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是又如何

    “陛下寻到了, 只是”

    喻风酌脸上虽有欣喜之色, 却又愁云密布。

    厉长生感觉心里“咯噔”一下子, 莫不是寻到的

    是尸体

    喻青崖已经着急上火,大声说道“爹你别吞吞吐吐的,你倒是快说啊,陛下怎么样了”

    喻风酌道“派去的士兵在山谷里寻到了一户人家。机缘巧合之下, 发现陛下竟然住在那户人家里, 只是一直睡着, 未有醒来的征兆。”

    “什么意思”喻青崖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 喻风酌的意思是说, 陛下被一户人家给救了, 找到的并不是陛下的尸体。

    但陛下一直睡着, 这又是什么意思

    厉长生快速翻身上马, 道“这里交给你们, 我先走一步。”

    旁人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厉长生已经打马而去,连个火把都未有拿着, 瞬间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中。

    “厉太傅危险”

    喻青崖在后面大声的提醒,这可是都城旁边, 虽然他们的守城将军已然逃窜,但万一遇到了什么歹意之人, 恐怕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厉长生自然知道危险, 然而他已经顾不得这些, 只要能立刻见到小白, 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马蹄的声音哒哒的连成一片,大营门口守卫的士兵们,远远便看到了有人而来,只是因着太黑,所以有些瞧不清。

    他们只听到厉太傅的呵斥之声“速速让开”

    士兵们这才发现回来之人乃是厉长生,赶忙大开营门,厉长生的身影仿佛一道急风,毫无停留的席卷而去。

    众士兵有些傻了眼,他们一向看到的厉太傅,都是温文尔雅的,笑容不离面,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再温和也无有。

    而此时

    厉长生快马冲进营地,翻身而下,推开挡在一面的士兵,直接冲进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小白”

    “哗啦”一声,帐帘子掀开,厉长生的榻上,果然躺着一个年轻人。

    虽不是熟悉而一尘不染的白衣,但那张脸,甚至每一根发丝,厉长生都熟悉到了骨髓之中。

    果然是荆白玉。

    荆白玉静静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甚至睫毛都不会颤抖一下。

    “小白”

    厉长生有点双手冰凉,他冲过去,屈膝跪在榻边,抓住了荆白玉的手。

    只是月余不见罢了,厉长生感觉荆白玉瘦了许多,连手也消瘦了不少。

    荆白玉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仍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仿佛在埋怨厉长生离开的过久,竟是不愿意睁眼瞧他一瞧。

    厉长生心中止不住慌了神儿,快速的伸手探了探荆白玉的脉搏。

    脉搏微弱,却还在轻轻的跳动着。

    呼吸亦是如此,感觉时有时无的样子。

    “小白,我回来了。”厉长生死死握着荆白玉的手,放在唇边用力吻了两下,道“小白,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算是我求你。”

    “小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好不好”

    喻青崖与喻风酌回到大营,立刻便往厉长生这面寻来。还未进去,在营长外面,就听到厉长生断断续续的声音。

    喻青崖嗓子里有点发堵,掀起帘帐的手亦是僵硬起来。

    喻风酌侧目看了他一眼,道“不进去看看”

    “我”喻青崖犹豫着,低声说“不忍心看。”

    喻青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听了喻风酌的叙述,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着实不忍。

    那日荆白玉被迫上了山顶,因着不想成为厉长生的拖累,不想做俘虏,干脆从山崖处跳了下去

    自尽。

    荆白玉也算是福大命大,山崖之下草木丛生,崖壁上也都是歪长得茂盛大树,缓冲了下坠的力道,荆白玉滚落下来之时,竟是还残存着一口气息。

    有樵夫从这里经过,看到一个穿着体面的少年人昏倒,浑身伤痕累累,当下赶忙将那少年人背起,带回了家中。

    樵夫夫妇两个常年在山中生活,医术并不精通,但是包扎止血一类的事情还是会的,给荆白玉处理了一番伤口,以为他很快就能恢复。

    乍一听那樵夫夫妇十足心善之人,其实也并非如此。若不是那樵夫看着荆白玉穿着体面,哪里会伸这把手,将人带回来救治

    樵夫与妻子说,你瞧这年轻人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若是他醒了,知道我们乃是他的救命恩人,定然会许诺我们大量的金银珠宝作为回报,到时候就再也不愁吃不愁喝。

