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这个设定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赤司仔细观察过常接触的那几个人的态度,如小姐姐所说, 他们不止不反感, 还会对这种事抱有一定程度的同情。
而且多了这个设定之后, 他的所有难言之隐, 似乎瞬间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于是赤司根本没犹豫几秒钟, 就顺水推舟的接下了这个设定。
然后理所当然的, 他得从侧面做些事情,来巩固这个设定在广大村民眼中的印象。
就地取材吧
他转眼看向生死不明只管昏迷的铃木小姐有这么个优秀且不会拆台的工具人在,想演个深情男子太简单了。
当天的晚饭, 是类似于红薯的根茎类食物。
烹饪方法只有烤,外皮硬且布满黑灰, 小小的两个, 还是那位熟悉的小姐姐带来给他的。
小姐姐进来的时候, 红发的前任贵公子,正坐在床边, 拉着心爱少女的手, 原地出神。
原本, 突兀来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 就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思考现状并平复心态。
现在, 只不过是在思考时多摆个固定的姿势罢了。
低矮的帐篷注定了光照程度差,流亡的队伍意味着照明物匮乏。
在昏暗的环境下,只要姿态看起来是担忧并懊恼的,他甚至连对应的表情都不需要花精力去维持。
发呆就好了。
铃木园子昏迷不醒,手又不会乱动, 又不会出汗,握着她,跟握着支笔或是杯子不会有任何区别。
“但是我是爱你的。”
赤司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背着设定“我爱你,爱的愿意背弃家庭,远离亲友,经历逃亡的困苦,和食不果腹的折磨。”
“只要知道你也同样的爱着我,就算得不到任何回应,我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充满耐心的照顾着你。”
说完之后他仔细斟酌了一会儿。
这个世界说话其实比较偏古风,有些用词称得上佶屈聱牙,乡间俚语又格外的粗俗,反而是这样坦然的白话,听起来居然因为别扭显得有点假。
一听就很像舞台剧爱用的排比句有没有
他改掉了某些部分后又重复了一遍,听起来似乎是好多了。
但是语气还是怪怪的
深情的语气该是怎么样的呢
赤司征十郎长这么大还真没深情过谁,他试过把铃木园子抱在怀里就是电视剧里常有的那种,将死之人对挚爱交待遗言时会有的那种姿势试图帮助自己入戏。
依旧没有成功。
深情的眼神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赤司觉得,语气这种东西,尚且还有模仿的余地,眼神才是真的没辙了人类的眼睛不过是晶状体,晶状体除了反射光线,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吗
因为无法可想,他只能尽量花时间盯着铃木小姐此处只做道具用,保证每个进入帐篷的人,都觉得他的注意力总是在她身上的。
看久了,居然还有点可爱。
比起送饭小姐姐和外头满地跑的小丫头片子们,不论是肤质肤色,发质还是五官体态,铃木小姐养眼的岂止是一点两点。
时间自此变慢了。
这里的国土面积并不小,但一天只能走二十里,天不亮不出发,天不黑就停下,人一天里超过15个小时的时间,都积压在了帐篷里。
赤司征十郎原本只有偶尔才会发呆,发呆的时候喜欢转笔。
现在他基本全天都在发呆。
偶尔发呆回神一看,呵,铃木小姐白皙柔软的手指头,都快让自己无意识打出蝴蝶结了。
为什么被关起来小孩子喜欢跟布娃娃说话
因为除了和布娃娃说话,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啊
类比现在的赤司君。
铃木园子她和布娃娃有什么明确的区别吗
哦,还是有的。
她有体温,触感也是人类的触感,倒不用担心时间久了,得上皮肤饥渴症一类的病。
今天,也不过是过去那许多天的重复罢了。
接过小姐姐递来的食物,赤司君才慢吞吞的放开握住铃木园子的手,心理默数了五个数,空出了所谓不舍得离开她的缓冲时间,才慢条斯理的处理起今天的食物。
小姐姐照旧没有走。
她应该是很自来熟,或者说是因为曾经短暂的脱离过蒙昧,所以会对外面的世界、或是外面的人充满好奇心的人。
赤司同样不希望她走。
她的话很多,无意间泄露出的信息量很客观,但本人不具备多少判断能力,稍微露馅什么的,也不怕被看出来。
果然,在赤司吃饭的时候,小姐姐又开始闲聊了。
她问了个憋了很久的问题,说“你们都不是庆国人吧。”
赤司“嗯。”
他咬着食物,根本没有抬头去观察她的表情,然后尽量调节回答方式的意思。
其实不论小姐姐问的是哪国人,他都会选择直接否定。
