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寻到了, 只是”
喻风酌脸上虽有欣喜之色, 却又愁云密布。
厉长生感觉心里“咯噔”一下子, 莫不是寻到的
是尸体
喻青崖已经着急上火,大声说道“爹你别吞吞吐吐的,你倒是快说啊,陛下怎么样了”
喻风酌道“派去的士兵在山谷里寻到了一户人家。机缘巧合之下, 发现陛下竟然住在那户人家里, 只是一直睡着, 未有醒来的征兆。”
“什么意思”喻青崖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 喻风酌的意思是说, 陛下被一户人家给救了, 找到的并不是陛下的尸体。
但陛下一直睡着, 这又是什么意思
厉长生快速翻身上马, 道“这里交给你们, 我先走一步。”
旁人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厉长生已经打马而去,连个火把都未有拿着, 瞬间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中。
“厉太傅危险”
喻青崖在后面大声的提醒,这可是都城旁边, 虽然他们的守城将军已然逃窜,但万一遇到了什么歹意之人, 恐怕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厉长生自然知道危险, 然而他已经顾不得这些, 只要能立刻见到小白, 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马蹄的声音哒哒的连成一片,大营门口守卫的士兵们,远远便看到了有人而来,只是因着太黑,所以有些瞧不清。
他们只听到厉太傅的呵斥之声“速速让开”
士兵们这才发现回来之人乃是厉长生,赶忙大开营门,厉长生的身影仿佛一道急风,毫无停留的席卷而去。
众士兵有些傻了眼,他们一向看到的厉太傅,都是温文尔雅的,笑容不离面,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再温和也无有。
而此时
厉长生快马冲进营地,翻身而下,推开挡在一面的士兵,直接冲进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小白”
“哗啦”一声,帐帘子掀开,厉长生的榻上,果然躺着一个年轻人。
虽不是熟悉而一尘不染的白衣,但那张脸,甚至每一根发丝,厉长生都熟悉到了骨髓之中。
果然是荆白玉。
荆白玉静静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甚至睫毛都不会颤抖一下。
“小白”
厉长生有点双手冰凉,他冲过去,屈膝跪在榻边,抓住了荆白玉的手。
只是月余不见罢了,厉长生感觉荆白玉瘦了许多,连手也消瘦了不少。
荆白玉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仍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仿佛在埋怨厉长生离开的过久,竟是不愿意睁眼瞧他一瞧。
厉长生心中止不住慌了神儿,快速的伸手探了探荆白玉的脉搏。
脉搏微弱,却还在轻轻的跳动着。
呼吸亦是如此,感觉时有时无的样子。
“小白,我回来了。”厉长生死死握着荆白玉的手,放在唇边用力吻了两下,道“小白,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算是我求你。”
“小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好不好”
喻青崖与喻风酌回到大营,立刻便往厉长生这面寻来。还未进去,在营长外面,就听到厉长生断断续续的声音。
喻青崖嗓子里有点发堵,掀起帘帐的手亦是僵硬起来。
喻风酌侧目看了他一眼,道“不进去看看”
“我”喻青崖犹豫着,低声说“不忍心看。”
喻青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听了喻风酌的叙述,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着实不忍。
那日荆白玉被迫上了山顶,因着不想成为厉长生的拖累,不想做俘虏,干脆从山崖处跳了下去
自尽。
