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从翰林院回来, 见姜淮等在他院子里, 好似有话要对他说。
“回来了, 煜儿, 来, 坐。”姜淮挥袖示意姜煜坐在他身边。
“煜儿, 你早已过了廿一的生辰,年纪也不小了。”
姜煜瞧过来, 眼里尽是明悟, “父亲,有话便直说吧。”
“咳咳。”姜淮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爹在想, 你也该考虑考虑婚事吧”还不待姜煜说什么,姜淮又补充,“在你爹面前, 就别拿先立业后成家那一套来糊弄我。”
姜煜心里想着宁姒,并不为姜淮过问婚事而着恼,“父亲,你是有什么主意了”
“事情是这般的。沈家二房不是和宁家婚事没成吗沈寺卿昨日还与我喝酒,言语之间有意与我们家结亲。”
见姜煜神色微变,姜淮担心姜煜是看不上沈烟萝,便解释道, “沈家那个姑娘, 和宁家小郎没相看上, 可这也不是沈姑娘的过错。你可别”
“我知道, 父亲。”姜煜有些头疼,“可我与阿澈交情甚笃,再与沈姑娘相看,岂不尴尬”
“尴尬什么尴尬京城这个圈子里头,谁不认识谁若是一家没相看好,难不成还不能与别家相看了”
姜煜犹豫着是否要将他与宁姒的事情告诉姜淮。
“你先前一句话就将嘉明郡主拒了,如今又是一个沈家的姑娘,你可别动不动就拒之门外,这般撕破脸皮,之后我们姜家和沈家不来往了不成”
“父亲,孩儿并非没有见过沈二姑娘。”姜煜没留丝毫余地,“我对她无意。”
“你这孩子,都还没有深入了解,便一口一个不喜欢。”姜淮气道,“所以你才拖到这般年纪也没有定亲”
姜煜暗叹一口气,好生与姜淮说道,“沈二姑娘有才有貌,家世上佳,何愁寻不到如意郎君不过那个如意郎君不会是我罢了。”
姜淮瞅了姜煜好一阵,冷不丁发问,“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姜煜没忍住笑,“父亲英明。”
“”姜淮愣了愣,“真有啊哪家的”
“宁家。”
“哦,宁家”姜淮反应了下,“哪个宁家你的好友宁澈的那个宁”
姜煜点头,“孩儿喜欢他妹妹。”
“就是来边疆的那个小孩儿”姜淮不可置信,“她那么小的年纪,你怎么想的啊”
姜煜正色纠正,“父亲,她已经不是小孩子。翻了年十四,许多人家的女儿在这年纪都已许亲了。”
“你不羞,我替你羞”姜淮道,“好好的大姑娘不喜欢,像沈家的女孩,多好啊。偏喜欢半大的小姑娘。”
“父亲”
“好,就算她不小了,很快就及笄,那她父母知道吗你们俩瞒着双方家长,是在过家家”姜淮越说越气,“她是女孩,我也就不说什么。你是男子,且这么大的年纪了,态度能不能认真点”
“父亲,我是认真的”
姜淮重复道,“认真的”
“嗯,宁伯伯夫妇心疼女儿,许是要晚一点给她说亲,我们便约定好,此事先瞒着,等她家里开始说亲。”
好不容易与姜淮说明白了,姜煜松了一口气。
“那沈姑娘那边”
“孩儿已有心仪之人,自然不会去。”
休沐日,宁姒与常云兮来寻姜煜。
天越发冷,姜煜在冬日里更为怠懒些,不喜出门,偏爱在家里呆着,不是下棋弹琴,便是喝茶看书。
宁姒来了,兴头一起,想与他下棋。
说起来,她还未曾与姜煜下过棋。从前是因为她的水平远远不够,不足以成为姜煜的对手。
如今宁姒的水平仍旧远远不够,不过身份变了,姜煜自然乐意陪着她玩耍。
两人坐于棋盘两端。
姜煜执棋的时候,宁姒总忍不住去瞧他的手。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至极。
姜煜眼也不抬,便知道宁姒再看他,心中喜悦,却逗她,“姒儿妹妹又看着阿煜哥哥发呆啊”
宁姒怎会承认,“哪里是看你发呆我在思考怎么破了你的局呢”
再看棋盘之上,姜煜的白棋将宁姒的黑棋步步紧逼,却偏不肯动她一子,不知识哪里学来的路数,仁慈又残忍。
宁姒气道,“你怎么不吃我的黑子可是在让我若说让我,那你也让得忒没水平了。”
姜煜轻笑一声,带着温度的目光从黑子移到宁姒面上,“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觉得姒儿妹妹下的棋,也是可爱的,便不忍心吃掉了。”
他长指一点,“姒儿妹妹瞧,这一步便显得狡黠机灵、这一步又是手忙脚乱的自救,这几步挨我这么近,可是在撒娇”
宁姒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能听明白姜煜的意思,也将棋子一个个拟人化了,这下当真觉得自己在跟他撒娇卖乖一般。
“你尽想些什么呢。”宁姒羞恼反驳,“谁人下棋有你想得多”
常云兮则在一旁捏着糕饼吃,对两人的情话仿若未闻,非常尽职地打着掩护。
