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以前就是大家族, 不然也不能有那么一座大宅子,后来没落了,那宅子疏于打理就杂草丛生, 听说袁侍郎以前读书时还得去书肆抄书赚取笔墨费呢。等袁侍郎科举高中,当地乡绅富商殷勤地捧着银钱布料等物来巴结, 那宅子重新打理,立时就显出以往煊赫富贵的模样。
李君年虽然也是读书人, 但跟袁家那等门第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我不敢跟进去, 不知道他进去干啥, 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没出来。”柱子挠头。
原身对柳树巷袁家也是有印象的, 那位大人可是他们这边出的一个大官,听说读书很厉害, 当年考了探花呢。几年前袁侍郎回乡来, 当地的乡绅官员都要宴请袁侍郎,当地的餐饮业也跟着热闹起来,周耀祖也被请去做过菜呢,对此印象深刻。
袁家与李家有云泥之别,没有半丝交情, 难道是李君年有门道, 想要通过袁家来救李元娘
这个可能性很大, 瑞和坐起来“你先睡吧,等天亮就到酒楼去,明天有三桌菜早就被客人定好了,不好推掉, 你的手艺也到出师的时候, 那三桌就交给你了。我这边走不开, 你跟客人好好解释, 诚意道歉,便说是我的错,不收他们钱,把定金也退了,等我这边得闲了我再亲自上门道歉。”
柱子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悲伤地看着瑞和“师傅,师娘怎么能这样。”眼睛都红了。
“没事,师傅没事。”瑞和摸摸这个十九岁大男孩的头,“我问心无愧。”
柱子哽咽着“嗯”一声,又问“师傅,方才我进来时隔壁大娘还喊住我问,我怕明天一早整个桃花巷都知道这件事了。”他是孤儿,是周耀祖从慈幼院领出来的,周耀祖收他为徒,教授他安家立命的本事,他对师傅感恩戴德,是将周耀祖当做亲爹来伺候的。家里出了丑事,还闹上了衙门去,他的思维跟普通人一样,都觉得师傅此番丢脸了,会被人指指点点,他是真心为师傅着急担忧。
“没关系,我从进了李家的门,听到的糟心话还少吗”瑞和很淡定,也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在他看来,这件事还就得扬出去。
上门女婿的名声,压了周耀祖半辈子,但他性格坚韧,从谋划了李家赘婿的位置后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他知道这年头做赘婿会被人瞧不起,可是外人的闲言碎语能值当什么呢只要能赚到钱,只要能往上走,他不惧怕被人嘲笑。瞧瞧,他的选择果然没有错,他在县城扎了根,成家立业,还能反哺家中父母,拉拔兄弟。些许闲话,换来周家改换门庭,这是多么划算的买卖
现在出了李元娘杀夫这种事情,瑞和是要为原身追究到底的。但话说回来,周耀祖仰仗岳家太多,如果李元娘出事,外头必定会说是阴谋,是赘婿为了吞并李家产业。所以这一次非但不能将家丑掩下,还得大方掀开,为周耀祖这个名字拉一些同情分。日后不管是让李元娘接受律法惩罚,还是两人和离分家,瑞和都不至于被人抨击无情无义。
“要是有人问起你,你就实话实说,不必为我隐瞒。”
柱子点了头,心事重重地打地铺,挨着瑞和的床睡着了。
另一边,李君年进了柳树巷袁家后就再也没出来。开始时他有些难以启齿,结结巴巴了许久,等袁家的老仆人没耐心想要将人赶出去时才豁出去,将自己的身世说了。老仆人当然是不相信的,他家老爷成婚十七载,到现在都没有个一儿半女,此番返乡,说是祭祖,实则是为了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做嗣子。
突然夜里来了一个少年郎,说是老爷的儿子,他如何能信呢
让李君年一个读书人对着一个陌生人说着自己的身世,实在是太为难他了。但是为了救他娘,他是真的拼出去了,用自己全部口才来说服老仆人。
“便是你不相信,也得让袁、袁大人来判断。”李君年咬着牙威胁,“可若我真的是袁侍郎的儿子,到时候救不了我娘,我就是死也不会认回袁家的你可要想清楚,我可能是袁大人这辈子唯一的子嗣”这样的话说出来实在太丢脸了,李君年说得脸色扭曲。
老仆人被威胁到了,他举高灯笼照着李君年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少年好似真的有几分像他家老爷
就算这少年郎真的是老爷的孩子,他一个老仆人,如何能插手县衙的案件袁家的主人现在都在京城,虽说送信回来说会回来祭祖,但路途遥远,老爷带着夫人及老夫人还在路上,不知道还要几天才能到。