荆白玉也算是福大命大,山崖之下草木丛生,崖壁上也都是歪长得茂盛大树,缓冲了下坠的力道,荆白玉滚落下来之时,竟是还残存着一口气息。
有樵夫从这里经过,看到一个穿着体面的少年人昏倒,浑身伤痕累累,当下赶忙将那少年人背起,带回了家中。
樵夫夫妇两个常年在山中生活,医术并不精通,但是包扎止血一类的事情还是会的,给荆白玉处理了一番伤口,以为他很快就能恢复。
乍一听那樵夫夫妇十足心善之人,其实也并非如此。若不是那樵夫看着荆白玉穿着体面,哪里会伸这把手,将人带回来救治
樵夫与妻子说,你瞧这年轻人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若是他醒了,知道我们乃是他的救命恩人,定然会许诺我们大量的金银珠宝作为回报,到时候就再也不愁吃不愁喝。
樵夫以为自己救回来一个金元宝,每日里殷勤备至的给荆白玉熬药换药,就盼着这有钱的少年人能早点醒过来。
只可惜,荆白玉却一直未有苏醒,便这般一连睡了无数个日头。
樵夫甚至怀疑,自己救回来的是一具尸体,并不是个大活人。
可白衣少年还有呼吸,还有脉搏,明明是活生生的存在
樵夫几次有些个不耐烦,想要将荆白玉干脆扔掉算了,什么金元宝,明明是个衰神,凭白给他吃了这般多的药材。
就在这个时候,喻风酌派去的士兵,在山谷搜索之时,遇到了正在发愁的樵夫。
若是再晚一步,也不知道荆白玉是否真的会被丢弃到树林之中。
士兵们大喜过望,赶紧带着荆白玉回了大营,将消息告知了喻风酌。
“进去看看罢。”喻风酌道。
他说罢,撩开了营帐的门帘子,率先走了进去。
喻青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走了进来,局促的站在门口位置。
厉长生听到有人进来了,却未有回头,这种时候,其他的事情,已经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厉长生握着荆白玉的手,一直在低语着,道“小白,睁一下眼睛可好看看是长生回来了”
“厉太傅,”喻风酌走上前去,道“陛下如今尚存一口气,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冯陟厘先生就在都城的皇宫之中,若是我们能尽早攻入皇宫,说不定”
喻风酌一言中的,厉长生果然瞬间便有了反应。
厉长生缓慢的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说的对,我们必须要尽早进入都城才可。”
喻青崖站在旁边,道“如今天还未有天堂,援军还在路上,我们的士兵没有都城内的叛军多,是打不过的。再等一等,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啊。”
“小白不能再等了。”厉长生低声道“若是因为我的耽搁,让小白处于危险之中,决计不可”
喻风酌道“厉太傅可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们尽早入都城。”
“集结兵力。”厉长生道“那守城将军可有活埋了”
“已经埋了。”喻青崖听得一个激灵,道“莫不是太傅又要活口了那将军估摸着已经死透了,救不活的。”
厉长生冷笑一声,道“留什么活口只需要他一颗脑袋瓜子便是。”
“这”喻青崖感觉一阵冷风从门帘子窜进来,说不出的凉意。
厉长生道“快去将守城将军挖出来,将他的人头带来。然后集结兵力,我们眼下便去城门下叫阵”
喻青崖显然觉得这办法不靠谱,但喻风酌却不多说,只是恭敬的一抱拳,道“是。”
“爹”喻青崖跟着喻风酌出来,还有些个犹豫,道“就差这一节骨眼了,万一”
“放心好了。”喻风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不能跟着你去,自己小心一点,莫要叫我担心。”
“我知道了。”喻青崖道“不就是挖个人头出来吗这小孩子过家家的事情,我还能办不好爹你只管去调兵便是,不用管我。”
“小心。”喻风酌还是不放心,低声说。
喻青崖骑上马匹,只是带了几个亲随,快马加鞭离开营地。
厉长生要提前叫阵,喻风酌负责将他们所有的兵力集结起来,然后带上所有的火把,临时用粗壮的树枝串起。
喻风酌准备好之时,便瞧厉长生已然走出了营帐,怀中打横抱着荆白玉,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喻风酌立刻牵了马匹过来,将马缰交给厉长生。
厉长生抱着荆白玉上了马,让昏迷不醒的荆白玉靠在自己怀中,又拉过厚重的披风,盖在荆白玉身上,仔细的一点点掖好。
