”令窈站在一棵粗大的梅花树干下。
孟铎替她系好紫金大氅“陛下赏它名号,它未必肯要。”
令窈往前走两步,贴在树干上,装模作样点点头,回头道“这棵树说,能得陛下赞赏,是它的荣幸,来年定要开得更盛,以谢皇恩浩荡。”
孟铎走近,弯腰将耳朵贴过去,“陛下听错了罢,它明明说的是良辰美景,莫要辜负好时光,双宿双飞,雨沾云惹,方是正理。”
令窈重重拍一下树干“你这棵树,外表看着清冷孤傲,怎地内里竟是藏污纳垢”
孟铎将脑袋垂得更低,同令窈眼对眼,唇对唇,“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怎能算是藏污纳垢的事”
令窈搂住他,假模假样道“爱卿是想以天为被,以地为榻吗正好朕也有这兴致,不如就在这里”
孟铎一怔,敛神道“不了,回去罢。”
她原就是逗弄他,看他是否会脸红。
近日她新得了许多新话本,学了许多新东西,迫不及待想要大展拳脚。
没想到她的大胆提议刚说出来就遭到拒绝,令窈反而来劲了“朕还没试过,就要在这里。”
“陛下会受冻,微臣舍不得,况且”
孟铎附到令窈耳边,轻语几句。
令窈整张脸羞红。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她又羞又愤,从地上拣起雪团,往孟铎袍间扔。
孟铎被砸中,没有动。
令窈又扔一个,“你从哪里学的这些这些坏话”
孟铎“陛下从哪里学的,微臣就从哪里学的。”
令窈手里的雪团跌到地上。
完了,他知道她私藏小话本的事了。
是内殿哪个宫人这么大胆,竟敢泄露天子的秘密
“前夜陛下批阅奏章,藏了一本在案下的暗里,入寝的时候太匆忙,话本从半开的暗里掉落,微臣恰好看见了,就替陛下放回去了。”
令窈又气又羞。
那日她批阅奏章累得头昏脑涨,本来想看看小话本解解疲乏,谁想到孟铎突然来了,她忙手忙脚藏好话本,才一藏回去,就被孟铎抱上了榻。
难怪这两日他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含了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得她毛骨悚然以为做了什么事被他逮住。
原来是这事
“你怎么可以私自翻看朕的书”
“当时微臣并不知道那是陛下的书。”
令窈心虚,故意清了清嗓子,假装镇定“看就看了吧,下不为例。”
“对于微臣而已,自然是下不为例。”男人呼出的热气喷洒至她唇瓣,他浅浅一笑,打趣她“可对于陛下而言,是否应该有所克制一朝天子,竟在批阅奏章的时候看那种书。”
令窈脸红得能滴出血,面上依旧装得理直气壮“那又如何朕是天子,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莫说是在朕的书房看那种书,就算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朕想看就看了。”
孟铎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喟叹,“原来陛下在上朝的时候也做过一心二用的事。”
令窈噎住“不不是”
孟铎捏捏她翘挺的鼻尖,“臣又没说这是坏事,陛下作甚难为情陛下好学,微臣求之不得,但凡陛下想学,微臣皆奉陪到底。”
最后一句,轻得像羽毛,字字含欲,磨着她的耳朵。
方才令窈是脸红,现在连脖子都红了。男人抱起她抵在树上“陛下,以后偷看话本的时候,记得藏严实点,下次若再被臣捡到,臣可不会替陛下放回去,臣会将书拿到陛下跟前,好好同陛下切磋书里记载的事。”
令窈憋出三个字“不不要脸。”
她说着话,脸却抬起来,嘴巴高高撅起,等待男人的亲吻。
男人却没有亲她,他手指抵住她的唇压回去“外面冷得很,为这种事伤了身子害了病不值当,回殿再行事。”
他好言好语相劝,反倒衬得她饥渴难耐,令窈甩开孟铎的手往外跑,心里将他辱骂八百遍。
臭男人野那啥都不要
装什么正经
平时在榻上生龙活虎不知满足的人是他又不是她
两人在梅林间追着跑了一小会,孟铎担心令窈摔跤,最先停下,不敢再追“陛下,雪天路滑,小心脚下。”
令窈气喘吁吁,指了高高挂在枝头的梅花道“朕要它,你替朕去摘。”
孟铎“要几枝”
“全都要。”
孟铎挽袖束袍,动作麻利攀到树上去,骑在枝头,摘了一树的梅花。
回去的时候,令窈怀里全是梅花,她兴奋地嗅了嗅,话本被发现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她笑道“明日朕要亲自做梅花酥,这样好的梅花,得用瓦上新雪腌渍才行。”
他窥出她的意图,当即道“不许爬到屋顶上舀雪。”
她才不听“既要亲自做,自然得事事自己做,做出的东西才显心意。”
他提醒“陛下怀里的梅花,就不是陛下自己折的。”
令窈两只手抱着梅花,用肩膀挨蹭他“你折的,就是朕折的,朕与你,没有你我之分。”
这一句话听得孟铎唇角上扬,他放柔语气,连君臣之词都免去了,道“待下午督过开粮赈灾的事,我替你捧瓦上新雪,你别去爬屋顶,上次的事,我想想都害怕。”
说得是她秋日里爬到屋顶上试羽翅的事,刚一爬到屋顶上就失足跌落,还好羽翅及时展开,这才没有摔到地上。
她虽没有伤到哪里,但众人却惊魂未定。
自这件事后,她再想攀高,就难了。
令窈觉得可惜,但没有再坚持“朕听你的便是。”
孟铎心里松口气,问“要做多少梅花酥,舀一木盆新雪够不够”
“够了。”令窈笑着说“没几个人吃,吃不了多少。”
“没几个人吃”孟铎皱眉,“陛下不是专门做给微臣一人吃的吗”
“不是啊,还有”令窈不说了。
因为孟铎深邃的眼中有寒光闪过,隐隐透出一抹不满“还有什么”
令窈努努嘴,小气鬼,大醋王。
“没什么,就是给你一个人吃的。”
除了他那一份,剩下的她命人悄悄送走,不叫他知道便是。
“陛下是不是在想,只要臣不知道,陛下背地里送出去就行。”
令窈呼吸一屏,“不是。”
孟铎沉声“不是最好,陛下的梅花酥做得再难吃,也只有微臣一人能尝。”
令窈翻白眼。
霸道专横的臭男人,竟敢说她做的梅花酥难吃。
岂有此理
令窈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刻才说要做梅花酥,下一刻就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恰逢郑嘉和入宫,令窈当即扔下怀里的梅花,欢欢喜喜地跟郑嘉和去喝酒吃肉。
下午孟铎忙完公务,一身疲惫,想起梅花酥的事,强撑着打起精神,准备攀高取琉璃屋瓦的积雪。
在这之前,他召来心腹内侍相问“陛下呢”
内侍将下午郑嘉和入宫的事一说。
孟铎面色阴沉“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冲过去,刚抬步又收回,在雪里来回踱步。
半晌。
孟铎眉头舒展,命人架好高梯。
至傍晚。
令窈吃饱喝足回到昭阳殿,鬓鸦急匆匆冲进来“不好了。”
令窈懒洋洋地问“何事”
“王爷他从屋顶上跌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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