因为她会问,就意味着她从长辈、或是过路人那里,听到过一定的传说,有大概的了解,反而是他全都一无所知,但凡开口确定下一个,只要聊起,总有会有露馅的风险。
那边厢,自以为得到了答案小姐姐,自然而然的松了口气。
“我说也是,”她自来熟的说,“庆国朝廷,你们要是蛀虫的后裔,就算这一路上能给我们保护,也会被反感的。”
赤司吞下最后一口食物,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转头,他开始专心致志的给铃木园子喂水,仿佛这事大过了天,而在小姐姐看不到的角落,赤司的脸色整个黑了下来。
他不用出门去找食物,能得到物资和照顾,主要是因为在里长的认知中,他们具有着让妖魔退避的能力。
虽然因为运气好,这一路居然真的没有妖魔来袭击队伍,但这从来都不是绝对的。
赤司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护腕,这下面有个简单的皮质手环,上面挂着的东西是他堂兄给的,按理来说对妖魔真的有用。
实在不行也就只有在暴露前夕,把这个东西交出去,希望能把谎圆上了。
想到这里,铃木园子的领子已经被他到出去的水完全浸湿了,他最后用拇指抹了抹对方的唇角,做出一副清理完毕的样子,从容的转过了身。
有那么一瞬间,赤司征十郎觉得自己就像个敛容师。
而且还是一天下来,少说得对“尸体”讲三次我爱你的蛇精病敛容师。
那边,小姐姐安静的等他照顾完身体不适的爱人,才第二次开口。
她张了张嘴,问“你们为什么要私奔啊”
赤司放下陶碗,心说这真是个好问题。
因为他也不知道。
话说除了相处时的动作设定,原来还得补完这么复杂的前置剧情吗
全然不知他在腹诽些什么,小姐姐自顾自掰着指头开始猜。
“你们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吗”
没等回答,她自己先否了“不像啊”
“你看着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难道是你俩家里有仇”
赤司心说要不要套一下现实的设定算了,他们家和铃木财团还真的不怎么对付
然而小姐姐完全不需要台阶,自说自话理清了逻辑“那些都不太合常理啊,既然突兀选择私奔,那应该是来不及做别的选择了吧”
“那是她要嫁给别人了,还是你要娶别人了”
赤司“是她要嫁人了。”
妈呀还真的结合上实际了
小姐姐得到答案就能自我满足好半天,最后说那你好刚哦,我再次祝你们幸福
之后又过了大概三天后,队伍穿进了大山深处。
因为一直没遇到妖魔,所以他们的待遇还算好,赤司担心的状况一直没有出现过。
铃木园子依旧没醒。
赤司总是呆在她身边,和人说话的时候,就暗搓搓的收集情报,大部分时间,一边交流,会一边做出正在照顾她的样子包括喂水、擦身、理头发等等,一旦接不住话了,就立刻作专心致志状,把她怎么的翻腾一下。
铃木园子半睡半醒,大部分时间就是道具状态,可动作大到一定幅度,她也是会哼唧的。
等铃木园子在他的翻腾下发出响动,他立刻就有借口,说自己很忙要赶紧照顾她,让其他人先走,自然而然的把话题打断避开。
次数多了,当然也会露马脚。
老里长或许不擅长政斗、也没学过什么话术,但他活了快八十年,是从家长里短里鸡毛蒜皮的冲突里,也汲取了不少养分,慢慢发现了他的行为不太正常。
终于有一天。
赤司等到了面色严肃的老头来问。
他和第一晚时看起来一样精明,欲言又止的先抽了一袋旱烟。
“你俩”
老头的声音干涩异常“到底是她要成婚了,所以一起私奔的”
“还是突然得知她要结婚了,所以你不管不顾把她抢出来的”
赤司想,这还是个好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
这一瞬间的犹疑,立刻就被老头捕捉到了。
哪怕赤司紧跟着就果断否定了,老头依旧把那一瞬间的停顿,当做某种证据,记在了心里。
赤司觉得他可能要完。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没错。
不出两天,流言四起,这本来就是一个村子的人,大家交流也不可能交流什么高雅的内容,家长里短最受欢迎。
他作为私奔份子,长时间担任话题主角不然只有那小姐姐打听到的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进村长的耳朵里。
他曾经试图解释一下,然而于事无补。
好消息是,在赤司征十郎从为爱私奔的风流公子彻底变成抢婚诱拐犯之前,女主角她终于醒了。
铃木园子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醒来的时候,甚至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觉得自己好像想起了很多的东西,但又其实什么也没想起来,时间像是还停留在落水前那一秒,所以她看到赤司征十郎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瞬间哭丧了脸。