厉长生温柔的低声道“小白,我带你回家。”
荆白玉缓慢的呼吸着,仿佛听不到了厉长生的声音,只有鬓发被夜风吹拂的飘舞不断。
厉长生搂住身前的荆白玉,在他的鬓发处轻轻的吻了一下,道“我们回家”
一切准备妥当,厉长生摆了摆手,喻风酌当下下令,士兵们立刻快速往都城城门扑去。
“不好了”
“厉长生带人打了过来”
“打来了”
守城士兵急匆匆骑着马匹而来,一路高声大喊着,惊醒了一片梦中之人。
“怎么可能”校尉披着衣服坐起身来,道“不是说厉长生的援军,明日天亮才会到如今这才什么时辰这怎么可能”
“校尉大人千真万确”士兵颤巍巍跪在地上,吓得现在还在不停筛糠,道“恐怕是厉长生那奸贼,故意散播的假消息,想要我们放松警惕。城门下已经被厉长生的援军给包围了那漫山遍野的,都是他的军队,恐怕足足有十万余人啊,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什么”校尉喃喃的说道“消息是假的”
他这般仔细一思索,也觉得很有可能,那厉长生可是出了名的奸诈狡猾。
“愣着做什么”校尉一脚踹翻跪在跟前的士兵,道“去找将军请将军立刻拿主意啊”
“将军”
士兵被踹的王八大翻个,顾不得太多,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颓丧的说道“校尉大人,将军将军跑了”
“你说什么”校尉一愣,立刻跳将起来,一把抓住士兵的衣领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道“你这竖子,竟敢扰乱军心,胡言乱语”
“小人不敢胡说啊,不敢胡说。将军已经跑了,根本不在。小人方才已经去寻过,哪里都寻不到将军的人影。有守城的士兵说,将军方才前去巡逻,出了城便没有再回来,只带了几个亲随而已。”
暴怒的校尉终于安静了下来,满脸的怔愣和不敢置信。
跑了
将军跑了。
宛阳王被擒。
如今厉长生的援军兵临城下。
他们占领了都城,又有什么用处
只是死路一条罢了。
校尉心中瞬间涌上各种情绪,又是害怕又是狠戾,当下呵斥道“愣着干什么,快随本校尉上城楼去一看究竟”
“是。”士兵垂着头道。
校尉急匆匆穿上铠甲,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城门楼,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口气跑到楼顶,无需多言,只是那么往下一俯瞰
“嗬”
校尉狠狠的抽了一口冷气,四下里黑洞洞的,却有无数的火把光芒,从城门楼下蔓延开来,一直通向最为遥远的天边。
这星星点点的火光,虽无有办法将黑夜撕碎,却足以让黑夜颤抖战栗。一时间只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壮阔与肃杀。
校尉心中那最后的狠戾,最后想要鱼死网破的决心,顿时化作乌有,不争气的腿肚子有些转筋。
在这个世上,不怕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每个人嘴里说着不怕死,可是到临头,仍是被心中求生的欲望,撼动了最后的尊严。
“怎么办”
“怎么办”
校尉六神无主,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整个人迷茫不已。
对比于校尉的紧张,其实城门下的喻青崖亦是如此,紧张的双手冰凉,整个人差点子就要打颠儿。
喻风酌驱马过去,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喻青崖的肩膀上,笑着说道“这便害怕了崖儿不是自称天不怕地不怕的”
“呸”喻青崖横了他一眼,说“什么害怕,我就是冷的,这么冷的天,冻死我了。”
“披着两个披风还冷”喻风酌笑着道“那你过来,让爹抱一抱你就不冷了。”
喻青崖又横了一眼喻风酌,道“现在没心情与你开顽笑。”
喻青崖说着,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厉长生。
厉长生骑在高头大马上,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荆白玉。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里的温柔似水,然而一路上都不曾瞧旁人半眼,只是一直垂头瞧着怀中的荆白玉,时不时的给荆白玉掖着披风,以免他会被寒风吹着。