    樵夫以为自己救回来一个金元宝,每日里殷勤备至的给荆白玉熬药换药,就盼着这有钱的少年人能早点醒过来。

    只可惜,荆白玉却一直未有苏醒,便这般一连睡了无数个日头。

    樵夫甚至怀疑,自己救回来的是一具尸体,并不是个大活人。

    可白衣少年还有呼吸,还有脉搏,明明是活生生的存在

    樵夫几次有些个不耐烦,想要将荆白玉干脆扔掉算了,什么金元宝,明明是个衰神,凭白给他吃了这般多的药材。

    就在这个时候,喻风酌派去的士兵,在山谷搜索之时,遇到了正在发愁的樵夫。

    若是再晚一步,也不知道荆白玉是否真的会被丢弃到树林之中。

    士兵们大喜过望,赶紧带着荆白玉回了大营,将消息告知了喻风酌。

    “进去看看罢。”喻风酌道。

    他说罢,撩开了营帐的门帘子,率先走了进去。

    喻青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走了进来,局促的站在门口位置。

    厉长生听到有人进来了,却未有回头,这种时候,其他的事情,已经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厉长生握着荆白玉的手,一直在低语着,道“小白,睁一下眼睛可好看看是长生回来了”

    “厉太傅,”喻风酌走上前去,道“陛下如今尚存一口气,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冯陟厘先生就在都城的皇宫之中,若是我们能尽早攻入皇宫,说不定”

    喻风酌一言中的,厉长生果然瞬间便有了反应。

    厉长生缓慢的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说的对,我们必须要尽早进入都城才可。”

    喻青崖站在旁边,道“如今天还未有天堂,援军还在路上,我们的士兵没有都城内的叛军多,是打不过的。再等一等,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啊。”

    “小白不能再等了。”厉长生低声道“若是因为我的耽搁,让小白处于危险之中,决计不可”

    喻风酌道“厉太傅可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们尽早入都城。”

    “集结兵力。”厉长生道“那守城将军可有活埋了”

    “已经埋了。”喻青崖听得一个激灵,道“莫不是太傅又要活口了那将军估摸着已经死透了,救不活的。”

    厉长生冷笑一声,道“留什么活口只需要他一颗脑袋瓜子便是。”

    “这”喻青崖感觉一阵冷风从门帘子窜进来,说不出的凉意。

    厉长生道“快去将守城将军挖出来,将他的人头带来。然后集结兵力,我们眼下便去城门下叫阵”

    喻青崖显然觉得这办法不靠谱,但喻风酌却不多说,只是恭敬的一抱拳,道“是。”

    “爹”喻青崖跟着喻风酌出来,还有些个犹豫,道“就差这一节骨眼了,万一”

    “放心好了。”喻风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不能跟着你去,自己小心一点,莫要叫我担心。”

    “我知道了。”喻青崖道“不就是挖个人头出来吗这小孩子过家家的事情,我还能办不好爹你只管去调兵便是,不用管我。”

    “小心。”喻风酌还是不放心,低声说。

    喻青崖骑上马匹,只是带了几个亲随,快马加鞭离开营地。

    厉长生要提前叫阵,喻风酌负责将他们所有的兵力集结起来,然后带上所有的火把,临时用粗壮的树枝串起。

    喻风酌准备好之时,便瞧厉长生已然走出了营帐,怀中打横抱着荆白玉,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喻风酌立刻牵了马匹过来,将马缰交给厉长生。

    厉长生抱着荆白玉上了马,让昏迷不醒的荆白玉靠在自己怀中,又拉过厚重的披风,盖在荆白玉身上,仔细的一点点掖好。

    厉长生温柔的低声道“小白,我带你回家。”

    荆白玉缓慢的呼吸着,仿佛听不到了厉长生的声音,只有鬓发被夜风吹拂的飘舞不断。

    厉长生搂住身前的荆白玉,在他的鬓发处轻轻的吻了一下,道“我们回家”

    一切准备妥当,厉长生摆了摆手,喻风酌当下下令,士兵们立刻快速往都城城门扑去。

    “不好了”

    “厉长生带人打了过来”

    “打来了”

    守城士兵急匆匆骑着马匹而来,一路高声大喊着,惊醒了一片梦中之人。

    “怎么可能”校尉披着衣服坐起身来,道“不是说厉长生的援军,明日天亮才会到如今这才什么时辰这怎么可能”