“对了,阿煜哥哥,我进府的时候碰到姜伯伯。”宁姒斟酌了一下,“他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姜煜心中好笑,“或许他觉得我们姒儿妹妹很不错,适合给我做媳妇吧”
“你又逗我”宁姒含羞瞪他一眼,“莫不是你跟姜伯伯说了什么”
姜煜避而不答,“我们姒儿妹妹这么讨人喜欢,父亲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宁姒听得暗喜,“阿煜哥哥,你可要记着在姜伯伯谢夫子面前,多说我几句好话对,还要不动声色、潜移默化,千万不能刻意了他们眼神都利,我生怕被瞧出什么来。”
姜煜忍笑忍得辛苦,“好,一定说你好话”
随即又问,“那宁伯伯宁伯母呢你可要为我说好话”
宁姒一噎,“他们对你印象够好了我再说,过犹不及”
“他们只是觉得阿煜哥哥是个好后生,却不曾往女婿上头想。”姜煜道,“这一点还是要姒儿妹妹多多暗示,要不动声色、潜移默化。”
宁姒的思绪却卡在姜煜那声“女婿”上,脑袋里就冒出了二人成婚之后,爹爹拍着姜煜的肩笑喊“贤婿”的场面。
既害羞,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一旁的常云兮放下手中的糕饼,忍不住插嘴,“你们现在就成婚好了,我正好有空,给你们证婚。”
他一出声,宁姒这才想起边上还有个人,更觉害羞。
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阿煜哥哥,你叫我不要管哥哥和晚晚姐姐的事,那你管了不曾”
“姒儿妹妹你知道的,我不爱管闲事。”姜煜正色道,“但他们这一回行事都有些过,阿澈便不说了,他开窍之前,糊涂得可以,迟迟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那晚晚姐姐呢”宁姒迟疑着说,“我总觉得怪异,她以前虽有些小心思,却很有分寸,我也喜爱她的分寸。怎么这回是不是当真爱情让人头脑发昏啊”
姜煜见宁姒急切地向他索取一个答案,心里满足她这样的依赖。
“姒儿妹妹,是不是送了一只楼兰漠玉的手镯给晚晚”
宁姒不知他为何提及这个,“是啊。”
姜煜执棋的手指往桌上一点,“晚晚以为这是阿澈的意思。原本歇了的心思又如火焰般高涨。”
“啊”
“我也觉得奇怪,便去探问了她。”姜煜说,“她说原本是打算就此放弃的,明里暗里寻了阿澈几回,他都无动于衷,和沈姑娘却好似日臻佳境。可及笄那日却收到了那只手镯。”
“晚晚后来还戴上手镯去试探阿澈,想知道究竟是不是阿澈送的。结果阿澈显然是知晓的。”
宁姒窒息了。
她只是觉得那块籽料品质上佳,做成手镯再合适不过,没想到酿成了这样的误会。
“可就一个手镯而已”
“许多人都以手镯定情,或明示心意。”姜煜无奈,“这也是晚晚想多了。阿澈那种性子,若是暗暗喜欢上一个姑娘,哪里有胆子直接送手镯势必会先询问对方,互通心意之后才敢送礼的。”
“那,你与她说清楚了没”
“倒没有。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
宁姒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为什么事情发展成这样。
谢林晚和宁澈两个人,一个想得太多,一个想得太少。
一个以为对方多少有些中意自己,一个或许还在疑惑她怎么多次来寻他,可是跟嘟嘟闹矛盾了。
“晚晚以为宁澈心中有她,却碍于父命不得不跟沈姑娘相看着,这才想要叫沈姑娘知难而退。”
宁姒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原来是我惹的祸”
“都怪我,不知该送什么礼物,就将哥哥送我的玉拿去做了手镯。做什么不好,还偏偏做了手镯”
眼见宁姒几乎要以头抢地,姜煜站起身,将她从后轻轻拥住,“姒儿妹妹别自责了。起码如今晚晚和阿澈彼此有意,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三家都不愉快,没想到误会由我而起。手镯的事,我都不敢告诉爹娘了。”
“说到底,还是他们二人性格使然。晚晚从小想要什么东西,直说都无用,唯有费心思争取,长此以往,也不再习惯坦白心中所想。而阿澈情窍未开,也根本瞧不出晚晚的心思与试探。”
“可是若不是我送了那只手镯”
“那姒儿妹妹告诉我,晚晚远嫁陇西、离京千里,阿澈和沈姑娘在一起、相敬如宾,是你心中更好的结果吗”
宁姒红着眼眶摇头。
“嗯,那就不想这事了,来给阿煜哥哥亲一下。”
姜煜说着,垂头在宁姒额上轻轻碰触了一下。
一旁的常云兮不止捂上了眼,还连退好几步,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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