莫名的,喻青崖感觉眼睛有些酸疼,恐怕是被冬风给刮的。
厉长生一直低头瞧着荆白玉,仿佛若是他不这般盯着,恐怕会错过荆白玉睁眼的瞬间。
只可惜,荆白玉并未有要睁眼的趋势。
厉长生忽然开了口,道“将宛阳王带出来。”
喻风酌立刻说道“是,太傅。”
一声令下,宛阳王被两个士兵给抬了出来。
如今宛阳王两条腿皆受了伤,那模样狼狈不堪,根本无法走路,整个人病怏怏不说,还一惊一乍。
“不要杀我”
“放开我”
“我要登基了,我是皇帝,你们敢对我不敬”
“放开我我的腿”
宛阳王的喊声在夜幕之中着实刺耳,瞬间吸引了城门楼上的那些个叛军。
校尉扶着城墙往下瞧去,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可不就是他们的大王。
“大王”
校尉一阵欣喜,如今将军逃走,这都城之内,便只剩下校尉是最大的官儿。而校尉心中根本未有主意,全不知眼下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此时此刻,校尉突然瞧见了他们大王,顿时来了希望,总觉得大王见多识广,定然能叫他们化险为夷。
“大王”
校尉举着手朝下面呼喊着,满脸的喜悦。
宛阳王来不及去看城门楼上之人是谁,就听到旁边的厉长生,又淡淡的开了口。
厉长生毫无语气,根本不瞧宛阳王一眼,道“杀了。”
只有两个字,言简意赅,毫无废话。
宛阳王大喊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着厉长生,颤巍巍道“厉长生我是宛阳王城里都是我的军队你不怕杀了我,小皇帝会没命”
宛阳王显然还不知道荆白玉被逼的跳崖自尽的事情,而也未有看到,厉长生怀中小心翼翼抱着的人是谁
荆白玉靠在厉长生怀中,被披风挡住了大半张脸,这会儿天色太黑,的确很难分辨是谁,而宛阳王也无心分辨那是谁。
“你若是杀了我荆白玉就会没命的”
“哈哈哈,我一定会叫荆白玉给我陪葬”
“让人将他碎尸万段”
“嗬”
宛阳王自觉捏到了厉长生的命脉,然而他全不知,自己在剜厉长生的逆鳞。
厉长生面色虽然还是那般平静,然而他额间与手背上的青筋,已然尽数跳了起来。
不等宛阳王嘶喊结束,厉长生忽然伸手抽出腰间佩剑,银光映着璀璨的火光,锋利的宝剑,一下子穿透了宛阳王的喉咙。
“大王大王”
城门楼上的校尉大喊着,因着实在是太黑,他根本看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可直觉告诉他,绝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宛阳王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厉长生。
厉长生面色冷淡,平静的道“你没这个资,提起小白的名字。”
宛阳王在临死的这一刻,已经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却十足巧合的注意到了厉长生怀中靠着的那个少年
“荆”
只一个字,宛阳王睁大眼睛,直愣愣的倒了下去,脖颈间一股股的鲜血不停的流淌着。
厉长生垂眼瞧着,道“砍下他的脑袋。”
血粼粼的脑袋,却不只是一颗。还有将军的脑袋,与宛阳王的并列而放,展示给城楼上的众多叛军。
“厉长生”
“厉长生你疯了”
“你竟敢”
城门楼上的校尉终于看清了情况,厉长生已经毫不手软,一下子砍杀了他们大王。
按理来说,宛阳王在厉长生手中,那是最对的筹码人质,是可以拿到主动权的。
可眼下,厉长生却一剑杀了宛阳王,毫无一丝犹豫。
难道说
校尉心中忐忑不安,害怕的浑身颤抖起来。
为何毫不犹豫,因为厉长生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完了”校尉喃喃自语。
厉长生带来了援军,早晚都能攻破城门,他们的确是没什么可害怕的,还需要什么人质
校尉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原来消息真的是假的,怪不得将军要逃跑,因为再不逃,可能就真的要玉石俱焚
厉长生冷漠淡然的抬头看着高耸的城门,其实这黑夜之间,根本未有太多的士兵,厉长生的援军也根本未有抵达。
厉长生叫人带上尽可能多的火把,将火把用树枝串起来,这样一来,每个人都能举无数只火把,仿佛千军万马真的来到。