    “校尉大人千真万确”士兵颤巍巍跪在地上,吓得现在还在不停筛糠,道“恐怕是厉长生那奸贼,故意散播的假消息,想要我们放松警惕。城门下已经被厉长生的援军给包围了那漫山遍野的,都是他的军队,恐怕足足有十万余人啊,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什么”校尉喃喃的说道“消息是假的”

    他这般仔细一思索,也觉得很有可能,那厉长生可是出了名的奸诈狡猾。

    “愣着做什么”校尉一脚踹翻跪在跟前的士兵,道“去找将军请将军立刻拿主意啊”

    “将军”

    士兵被踹的王八大翻个,顾不得太多,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颓丧的说道“校尉大人,将军将军跑了”

    “你说什么”校尉一愣,立刻跳将起来,一把抓住士兵的衣领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道“你这竖子,竟敢扰乱军心,胡言乱语”

    “小人不敢胡说啊,不敢胡说。将军已经跑了,根本不在。小人方才已经去寻过,哪里都寻不到将军的人影。有守城的士兵说,将军方才前去巡逻,出了城便没有再回来,只带了几个亲随而已。”

    暴怒的校尉终于安静了下来,满脸的怔愣和不敢置信。

    跑了

    将军跑了。

    宛阳王被擒。

    如今厉长生的援军兵临城下。

    他们占领了都城,又有什么用处

    只是死路一条罢了。

    校尉心中瞬间涌上各种情绪,又是害怕又是狠戾,当下呵斥道“愣着干什么,快随本校尉上城楼去一看究竟”

    “是。”士兵垂着头道。

    校尉急匆匆穿上铠甲,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城门楼,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口气跑到楼顶,无需多言,只是那么往下一俯瞰

    “嗬”

    校尉狠狠的抽了一口冷气,四下里黑洞洞的,却有无数的火把光芒,从城门楼下蔓延开来,一直通向最为遥远的天边。

    这星星点点的火光,虽无有办法将黑夜撕碎,却足以让黑夜颤抖战栗。一时间只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壮阔与肃杀。

    校尉心中那最后的狠戾,最后想要鱼死网破的决心,顿时化作乌有,不争气的腿肚子有些转筋。

    在这个世上,不怕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每个人嘴里说着不怕死,可是到临头,仍是被心中求生的欲望,撼动了最后的尊严。

    “怎么办”

    “怎么办”

    校尉六神无主,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整个人迷茫不已。

    对比于校尉的紧张,其实城门下的喻青崖亦是如此,紧张的双手冰凉,整个人差点子就要打颠儿。

    喻风酌驱马过去,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喻青崖的肩膀上,笑着说道“这便害怕了崖儿不是自称天不怕地不怕的”

    “呸”喻青崖横了他一眼,说“什么害怕,我就是冷的,这么冷的天,冻死我了。”

    “披着两个披风还冷”喻风酌笑着道“那你过来,让爹抱一抱你就不冷了。”

    喻青崖又横了一眼喻风酌,道“现在没心情与你开顽笑。”

    喻青崖说着,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厉长生。

    厉长生骑在高头大马上,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荆白玉。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里的温柔似水,然而一路上都不曾瞧旁人半眼,只是一直垂头瞧着怀中的荆白玉,时不时的给荆白玉掖着披风,以免他会被寒风吹着。

    莫名的,喻青崖感觉眼睛有些酸疼,恐怕是被冬风给刮的。

    厉长生一直低头瞧着荆白玉,仿佛若是他不这般盯着,恐怕会错过荆白玉睁眼的瞬间。

    只可惜,荆白玉并未有要睁眼的趋势。

    厉长生忽然开了口,道“将宛阳王带出来。”

    喻风酌立刻说道“是,太傅。”

    一声令下,宛阳王被两个士兵给抬了出来。

    如今宛阳王两条腿皆受了伤,那模样狼狈不堪,根本无法走路,整个人病怏怏不说,还一惊一乍。

    “不要杀我”

    “放开我”

    “我要登基了,我是皇帝,你们敢对我不敬”

    “放开我我的腿”

    宛阳王的喊声在夜幕之中着实刺耳,瞬间吸引了城门楼上的那些个叛军。

    校尉扶着城墙往下瞧去,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可不就是他们的大王。

    “大王”

