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小说:让春光 作者:这碗粥
    徐阿蛮一早起来开始忙碌。

    慕锦推轮椅到厨房外。明明是心仪的姑娘, 他也能硬生生鼓出一阵不快。他顺了顺气, 笑问“今天来不来给我添柴”这一记遮掩双眸的笑容,十分狡诈。

    徐阿蛮木然“对不起, 二公子,我要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他挑起眉峰“听着不是那么情愿啊。”

    “愿, 情愿, 我是二公子的贴身丫鬟,哪敢不情愿呀。”她端着一大篮子的菜叶走出来。

    慕锦蒙了帕子,侧耳细听她的动静。

    他没有说话, 她也不开口。

    秋风拂进二人之间。

    凭着心中所想,慕锦似乎见到了她发丝轻舞,鼓腮闷气的俏丽。自重逢以来, 他至今未曾正经看她一眼, 饶是平时, 见着她也心念微动。这时见不到了,更是想念得很。“咳咳。”他咳了两下, “过来。”

    徐阿蛮放下了手里的菜, 抬起头。

    这张盲帕选的色泽过于雪白,衬得二公子的脸在阳光下更加晶莹。她暗叹了一声气, 现在对二公子越来越撒不出脾气了,想起他因她的疏忽而走火入魔,她心中便有内疚。既是内疚, 就尽量顺着他的要求。她起身, 走到轮椅边。

    慕锦探手“人呢”

    徐阿蛮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被一把握住。

    二公子喜爱揉捏她指腹的习惯延续至今。

    她刚刚洗了菜,清凉的井水浸在掌心,带走了温热。

    慕锦触到一片凉意,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冷”

    “现在是秋天,二公子。”徐阿蛮平静地回答“再过个把月就入冬了,会越来越冷的。”

    话虽这么说,可面前的是自己的心上姑娘,再气她不开窍、不识趣,也要照顾她吃好穿好。知她是不解风情的性子,就算让她忙死,她也未必能识破他的心意。他将她冰冷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转头向西北方,喊了一声“寸奔。”

    忠心的寸奔随时待命,房门立即打开,“二公子。”

    慕锦说“给她烧热水,别让她再碰凉水。”

    “是。”寸奔应声。

    待掌心里的小手回暖,慕锦才放开了徐阿蛮。他抬了抬头,在漆黑之中勾勒她的轮廓,“伺候我是你的份内之事,但你要照顾自己的身子。我只有一个贴身丫鬟,你累垮了,上哪找人去”

    徐阿蛮点头,“是,二公子。”

    慕锦又说“虽是中秋之宴,但今时不同往日,别铺张浪费了,几人份量即可。”

    “是,二公子。”

    他表现得有些过分关心了,于是他坐直身子,云淡风轻地说“去忙吧。”

    徐阿蛮退下了。

    她负责做菜,寸奔在旁烧水,二人难免聊几句。

    慕锦听着又不对劲了。她这时没有谄媚,和跟他说话时那种委屈求全的狗腿样很不一样。他又喊了一声“寸奔。”

    “在。”寸奔走出来。

    “你光会烧水,帮不上忙。”慕锦说“到山下请一个大婶,给她打打下手。”

    “是。”

    寸奔离开之后,慕锦又喊了一声“你也出来。”

    “二公子,稍等。”徐阿蛮的话从里面飘出“我先把菜盛到碗里,不然就糊锅了。”

    “哦。”她不听他的命令,他反而弯起了笑。

    除了听戏,慕锦没有见过其他的真情男女。既是真情,当然是他心情怎么舒坦怎么来了。

    徐阿蛮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揣测二公子的心思,她忙得团团转,满脑子的鸡鸭牛羊。末了,还要给二公子做一份中秋小饼。

    山下来的那位大婶是另一村子的,才听闻山上这一户人家,问“小姑娘,今天这几口人的饭菜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忙啊”

    徐阿蛮“嗯”了一声。

    “你们这儿要不要多请一个丫鬟啊”大婶走近徐阿蛮身边,降了音量“瞧那位随从,长相气质非常人所及,我猜你家公子是大户人家啊,是不是多几个丫鬟伺候才好呐。”

    徐阿蛮摇了摇头。二公子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大婶深深叹气,讲起自家的清贫生活,说“多一个子女就多一张嘴吃饭,我跟我那老伴”

    话未说完,寸奔冷然的声音从门外飘过来“徐姑娘,二公子说午时开饭。”

    大婶连忙闭上了嘴。又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你们的随从说话的语气和主子似的。”

    徐阿蛮不予回应。

    大婶讨了个没趣。

    下山前,大婶丢下一句“小姑娘,听大婶一句劝,这些公子哥就算相中一个姑娘,也是贪图新鲜。你一个人霸占了丫鬟的位子,新鲜不了多久啊,不如多几个姐妹,一人做一道菜,省时又省力,哪用请我这妇人上山帮忙呢,是不是”

    大婶见徐阿蛮是个小姑娘,才从这边劝说。要是这姑娘自述做不来这么多活,也许这家主子就多请一个丫鬟了。

    徐阿蛮听得懂这话的意思。

    可是,她又不奢望二公子的未来。

    二公子想贪图就贪图吧,她当丫鬟的,又反抗不了当主子的。

    慕锦比徐阿蛮更介意大婶的话。这是明明白白在说他将来会始乱终弃。

    他冷峻的脸向着大婶的背影。

    大婶如芒在背,险些摔了一跤。回头望见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眼睛蒙了帕子,她才知,这家公子残废又瞎眼。她急急向外跑。

