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会试临近,各位也该实战实战,试试身手了,我今日就以这本《孔子家语》为蓝本,随便翻开一页指一句,便可以此为题,进行策论。”庄学究坐在上首,手里拿着一本书,老神在在的说道。
底下众人闻言,立刻提笔来记。
庄学究闭着眼翻开书,随手一指,睁开眼看了看题目,便不觉抚须失笑,“倒是应景。诸位听好了,今日的策论题目是:立嫡长乎,立贤能乎,孰佳?”
底下众人先是一肃,顾廷烨立刻接话道:“果然是应景。”
顾廷烨是宁远侯府的二公子,人称顾二,性情桀骜不驯,满京城都是他性格顽劣,常常流连于楚馆酒肆的流言,更有传言说他被他父亲老侯爷怒斥为不肖子,在这以孝治天下的古代,这已经是非常严厉的指责了。
可他依然我行我素,顾二先前本在白鹿洞书院读书,刚来盛家这里读书没多久。
听沈宇珺说,顾二这次回京,还带了个小娘子朱曼娘,将人安置在了甜水巷,看那意思,是置的外室了。嫡妻未娶,却弄出个外室,听说,那朱曼娘还为他生了一儿一女,顾二对她也是十分上心,很是疼宠,常常宿在那里。
他这个样子,哪家女儿嫁给他也是糟践。
至于宁远候府的事,那就更是一本烂账了。
宁远候顾偃开一人就娶了三个嫡妻,原配大秦氏,给他生了大儿子顾廷煜,后来被他休弃,没多久便郁结难舒过世了;续弦白氏,给他生了二儿子顾廷烨,白氏是杭州商贾富绅白家的独女,白家豪富,顾偃开当时需要大笔银钱摆平官司,便休妻另娶,白氏知晓时,已是临盆之际,她心悦顾偃开,顾偃开却只心悦她的钱,白氏气怒难耐,难产生下顾廷烨就过世了;第二任继室是大秦氏的妹妹小秦氏,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她表面一副慈母做派,所以很受顾偃开的爱重,生下了嫡三子顾廷炜和嫡女顾廷璨。
这小秦氏对顾廷烨那是爱若珍宝,要星星不给月亮,家中几个孩子,她最宠爱的便是顾廷烨,这就是□□裸的捧杀啊,可顾廷烨这个傻子,还觉得小秦氏待她极好,对她又听话又孝顺。
许念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唯有套路的人心。
“如今京城中最热门的话题,便是兖王和邕王的立储之争啊!”顾廷烨幽幽的感叹道。
盛长柏放下手上的毛笔,心里有些许顾虑,“先生,此题目,怕是不妥吧?”
“不妨不妨,如今这京城里,便是个茶馆,也常议论这个,关起门来,偷偷说一说,不妨事。”庄学究却朝他摆摆手,却不免多叮嘱大家一句,“倒是诸位,不要相互泄露出去就是。”
许念却很是不以为意,趴在书案上看窗外含苞待放的梅花,几人在这里讨论的再激烈,也是无济于事。
世事难料,谁知道在这场皇位争夺战中,会发生什么事?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影响结局。
“既然先生说无妨,那咱们就论一论。”顾廷烨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他四下看了眼众人,立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当今陛下并无子嗣,大臣们纷纷逼着陛下过继宗亲,立为太子。邕王年长,却资质平庸,毫无政绩,但是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妻妾成群,日夜耕耘,累的眼冒金星了,留下一院子儿女。”
“咳咳!”庄学究也被顾二的话噎着了。
齐衡坐在顾二身后,立马伸手戳戳他的后背,“顾二叔,说话注意些,这里还有女眷呢。”说着还朝许念的位置看了看,只能依稀看到她似乎懒懒的趴在书案上。
堂上众人也是一哄而笑,之前严肃的氛围立马一扫而空,大家都轻松了很多。
顾二也是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书院,而是盛家的学堂,“邕王年长,子嗣又多,立他便是了,还有什么可争的。”
盛长枫却不同意了,他本就是庶子,当然会向着自己的利益说话了,“兖王只比邕王小半岁,虽兖王只有一子,但父子二人俱是精明强干,甚得人望,有此贤王为储,也是为国家社稷着想。”
“小半岁那也是小啊?总不能越过长幼齿序。”盛长枫话音还未落,顾廷烨就立刻反驳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若天底下的人都只看才华的话,这事也罢了,偏偏大家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这事,就是这么闹出来的。”
众人立刻开始了激烈的辩论,盛长柏和盛如兰自是支持顾廷烨的观点,立嫡长,支持邕王。
盛墨兰自是支持他哥哥盛长枫,立贤能,支持兖王。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自始至终,齐衡、明兰、许念和她二哥都未发一语。
许念知道,他二哥那个性子,就想仗剑江湖,根本就不会关心谁当皇上这个问题,也就跟着大家听个热闹罢了。
盛墨兰本是庶女,几次三番的被嫡长二字刺激,她急的都要站起身了,坚决拥护她三哥,一见盛墨兰来劲,如兰自是不甘示弱,坚定的力挺他大哥,两人立时吵成一团。本是一场严肃的立嫡立贤的策论,立马被两人的争吵带跑偏了,变成了女儿家的闺房之争。
庄学究见状,连忙轻咳两声打断两人的争吵,“听了半天,敬之,元若,六姑娘和沈姑娘都未发一语啊?”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向几人,齐衡坐姿端正,“学生心里还没拿定主意,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顾二看看齐衡,又看看沈宇珺,“也是,你们两个都是家中嫡子,元若又是独子,对这个立嫡立长的事,可能还不太清楚。”
沈宇珺也接话道:“这立谁为太子,那是官家的事,官家说立谁那就立谁。”
说罢还小声嘟囔着,“官家痛失幼子,本就悲痛难当,兖王和邕王
还上蹿下跳的,保不齐,谁也当不了这太子。”
“那六姑娘和沈姑娘说说?立长立贤你们意下如何啊?”庄学究听了齐衡和沈宇珺的话,也没再追问,将话题又抛了回来。
明兰执笔正在写字,她并不想参与这些讨论,“学生一介女子,也没想过这种事情。”
盛长枫一看明兰的态度,立马来劲了,刚才争论一番,没论出个结果来,他这人心性狭小,心里的那股气直接朝明兰撒了出来,说话的语气很冲,“那就不论国事,就说,假如一个小门小户,有一个碌碌无为的长子,还有一个聪明能干的庶子,应该谁当家?”