    校尉一阵欣喜,如今将军逃走,这都城之内,便只剩下校尉是最大的官儿。而校尉心中根本未有主意,全不知眼下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此时此刻,校尉突然瞧见了他们大王,顿时来了希望,总觉得大王见多识广,定然能叫他们化险为夷。

    “大王”

    校尉举着手朝下面呼喊着,满脸的喜悦。

    宛阳王来不及去看城门楼上之人是谁,就听到旁边的厉长生,又淡淡的开了口。

    厉长生毫无语气,根本不瞧宛阳王一眼,道“杀了。”

    只有两个字,言简意赅,毫无废话。

    宛阳王大喊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着厉长生,颤巍巍道“厉长生我是宛阳王城里都是我的军队你不怕杀了我,小皇帝会没命”

    宛阳王显然还不知道荆白玉被逼的跳崖自尽的事情,而也未有看到,厉长生怀中小心翼翼抱着的人是谁

    荆白玉靠在厉长生怀中,被披风挡住了大半张脸,这会儿天色太黑,的确很难分辨是谁,而宛阳王也无心分辨那是谁。

    “你若是杀了我荆白玉就会没命的”

    “哈哈哈,我一定会叫荆白玉给我陪葬”

    “让人将他碎尸万段”

    “嗬”

    宛阳王自觉捏到了厉长生的命脉,然而他全不知,自己在剜厉长生的逆鳞。

    厉长生面色虽然还是那般平静,然而他额间与手背上的青筋,已然尽数跳了起来。

    不等宛阳王嘶喊结束,厉长生忽然伸手抽出腰间佩剑,银光映着璀璨的火光,锋利的宝剑,一下子穿透了宛阳王的喉咙。

    “大王大王”

    城门楼上的校尉大喊着,因着实在是太黑,他根本看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可直觉告诉他,绝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宛阳王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厉长生。

    厉长生面色冷淡,平静的道“你没这个资,提起小白的名字。”

    宛阳王在临死的这一刻,已经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却十足巧合的注意到了厉长生怀中靠着的那个少年

    “荆”

    只一个字,宛阳王睁大眼睛,直愣愣的倒了下去,脖颈间一股股的鲜血不停的流淌着。

    厉长生垂眼瞧着,道“砍下他的脑袋。”

    血粼粼的脑袋,却不只是一颗。还有将军的脑袋,与宛阳王的并列而放,展示给城楼上的众多叛军。

    “厉长生”

    “厉长生你疯了”

    “你竟敢”

    城门楼上的校尉终于看清了情况,厉长生已经毫不手软,一下子砍杀了他们大王。

    按理来说,宛阳王在厉长生手中,那是最对的筹码人质,是可以拿到主动权的。

    可眼下,厉长生却一剑杀了宛阳王,毫无一丝犹豫。

    难道说

    校尉心中忐忑不安,害怕的浑身颤抖起来。

    为何毫不犹豫,因为厉长生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完了”校尉喃喃自语。

    厉长生带来了援军,早晚都能攻破城门,他们的确是没什么可害怕的,还需要什么人质

    校尉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原来消息真的是假的,怪不得将军要逃跑,因为再不逃,可能就真的要玉石俱焚

    厉长生冷漠淡然的抬头看着高耸的城门,其实这黑夜之间,根本未有太多的士兵,厉长生的援军也根本未有抵达。

    厉长生叫人带上尽可能多的火把,将火把用树枝串起来,这样一来,每个人都能举无数只火把,仿佛千军万马真的来到。

    天色太黑,城门又高,叛军本就无法看的太清楚,再加上他们慌乱不堪,还能顾及到什么

    厉长生是故意斩杀宛阳王的,第一是为了荆白玉,第二是为了扰乱叛军的军心,第三则是为了让叛军小心,他们的援军已经来到,所以毫无顾虑。

    厉长生整理了一下荆白玉的披风,突然朗声说道“陛下在此宛阳王叛变造反罪大恶极,若是有跟随宛阳王冥顽不灵者九族皆斩”

    “是皇上”

    “真的是皇上”

    “校尉,现在怎么办啊”