凭着这几句话,他不可能用侍郎府的名义去给衙门递话。
李君年又是求又是威胁,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老仆人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也焦灼,忍不住追上去“你方才说是哪家儿郎”
“李氏酒楼。”李君年留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老仆人独自守老宅,不敢将这件事跟袁氏其他族人说,只盼着主人家赶紧到家,他好将此事告知老爷,让老爷来定夺。只是他自己一个守着这个秘密,心中如有火在燃烧,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了起来,彻夜未眠让他觉得头脑发昏,但他还是用冷水洗了把脸,背着手上街去打听消息了。
李氏酒楼他熟悉,这是县城里较为有名的酒楼之一,他还记得数年前老爷高中探花回乡祭祖大摆宴席时,还请过李氏酒楼的当家的亲自来做招牌菜呢。
一大早的,酒楼里生意较为冷清。老仆人点了一份咸粥与两碟点心,然后招来店小二打听“你们东家呢”其实他从未来过这里吃早点,也不确定都李家酒楼东家早上是否会在酒楼里,不过是找个话头问问。
店小二脸色微变“我们东家身体不适,在家里休息呢。”
“哦。”老仆人就没问了,他慢慢吃着粥,觉得这粥煮得真鲜香适口,十分不错。另一桌似乎来了个老顾客“我要一锅海鲜粥,快一些,我家小姐还等着呢。”
小二热情地应下“一会儿就得一会儿就得陈哥哥您先坐着。”
姓陈的年轻人拿桌上的花生米嚼着玩,眼珠子灵活地转着,开口问“嘿,怎么没见周东家我听说了一件事,难道还是真的”
店小二正在擦桌子,闻言苦笑“今早过来的熟客都在问,嗨,还真是真的,我们东家现在就在家里躺着呢,早些时日定出去的宴席都没法子弄了,有一家一听不是我们东家掌厨,就把席面退了,现在我们柱子哥正在后厨准备着呢,好歹不能耽误客人们的宴。”
“唷,这可真是我还以为是别人在乱传呢周东家没事吧下个月我们老爷过寿,我听了几耳朵,似乎属意你们酒楼,想要请周东家过去掌勺呢”
“说不好,我们柱子哥今早过来时脸色可难看了。”
老仆人一听这事是真的,便坐不住了,忍不住问“你们家老板娘真的下毒要害老板呐这也太耸人听闻了些,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何能这般狠心呢”
店小二在熟客面前敢多说两句,面对老仆人这个生客,他到底不敢多说主家是非,哪怕他们在后厨议论得热火朝天,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此时也只是苦笑着摇头“我们怎么知道呢唉酒楼的生意都受影响了,东家才是我们的当家大厨呀”
老仆人离开酒楼,忍不住又打听一番摸去李家。李家所在的巷子里种着大榕树,枝繁叶茂,一些妇人在树下织补,手下忙着,嘴上就要说些话解闷。今日的最佳话题自然是前头李家了,昨晚的动静真不小,衙门都来人了呢左右邻居感触最深,也最受惊吓。
“进了宅子就开始翻,我听了听动静,大概是在翻厨房。”
“我一个表侄子就在衙门做小吏,方才我去买菜时遇到我那表侄媳妇,表侄媳妇说了,昨晚真的抓了一个妇人,现在就关在牢里呢,就是个投毒杀夫案。”
“哎哟,李家娘子平日里温柔贤淑,轻易不出门,我嫁过来也十几年了,说句好笑的话,我与她说话都不超过一巴掌呢。”
这话题如今可新鲜着呢,老仆人压根不需要特地打听,只从巷头走到巷尾,就能听到不少关于李家的消息。包括周东家是入赘进李家的,李娘子只生了个儿子,今年才十七岁就是个童生啦,读书很是出色。
十七岁。
老仆人边走边算着时间,心中越发惊疑不定。说起来,他并不相信自己老爷那般人物会去与他人妇有沾染,可李家儿子今年十七岁他脚下拐了个弯,皱着脸皮去打听李家儿子出生的时间,大约是中秋后几天,回答他问题的老妇人顺道把李家娘子成亲的日子也说了“年底成的婚,隔年中秋过后就生下个大胖小子,可把老李头高兴坏了,到处送红鸡蛋”
具体日期一得,老仆人算啊算,还真的算出李娘子成亲那一年,正是老爷科举高中,进入翰林院那一年。入翰林院之前,新科进士们有探亲假,老爷回来祭祀祖先,前后待了半个月,怕耽误了差事,连年都没过,紧赶慢赶就走水路北上了。
这么一算,难道自家老爷跟李家娘子还真的有过渊源
老仆人想起李君年那张脸,越发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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