明兰在盛家本就处境艰难,盛长枫还非逼着他在两方中站定一方,过后,岂会有明兰的好。
见明兰不说话,如兰立马转身看着她,“你必是得说些什么的!”
“你说呀!”墨兰也扭头催她。
许念正想开口说话,还不待她开口,她二哥就一马当先的上了。
沈宇珺见状,立刻开口维护道:“还是那句话,谁当家,那是家中主君该考虑的事,主君尚在当家,他定夺谁当家那就谁当家。”
“再说了,六姑娘她年纪小,又不必科考,这个题目跟她关系不大,何必不依不饶的逼迫她呢!”
明兰感激的看向沈宇珺的方向,朝许念笑笑,表示她没事。
一见沈宇珺明显的是在维护明兰,顾廷烨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说道:“我看不如听听六姑娘的见解,她虽然人小,又不爱说话,说不定她内秀呢?心理面早就有主意了,看着我们一群人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的,心里头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呢!”
刚刚压下去的争端,又被顾廷烨给挑起了,明兰真是被气的不轻,也有些恼意,“顾二叔想说你说就是,何必非要扯上我!”
沈宇珺没好气的伸脚在桌下踹了一下顾廷烨,“怎么连你也为难她?”
顾廷烨却是笑的了然的模样,“你越是维护这个小的,那两个大的就越是要抬杠,你就让她自己解决一下,我觉得他可以应付得来。”
沈宇珺没好气的瞪了顾廷烨一眼,心说:能应付来又怎样?我看着也心疼,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她。
沈宇珺看向明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悄悄的住到了他心上,等他发现时,已是情难自已。
“好了,大家都说了,六姑娘,你也说说吧!”庄学究最终开口说道。
明兰见此,也实在躲不过了,她起身站定,朝顾廷烨的方向问道:“其实,我想问问二公子和顾二叔。”
沈宇珺一听明兰点他的名,开心的立马站起身来,语带笑意,“我在这里,你问便是。”
“二位都是家中嫡子,若论起嫡庶之事,或许比我们兄妹更能畅所欲言,然则今日,我想问的是,若是二位都有一位十分有出息的庶出兄弟,你们会如何自处?”
沈宇珺还沉浸在被明兰点名的快乐里,顾廷烨便率先说话了,“嫡庶又有什么关系?若是庶子才华横溢,为人又品行端正,那是好事。”
“那若是这位庶子要与你争爵位呢?”
“若是将嫡庶换成长幼的话,我家最大是我哥哥,其次是我,若是我那三弟弟胜于我,自然是该他来继承爵位。”顾廷烨说道。
沈宇珺此时也回过神来了,“我就一个嫡亲兄长,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和他争夺爵位,我大哥就是我的榜样。”
说完,还不忘怒怼一波顾廷烨,“顾二,你这话不对,你家老三也是嫡子,算不得数的。”
两人唇枪舌战了一番,眼看话题又跑偏了,而且其他人也有要加入这起争执的前兆,庄学究立马出声打断,“哎,玩笑议论,大家都和气些才是,六姑娘,你让两位公子说了这许多,立长立贤依旧没有定论哪?”
“没定论就是定论。贤与不贤易于伪装,难以分辨,可嫡庶长幼便是一目了然,不必争执,庶子若是真有贤德,便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毁灭家族;反过来说,嫡子掌权,若是能够约束庶子,使其不敢犯上造次,也能永葆昌盛。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如做个纯臣,何必无谓争执”,明兰明显就是有大智慧的女子。
沈宇珺立马附和道:“六姑娘说的对!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何必无谓争执,不如做个纯臣。”
“沈姑娘觉得呢?”庄学究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自认看人很准,却始终无法看透这个沈姑娘,总觉得她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能撼动乾坤,庄学究不禁摇摇头,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呢?
他却不知,他和真相错身而过了。
“明兰说的很好,我十分认同她的观点。”许念肯定道,“若要我说,世事难料,真到了争执立嫡长还是立贤能之时,那矛盾已是不可调和的,届时,双方定会起冲突。派系之争,不是一家一户之争,关系到了个人和家族的前程,无论是立嫡还是立贤,拼到最后,看的终究还是谁手里的筹码多。我只是在想,在这一场风波之下,会有多少人头落地,会有多少妻离子散,会有多少家破人亡。”
“立嫡?立贤?这不是桌案上的一篇文章,而是一场流血的战争。”
众人脸上的嬉笑也消失了,真到了那一天,他们会是被殃及到的一员吗?
庄学究听到明兰的对答时,还十分欣喜,可再听到许念的话,他也是心有戚戚,从理论到实践,这是质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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