    城门口上的士兵全都慌了神儿,他们扒着城墙仔细的往下看去,果然隐约瞧见厉长生的马前坐着一个少年,模样酷似新皇荆白玉。

    那少年的确是荆白玉无疑,只可惜,荆白玉并无知觉。

    “嗬”校尉倒抽一口冷气,双膝一软,不自觉得便倒在了城墙旁边,再也站不住,自言自语的说道“真的是皇上完了完了皇上被找到了。”

    将军带人将小皇帝荆白玉逼的跳崖,这消息城外的人不知道,但是城内的人是无有不知的,校尉也不例外。

    然而如今小皇帝荆白玉回来了,如此命大,竟然回来了

    这是天意

    校尉颓废的站不起来,道“这就是天意天意啊”

    士兵们乱成了一锅粥,道“校尉,怎么办啊我们还有妻儿老小,我们不想死啊。”

    不想死

    谁会想死呢

    校尉亦是如此。

    士兵们七嘴八舌的说道“校尉,别坚持了。我们这是为了谁啊,打开城门罢,指不定还能活命啊。”

    “是啊,开城门罢”

    “我们不想死啊。”

    城门楼上,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是却连成了一片,让城门楼下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轰隆隆”的声音传出。

    在朝阳升起之前,城门仿佛巨大野兽的血盆大口,缓慢的,一点点

    打开。

    城门内的叛军纷纷扔下兵器,颓废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喻青崖前不久才双手冰冷至极,而眼下却感觉周身血液沸腾,兴奋的低声道“爹成了真的成了”

    厉长生抱紧怀中的荆白玉,难得亦是有些个兴奋,低声道“小白,我带你回家。我们现在就去找冯陟厘,冯先生一定能治好你,一定能”

    叛军缴械投降,被一个个捆绑起来,场面极其壮观。

    这一忙乎,眼看着日头升起,天色终于大亮。难得的,今日竟是个大晴天,灿烂的日光,叫人不敢直视。

    火把已经熄灭,厉长生零零星星的军队,站的着实非常稀疏。

    “这”

    被绑住的校尉一脸迷茫,不敢置信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个回事无需旁人解释,校尉其实心中有数。

    中计了。

    然而眼下再说什么,已经无济于事。

    城门被打开,武器被收缴,叛军一个个被捆绑。厉长生每一步都打算的十足缜密,根本不给校尉恍然大悟和反扑的机会。

    校尉愤恨又颓废,一句话不说,垂着头跪在地上。

    “入城”

    厉长生挥手说道。

    皇宫之内一片萧索,就算日头升起,也无有宫人走动,仿佛空无一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有朝臣尽数被困在皇宫之中,这么些日子过去,谁也不能离开皇宫大殿一步。

    “吱呀”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是沉重殿门被打开的声音。

    朝臣们心惊胆颤,一个个警惕的望向大门口,生怕是宛阳王带着人走进来,那一切可就真的完了。

    “嗬”

    “厉长生”

    “是厉太傅”

    “是厉太傅啊”

    朝臣们喧哗起来,从未有一次,见到厉长生这般亲切的,他们的呼声急迫的厉害。

    有人已经喜不自禁,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道“是厉太傅厉太傅来了太好了”

    厉长生有些气喘,他是一路跑过来的,推开殿门,目光在众多朝臣中一溜。

    准确无误的寻到了角落中的冯陟厘。

    冯陟厘也被关押在此,手脚皆是被绑着,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

    “厉太傅,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快快,太傅,请帮老夫解开束缚。”

    “太傅,先帮老夫,老夫上了年纪。”

    一连串亲切的声音,众人被绑着手脚,无法快速移动,却都费尽全力,朝着厉长生聚拢。

    厉长生根本未有瞧他们一眼,拨开人群,冲了过去,用刀子割开冯陟厘的束缚,道“冯先生,快跟我走”

    冯陟厘眯了眯眼睛,二话不问,立刻与厉长生一道出了大殿。

    “厉太傅”

    “莫要走啊”

    “请给我们松绑”

    厉长生无有回头,丝毫留念都是没有,仿佛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厉太傅”

    “厉太傅这是在做什么”

    “还是这般的目中无人”

    “这样太可恶了”

    一群愤怒的声音,在厉长生离开之后,骤然越来越大。

    喻青崖踩着方步,晃晃悠悠走进大殿,道“谁目中无人谁太可恶了”

    喻青崖的出现,让他瞬间成为了万众瞩目的中心。

    “是喻公子”