铃木小姐痛心疾首“都是我的错”
她抽了下鼻子“我没用,我连累你了,真的对不起”
后头要哭,主要想起来赤司君好像爱打人
结果她揉着眼睛看了一圈,爱打人的赤司穿的跟个贫困阶层的中亚小哥一样,旁边还跟了个黑头黑脸的老太太。
这都什么玩意儿
表现在外,就是哭腔卡嗓子里了。
那老太太原本态度还不冷不热的,现在看她这反应,神色居然飞快的转向了惋惜,然后歉疚的瞟了赤司君一眼,这番变化,整的园子越发懵逼了。
答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老太太说“别哭了,你这是何苦呢”
“国家离乱成这个样子了,能在一起也是幸运的事,你既然觉得对不起他,那就珍惜这个可以在一起的机会吧”
说到这里,老太太心想,这姑娘保不齐是为了什么家族责任,才去结的婚,婚礼前夕热血上头虽然跑出来了,但后面慢慢想起家人,说不得还要钻牛角尖
于是就很真心的劝她“不要在因为过去的事情惩罚自己了,木已成舟也算是给自己了一个交代。”
说罢,她感慨万千的看了赤司征十郎一眼,“你不敢下的决定,他替你下了,那就别再寒了他的心,和他闹别扭了”
“知道吗”
园子不知道。
不是。
她又去看赤司征十郎我该知道什么呀
赤司君理都不带理她的。
老太太说完话,也不知道从这通单方面的眉眼官司中,解析出了什么样的情报,当下拍了拍赤司的肩膀,感概万千的转身走了。
随着她拉门挪出去的动作,园子才意识到这居然是间茅草屋
屋子的窗户小的惊人,与其说会透亮吗,不如说是拿来换气用的,门拉开再关上,屋里就没有亮了。
“真的好像是个难民营哦。”
赤司拉个稻草墩子坐过来,说“这本来就是临时搭建的窝棚,铃木小姐不要要求的太高了。”
“铃木小姐主要是想知道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园子揉着脑壳,嘟囔着说“怎么听着好像是我渣了你,又好像咱俩谁都没有渣了谁,反而受尽环境迫害的感觉呢”
“你编故事骗老太太了”
赤司征十郎倒水的手一顿。
“姑且算是吧。”
他原本还没想好,怎么跟这位脾气娇柔的大小姐解释,谁知道她巨自然的接过脏兮兮的陶罐,抬手就把水灌了下去,大方的反问“那就跟我说说呗,你编的都是什么样式儿的故事”
“咱俩现在的设定,是夫妻啊还是兄妹啊”
赤司
赤司“老人家都说在一起了,怎么还有兄妹的选项”
园子说“因为那话听着像私奔啊”
她理直气壮“未昏男女为情所困,可以私奔,亲生兄妹受世俗所扰不能终成眷属,它也是一种为情所困、需要靠私奔来解决的理由啊”
女孩子不在乎的摆手道“你不要歧视乱伦嘛,人家好歹也是无数文学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和情感主题呢。”
赤司
赤司“你比我大,姐弟谢谢。”
园子
园子“不是,我说着玩的,你难道还真编了个乱伦不成为爱私奔的故事吗”
赤司这下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被她带跑偏了,看了铃木园子运了半天气,因为脸实在是太熟悉了他甚至知道她耳朵后面长了一颗红色的小痣最后果然生不起气来,只能算了。
大少爷保持沉默,坐着不动了。
园子心说无视我
于是上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好啦,我道歉,口嗨算我错,你都编了些什么啊讲一下,不然露馅了怎么办”
赤司在她拉第一下时,就自然而然的低头看向了袖口的指尖,白皙柔软泛着粉色,皮肤没有分毫黯淡萎缩,在寒冷的晚上,是他相当稳定的温暖来源。
动起来的时候又不太一样。
哪怕不看神态,单这一只手的动作,做着撒娇狎昵的事,也没由来的不引人反感。
因为她做的太自然,神色又太坦然。
赤司的眼神顿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转开头,开始说设定。
“按设定,你和我,分别是文官和武官的后代,上一代开始不合,延续到了下一代,家族都看不上对方。”
结果喜闻乐见的他俩一见钟情了。
“钟情之后,被要求不能在一起,你还被关过小黑屋”
“为什么是我被关”
园子乖巧举手。
赤司说这个不重要。
总之“我们克制着分开了一段时间,结果我听到你将要结婚的消息,激愤之下去找你,然后咱俩准备私奔。”
“你吃了假死药,骗过长辈后。被埋进了家族墓地里。”
“我算着时间把你挖出来了,带着药效没过的你,漂洋过海来了异乡,准备共赴美好未来。”
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你是欺负异世界没人看过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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