天色太黑,城门又高,叛军本就无法看的太清楚,再加上他们慌乱不堪,还能顾及到什么
厉长生是故意斩杀宛阳王的,第一是为了荆白玉,第二是为了扰乱叛军的军心,第三则是为了让叛军小心,他们的援军已经来到,所以毫无顾虑。
厉长生整理了一下荆白玉的披风,突然朗声说道“陛下在此宛阳王叛变造反罪大恶极,若是有跟随宛阳王冥顽不灵者九族皆斩”
“是皇上”
“真的是皇上”
“校尉,现在怎么办啊”
城门口上的士兵全都慌了神儿,他们扒着城墙仔细的往下看去,果然隐约瞧见厉长生的马前坐着一个少年,模样酷似新皇荆白玉。
那少年的确是荆白玉无疑,只可惜,荆白玉并无知觉。
“嗬”校尉倒抽一口冷气,双膝一软,不自觉得便倒在了城墙旁边,再也站不住,自言自语的说道“真的是皇上完了完了皇上被找到了。”
将军带人将小皇帝荆白玉逼的跳崖,这消息城外的人不知道,但是城内的人是无有不知的,校尉也不例外。
然而如今小皇帝荆白玉回来了,如此命大,竟然回来了
这是天意
校尉颓废的站不起来,道“这就是天意天意啊”
士兵们乱成了一锅粥,道“校尉,怎么办啊我们还有妻儿老小,我们不想死啊。”
不想死
谁会想死呢
校尉亦是如此。
士兵们七嘴八舌的说道“校尉,别坚持了。我们这是为了谁啊,打开城门罢,指不定还能活命啊。”
“是啊,开城门罢”
“我们不想死啊。”
城门楼上,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是却连成了一片,让城门楼下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轰隆隆”的声音传出。
在朝阳升起之前,城门仿佛巨大野兽的血盆大口,缓慢的,一点点
打开。
城门内的叛军纷纷扔下兵器,颓废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喻青崖前不久才双手冰冷至极,而眼下却感觉周身血液沸腾,兴奋的低声道“爹成了真的成了”
厉长生抱紧怀中的荆白玉,难得亦是有些个兴奋,低声道“小白,我带你回家。我们现在就去找冯陟厘,冯先生一定能治好你,一定能”
叛军缴械投降,被一个个捆绑起来,场面极其壮观。
这一忙乎,眼看着日头升起,天色终于大亮。难得的,今日竟是个大晴天,灿烂的日光,叫人不敢直视。
火把已经熄灭,厉长生零零星星的军队,站的着实非常稀疏。
“这”
被绑住的校尉一脸迷茫,不敢置信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个回事无需旁人解释,校尉其实心中有数。
中计了。
然而眼下再说什么,已经无济于事。
城门被打开,武器被收缴,叛军一个个被捆绑。厉长生每一步都打算的十足缜密,根本不给校尉恍然大悟和反扑的机会。
校尉愤恨又颓废,一句话不说,垂着头跪在地上。
“入城”
厉长生挥手说道。
皇宫之内一片萧索,就算日头升起,也无有宫人走动,仿佛空无一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有朝臣尽数被困在皇宫之中,这么些日子过去,谁也不能离开皇宫大殿一步。
“吱呀”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是沉重殿门被打开的声音。
朝臣们心惊胆颤,一个个警惕的望向大门口,生怕是宛阳王带着人走进来,那一切可就真的完了。
“嗬”
“厉长生”
“是厉太傅”
“是厉太傅啊”
朝臣们喧哗起来,从未有一次,见到厉长生这般亲切的,他们的呼声急迫的厉害。
有人已经喜不自禁,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道“是厉太傅厉太傅来了太好了”
厉长生有些气喘,他是一路跑过来的,推开殿门,目光在众多朝臣中一溜。
准确无误的寻到了角落中的冯陟厘。
冯陟厘也被关押在此,手脚皆是被绑着,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
“厉太傅,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快快,太傅,请帮老夫解开束缚。”
“太傅,先帮老夫,老夫上了年纪。”
一连串亲切的声音,众人被绑着手脚,无法快速移动,却都费尽全力,朝着厉长生聚拢。
厉长生根本未有瞧他们一眼,拨开人群,冲了过去,用刀子割开冯陟厘的束缚,道“冯先生,快跟我走”
冯陟厘眯了眯眼睛,二话不问,立刻与厉长生一道出了大殿。