    “喻公子,太好了,快给老夫松绑。”

    “喻公子,您还记得我吗快给我松绑,我们以前喝过酒的。”

    争先恐后的声音络绎不绝。

    喻风酌跟在喻青崖身后走进来,止不住摇了摇头。

    “给你松绑”喻青崖侧头去看那个叫的最欢实的人,道“你方才不是在辱骂厉太傅吗可是太傅让我过来救你们的。你却不领情,我还救你干什么”

    “我”

    那人一愣,赶忙摇头要成了拨楞鼓,道“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辱骂太傅,我方才只是太着急了。”

    “他骂了”

    旁边一个人眼珠子滚动,道“他骂了我听到了。喻公子,你快先给我解绑罢。我的手,恐怕都要断了。”

    喻青崖微微弯腰,不过锋利的刀子却不是冲着绳索而去,反而差点扎在那人的胳膊上。

    那人吓了一跳,大喊着“喻公子请你看清楚啊,莫要割伤了我。”

    “我看的非常清楚啊。”喻青崖冷笑着说“我可记得你呢,上次是不是你,背地里骂我爹的”

    “什么”那人一脸迷茫。

    喻青崖道“说我爹是离国人,一直留在大荆,绝对是心怀叵测,肯定是个细作什么的。”

    “不不,我没有说过。”那人连忙摇头,道“一定是个误会。”

    喻风酌以前的确就是个细作,不过现在是正正经经的以离国人身份留在大荆。周围难免会有些个流言蜚语,平日里喻风酌就当没听到,但喻青崖听了却觉得十足胸闷气短,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自然要好好的整治报复一番。

    喻风酌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崖儿,给他们解绑罢。”

    喻青崖回头瞧了他一眼,道“我这里给你出头,你却装成好人的模样,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阴险。”

    喻风酌有点哭笑不得,道“什么好人不好人的。我们处理完了这里,还要去与厉太傅汇合。”

    “对了”

    喻青崖表情变得严肃了几分,厉长生带着冯陟厘去给陛下治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

    想到这里,喻青崖便感觉什么开顽笑的心思也无,心中只剩下浓浓的忧虑。

    厉长生将冯陟厘一路拽走,道“陛下情况不好,坠崖后昏迷不醒,如今也不曾睁过一次眼睛。”

    冯陟厘知道情况紧急,所以根本不多问其他,虽心中好奇,却也只是先问荆白玉昏迷后的症状等等。

    两个人进了大殿,果然看到荆白玉躺在龙榻之上。

    灵雨已经回来了,哭得几欲昏厥,伏在榻边抽抽噎噎,道“陛下陛下您睁开眼睛罢,求您莫要如此狠心啊”

    灵雨被困宫中,听闻姜笙钰带着荆白玉逃出的消息,还在满心欢喜当中,却不料转眼传来了荆白玉跳崖的消息,让灵雨当成昏厥过去。

    “让开。”

    冯陟厘大步而入,语气平静的挥了挥手。

    厉长生将灵雨带到一面,道“冯先生,请快给小白医治,小白为何总是不醒”

    “厉太傅。”

    喻青崖隔了一会儿走进来,瞧了一眼殿内紧张的气氛,有些欲言又止。

    厉长生转头去瞧他,道“何事。”

    喻青崖道“那些个朝臣说是要朝议”

    灵雨急了眼,道“陛下还未醒来,朝议什么”

    朝臣们被围困起来,心中多有怨念,当然他们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便将所有问题都推到了身为新皇的荆白玉身上。

    如今荆白玉坠崖,朝臣们只听说荆白玉死了,根本没有听说荆白玉被救起的消息,便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想要聚集在一起,展开朝议,拥立新皇上位。

    灵雨一向不问朝事,可她机灵的厉害,一听便觉得这事情有蹊跷。

    厉长生眯着眼睛,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难以掩藏的煞气。那些个朝臣想做什么,厉长生自然一清二楚。

    荆白玉一直想要力挽狂澜,自从作为太子掌管朝政开始,招惹了多少人的不满可想而知。如今是大好时机,找一个听话的皇帝,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迫不及待。

    冯陟厘给荆白玉诊着脉,道“厉太傅可先行处理琐事,左右这面为陛下诊治的事情,厉太傅是帮不上忙的。”