    直到山头没了脚步声,慕锦才转回头。他在原地候了许久,没有听见徐阿蛮有异常。

    吃饭时,她上菜、舀汤井井有条,坐在旁边跟他讲话“二公子,这是你喜欢的肚尖。”尾音似乎还有些笑意。

    慕锦一肚子火,升上胸腔,又盖回肚子里。

    这里的几个男人,深知慕二公子的脾性。

    林意致至今未娶,孤身一人。他可以凭对甄月山的思念度日。

    泡药浴的时间里,林意致劝说“治病首要是舒心。别闷声闷气。她人是你的,你将来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她耗。她要再不开口,大不了就熬死她。”

    “多将心思放在给我治病上。自己一门亲事都讨不到,出什么鬼主意。”药浴熏得慕锦面目狰狞。

    “凭为师的才貌,娶妻生子那是眨眨眼的事。”林意致慢条斯理地说“我救过多少貌美如花的女子,以身相许的更是不计其数。可惜,都不是那一个。”

    “若有选择,我也不希望是这一个。”事已至此,没得选了。

    “我觉得徐姑娘人挺好。”

    “这件事我知道,不劳师傅惦记。”

    “酸不溜秋的,给你添一把柴。”林意致说“徐姑娘人也挺笨的。”

    自己的姑娘轮不上其他人说她一句缺点。慕锦哼了哼“她聪明的时候你没见到,机灵着呢。刀子再钝也有磨利的一天,给她些时间。”

    也许是因为圆月的清辉,徐阿蛮觉得二公子的双眸有了几许浅亮的光泽。她重新给他系上盲帕,打上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慕锦尤其喜欢她的手艺,左手把玩蝴蝶结,说“今年的中秋冷清了。”

    林意致摆手“对我来说,很热闹了。”他将往年和林季同赏月的琐事讲了出来。

    慕锦笑问“福寨现在如何”

    “一切安好。”林意致执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片,“嗯,味道鲜甜。太子的心思一直追随着你,其他人他也看不上。”

    这句话颇有些古怪,徐阿蛮觉得嘴里的鲜汤也有了怪味。

    林意致没有多谈林季同,反而讲起江湖轶事。

    真正的江湖比戏话里更浮夸,抑扬顿挫的低嗓幽然飘在空中。讲到精彩处,林意致忽然止住了,眼睛微眯。

    徐阿蛮听得入神,这一中断,她抬头看了林意致一眼。

    瞬间,寸奔收起了筷子。

    慕锦捉住了徐阿蛮的手,“一会儿有什么事,别离开我的身边。”

    徐阿蛮跟着这句话而提起了一颗心。

    安静了许久,她见到汤汁上漂浮的肉碎轻轻晃动。面前三个男人的表情十分安静。安静得很不寻常。

    寸奔执剑,说“二公子,此人冲这里而来的。”

    “嗯。”慕锦一直没有松开徐阿蛮的手,轻捏安抚她,说“没事,就一匹马。”

    竹林飒飒,溪水潺潺。除此之外,徐阿蛮什么也没有听见。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在山林中响得宛若一首镇魂曲。她敛起表情,和其余三人一样,不发一言。

    骏马一声长嘶,马上的人没有发出声音。直到一个浓雾般的身影出现在竹林边。

    慕锦侧耳“这脚步声哪里听过。”

    马匹嘶鸣,来者披一件斗篷。斗篷迎风而起,张牙舞爪地裹住他魁梧的身子。踏进几步,他脸上暗影重重,说“二公子。”

    这是丁咏志。

    林意致神情一松,笑了“团圆之夜不在家中吃饭,跑上山来,不会是尚书大人将你赶出了府吧。”

    “我这趟前来,是”丁咏志看一眼徐阿蛮。她在他的眼里,依然是外人。

    徐阿蛮接收到他的暗示,主动开口“二公子,我先退下了。”

    慕锦松开了她,“备多一副碗筷。”

    “是。”她起身离座。

    丁咏志衡量厨房到院落的距离,再判断普通人能否听见石桌上的要事。

    丁咏志沉默的时间有些久,慕锦察觉到了,说“无妨,说吧。”

    丁咏志月色下的一张脸,各种情绪交杂,眼底映月翻浮。他在寸奔和林意致之间落座,面向慕锦,又低又慢地说“四皇子。”

    他唤回了慕锦真正的称呼。

    此言一出,慕锦忽然有了预感。

    丁咏志说“皇上驾崩了。”

    慕锦的眉心显而易见地起了一道折。

    林意致执起酒杯的手定在了半空。

    寸奔看着丁咏志。

    丁咏志将这三人的表情一一扫过,“一个时辰之前的事。”

    这事发生得极为突然。

    从蓝公公急召御医进宫,到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出,也就一个多时辰。

    过程更是极为玄乎。蓝公公说,皇上正在御花园赏月,闻见一阵花香,他叹“这正是月山生前的味道。”

    话说了没多久,皇上忽地伸手向前方,喊了一句“月山。”脚下趔趄,一步踏空,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不仅蓝公公,在场的宫女太监,说词和蓝公公一样。众人清晰听见皇上深情地呼唤前皇后的姓名。

    皇上之前生病,也正是因为在御花园跌了。

    这又是一跤。御医说,皇上这是皮外伤,不知何故而昏迷不醒。御医们除了跪地磕头,别无他法了。

    就连国师、神官也到了。

    丁咏志叹气“招魂术、通灵术,宫里阴风阵阵,也没能唤醒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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