“厉太傅”
“莫要走啊”
“请给我们松绑”
厉长生无有回头,丝毫留念都是没有,仿佛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厉太傅”
“厉太傅这是在做什么”
“还是这般的目中无人”
“这样太可恶了”
一群愤怒的声音,在厉长生离开之后,骤然越来越大。
喻青崖踩着方步,晃晃悠悠走进大殿,道“谁目中无人谁太可恶了”
喻青崖的出现,让他瞬间成为了万众瞩目的中心。
“是喻公子”
“喻公子,太好了,快给老夫松绑。”
“喻公子,您还记得我吗快给我松绑,我们以前喝过酒的。”
争先恐后的声音络绎不绝。
喻风酌跟在喻青崖身后走进来,止不住摇了摇头。
“给你松绑”喻青崖侧头去看那个叫的最欢实的人,道“你方才不是在辱骂厉太傅吗可是太傅让我过来救你们的。你却不领情,我还救你干什么”
“我”
那人一愣,赶忙摇头要成了拨楞鼓,道“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辱骂太傅,我方才只是太着急了。”
“他骂了”
旁边一个人眼珠子滚动,道“他骂了我听到了。喻公子,你快先给我解绑罢。我的手,恐怕都要断了。”
喻青崖微微弯腰,不过锋利的刀子却不是冲着绳索而去,反而差点扎在那人的胳膊上。
那人吓了一跳,大喊着“喻公子请你看清楚啊,莫要割伤了我。”
“我看的非常清楚啊。”喻青崖冷笑着说“我可记得你呢,上次是不是你,背地里骂我爹的”
“什么”那人一脸迷茫。
喻青崖道“说我爹是离国人,一直留在大荆,绝对是心怀叵测,肯定是个细作什么的。”
“不不,我没有说过。”那人连忙摇头,道“一定是个误会。”
喻风酌以前的确就是个细作,不过现在是正正经经的以离国人身份留在大荆。周围难免会有些个流言蜚语,平日里喻风酌就当没听到,但喻青崖听了却觉得十足胸闷气短,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自然要好好的整治报复一番。
喻风酌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崖儿,给他们解绑罢。”
喻青崖回头瞧了他一眼,道“我这里给你出头,你却装成好人的模样,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阴险。”
喻风酌有点哭笑不得,道“什么好人不好人的。我们处理完了这里,还要去与厉太傅汇合。”
“对了”
喻青崖表情变得严肃了几分,厉长生带着冯陟厘去给陛下治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
想到这里,喻青崖便感觉什么开顽笑的心思也无,心中只剩下浓浓的忧虑。
厉长生将冯陟厘一路拽走,道“陛下情况不好,坠崖后昏迷不醒,如今也不曾睁过一次眼睛。”
冯陟厘知道情况紧急,所以根本不多问其他,虽心中好奇,却也只是先问荆白玉昏迷后的症状等等。
两个人进了大殿,果然看到荆白玉躺在龙榻之上。
灵雨已经回来了,哭得几欲昏厥,伏在榻边抽抽噎噎,道“陛下陛下您睁开眼睛罢,求您莫要如此狠心啊”
灵雨被困宫中,听闻姜笙钰带着荆白玉逃出的消息,还在满心欢喜当中,却不料转眼传来了荆白玉跳崖的消息,让灵雨当成昏厥过去。
“让开。”
冯陟厘大步而入,语气平静的挥了挥手。
厉长生将灵雨带到一面,道“冯先生,请快给小白医治,小白为何总是不醒”
“厉太傅。”
喻青崖隔了一会儿走进来,瞧了一眼殿内紧张的气氛,有些欲言又止。
厉长生转头去瞧他,道“何事。”
喻青崖道“那些个朝臣说是要朝议”
灵雨急了眼,道“陛下还未醒来,朝议什么”
朝臣们被围困起来,心中多有怨念,当然他们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便将所有问题都推到了身为新皇的荆白玉身上。
如今荆白玉坠崖,朝臣们只听说荆白玉死了,根本没有听说荆白玉被救起的消息,便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想要聚集在一起,展开朝议,拥立新皇上位。
灵雨一向不问朝事,可她机灵的厉害,一听便觉得这事情有蹊跷。
厉长生眯着眼睛,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难以掩藏的煞气。那些个朝臣想做什么,厉长生自然一清二楚。