    厉长生望着榻上的荆白玉,他是根本不舍离开一步的。然而冯陟厘说的不错,自己帮不上忙,什么也帮不上

    “好,有劳冯先生,请务必让小白醒来。”厉长生道。

    他说罢了,对灵雨又道“我去去就回,照顾好陛下。”

    “请太傅放心。”灵雨道。

    她说罢了,拉住了就要离开的厉长生,道“厉太傅,请务必让那些个心怀叵测之人好看。”

    “放心。”厉长生稍微露出一个微笑。

    厉长生招了招手,对喻青崖道“跟我走。”

    喻青崖引着厉长生往朝议的地方而去,还未走进大殿,就听到姜笙钰的声音。

    姜笙钰有些个激动,呵斥说道“你们这是要造反罢莫不是与宛阳王是一伙的”

    “姜王您说的什么话”一个老臣笑着道“这乃是大荆的朝议,要选的也是大荆的新皇。姜王您身为姜国的君主,为何来凑这个热闹还是快快离去的好。”

    “新皇下落不明,”姜笙钰道“你如何便肯定新皇已经仙去我看你与那宛阳王的叛军,指不定就是一伙的,所以才这般肯定”

    “姜王莫要血口喷人”老臣说道“这可是我们大荆的地方,容不得你这个外来的国君撒野”

    “撒野”

    突然一个声音从大殿外传了进来。

    声音虽不大也不高,却掷地有声,叫所有人浑身一个激灵。

    厉长生高大的身影出现,负手站立在大殿门口,低声一笑,道“撒野,这个词用的倒是好。”

    众人都听出厉长生话中有话,但迫于厉长生的威严,竟是谁也不敢轻易出头。

    姜笙钰再看到厉长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立刻冲上去,有些眼睛发酸,低声道“叔叔荆白玉他他”

    “陛下,”厉长生不等姜笙钰说罢,已经朗声说道“陛下已经被救回,此时便在宫中。”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不是跳崖了吗”

    大殿之中喧哗不已,声音吵闹至极。

    姜笙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厉长生,道“真的吗真的吗”

    “是真的。”厉长生点头道。

    荆白玉已然被救回来了,只是多日未醒罢了。

    喧哗之后,便有朝臣大声说道“厉太傅,既然陛下被救回,为何我们只看到了太傅您一个人,却未有看到陛下”

    厉长生淡淡的说道“陛下身体不适,正在疗养。”

    “什么身体不适”

    有人小声嘀咕,道“莫不是摔断了腿脚”

    “嗬,难不成残疾了”

    “从悬崖跳下,能活命已是万幸,恐怕是真的残废了罢”

    众人猜测不已,有人满脸狐疑,有人满脸喜悦。

    先前与姜笙钰对峙的老臣站了出来,道“敢问厉太傅,陛下此时何在卑臣们想要前去探望。毕竟”

    他话锋一转,道“毕竟太傅也应当是知道的,我们大荆无有让一个残疾做皇帝的道理啊。”

    古代人对于残疾是相当具有偏见的,这一点厉长生知道。

    古人将残疾视为老天爷的惩罚,所以不论是先天残疾还是后天残疾,那都是因着触怒了老天爷,才会得到如此的惩罚。

    若是荆白玉摔下悬崖真的残疾,肯定会有大批的朝臣站出来,说是老天爷发怒,觉得荆白玉不配作为大荆的皇帝,所以才会降下如此的灾难。

    厉长生冷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陛下身体不适,所以此时谁也不得打搅陛下。”

    “厉太傅”老臣呵斥一声,道“厉太傅为何三番四次阻拦我们,不叫我们面见陛下莫不是厉太傅觉得,此次你平息叛乱有功,所以便不将我们放在眼中了”

    “呵”

    这段时间,厉长生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如今难得露出愉悦的笑容。

    厉长生笑着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说什么”朝臣们大吃一惊,全无料到厉长生竟是如此傲慢无礼。

    老臣怒吼道“厉长生你太大胆了你莫要仗着陛下先前宠信你,便不将旁人放在眼中你这般阻拦我们面见陛下,是想要囚困陛下,造反吗”

    老臣显然是想要故意曲解厉长生的意思,想要寻找一个由头,趁机合力推倒厉长生。

    厉长生心中再明白不过,却也是不屑一顾。

    厉长生又开了口,还是愉悦的模样,同样的口吻同样的话,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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