荆白玉一直想要力挽狂澜,自从作为太子掌管朝政开始,招惹了多少人的不满可想而知。如今是大好时机,找一个听话的皇帝,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迫不及待。
冯陟厘给荆白玉诊着脉,道“厉太傅可先行处理琐事,左右这面为陛下诊治的事情,厉太傅是帮不上忙的。”
厉长生望着榻上的荆白玉,他是根本不舍离开一步的。然而冯陟厘说的不错,自己帮不上忙,什么也帮不上
“好,有劳冯先生,请务必让小白醒来。”厉长生道。
他说罢了,对灵雨又道“我去去就回,照顾好陛下。”
“请太傅放心。”灵雨道。
她说罢了,拉住了就要离开的厉长生,道“厉太傅,请务必让那些个心怀叵测之人好看。”
“放心。”厉长生稍微露出一个微笑。
厉长生招了招手,对喻青崖道“跟我走。”
喻青崖引着厉长生往朝议的地方而去,还未走进大殿,就听到姜笙钰的声音。
姜笙钰有些个激动,呵斥说道“你们这是要造反罢莫不是与宛阳王是一伙的”
“姜王您说的什么话”一个老臣笑着道“这乃是大荆的朝议,要选的也是大荆的新皇。姜王您身为姜国的君主,为何来凑这个热闹还是快快离去的好。”
“新皇下落不明,”姜笙钰道“你如何便肯定新皇已经仙去我看你与那宛阳王的叛军,指不定就是一伙的,所以才这般肯定”
“姜王莫要血口喷人”老臣说道“这可是我们大荆的地方,容不得你这个外来的国君撒野”
“撒野”
突然一个声音从大殿外传了进来。
声音虽不大也不高,却掷地有声,叫所有人浑身一个激灵。
厉长生高大的身影出现,负手站立在大殿门口,低声一笑,道“撒野,这个词用的倒是好。”
众人都听出厉长生话中有话,但迫于厉长生的威严,竟是谁也不敢轻易出头。
姜笙钰再看到厉长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立刻冲上去,有些眼睛发酸,低声道“叔叔荆白玉他他”
“陛下,”厉长生不等姜笙钰说罢,已经朗声说道“陛下已经被救回,此时便在宫中。”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不是跳崖了吗”
大殿之中喧哗不已,声音吵闹至极。
姜笙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厉长生,道“真的吗真的吗”
“是真的。”厉长生点头道。
荆白玉已然被救回来了,只是多日未醒罢了。
喧哗之后,便有朝臣大声说道“厉太傅,既然陛下被救回,为何我们只看到了太傅您一个人,却未有看到陛下”
厉长生淡淡的说道“陛下身体不适,正在疗养。”
“什么身体不适”
有人小声嘀咕,道“莫不是摔断了腿脚”
“嗬,难不成残疾了”
“从悬崖跳下,能活命已是万幸,恐怕是真的残废了罢”
众人猜测不已,有人满脸狐疑,有人满脸喜悦。
先前与姜笙钰对峙的老臣站了出来,道“敢问厉太傅,陛下此时何在卑臣们想要前去探望。毕竟”
他话锋一转,道“毕竟太傅也应当是知道的,我们大荆无有让一个残疾做皇帝的道理啊。”
古代人对于残疾是相当具有偏见的,这一点厉长生知道。
古人将残疾视为老天爷的惩罚,所以不论是先天残疾还是后天残疾,那都是因着触怒了老天爷,才会得到如此的惩罚。
若是荆白玉摔下悬崖真的残疾,肯定会有大批的朝臣站出来,说是老天爷发怒,觉得荆白玉不配作为大荆的皇帝,所以才会降下如此的灾难。
厉长生冷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陛下身体不适,所以此时谁也不得打搅陛下。”
“厉太傅”老臣呵斥一声,道“厉太傅为何三番四次阻拦我们,不叫我们面见陛下莫不是厉太傅觉得,此次你平息叛乱有功,所以便不将我们放在眼中了”
“呵”
这段时间,厉长生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如今难得露出愉悦的笑容。
厉长生笑着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说什么”朝臣们大吃一惊,全无料到厉长生竟是如此傲慢无礼。
老臣怒吼道“厉长生你太大胆了你莫要仗着陛下先前宠信你,便不将旁人放在眼中你这般阻拦我们面见陛下,是想要囚困陛下,造反吗”
老臣显然是想要故意曲解厉长生的意思,想要寻找一个由头,趁机合力推倒厉长生。
厉长生心中再明白不过,却也是不屑一顾。
厉长生又开了口,还是愉悦的模样,同样的口吻同样的话,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