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修罗场一

    宁姒挣了挣, 江临初当即将她放下, 只是那双眼始终看着她,目光带了点侵略。

    “陈伯呢”话音刚落,便见陈伯被人扶着过来。

    “世子, 人救下了。”

    竟也是个熟人,正是两年前来寻江临初的郡王侍从,辛来。

    江临初不曾往辛来那儿看上一眼, 只略略点头, 算是知悉了。

    “好师妹, 肯不肯赏脸,一起用午饭”江临初微微俯身, 笑着询问。

    他才救下她, 宁姒没有拒绝的道理,便随他去了酒楼。

    江临初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笑起来时仍有些少年气, “这一家我之前就爱吃,却舍不得费钱, 如今回了京,自然要多吃几回。有师妹陪着我, 就更妙了。”

    宁姒才受了惊吓, 现在胃口不佳, 只动了几筷子。

    “吃不下”

    宁姒有些不好意思, 觉得自己败了他的兴致, 又执起箸。

    江临初却抬手一拦, “没胃口就别勉强自己。”

    说完脸向一边侧转,“那个害我师妹没胃口的人,带来了吗”

    宁姒一愣,便见辛来捆着个人进来,那人正是宁婧。

    “你怎么”

    “我怎么把她带来了她做坏事的时候,我看见了呀。”江临初懒懒地笑,“做了坏事就要接受惩罚。放过她没有这么划算的事。”

    宁婧原本吓懵了,见江临初与宁姒相识,仿佛踏实了一般,当即挣扎起来,“快放开我宁姒”

    江临初笑意扩大,“师妹你听听,这个坏家伙,真理直气壮。”

    下一瞬笑意骤然消失,“辛来,掌嘴。”

    辛来立马扇了宁婧两巴掌,两声脆响在雅间里头格外突兀。

    “别停啊,辛来,你还怜香惜玉了不成”

    辛来又扇。

    宁婧这才清楚江临初的残忍,哭喊道,“别打了别,妹妹你帮帮我”

    江临初气定神闲地晃了晃酒杯,“有事喊妹妹,无事唤宁姒虚伪,我不喜。”

    将酒杯一搁,“那就再打重点。”

    宁姒悄悄咽了咽,既觉得场面不忍看,又觉痛快。

    直到宁婧脸都肿得无法见人,江临初才意犹未尽地喊停,“来,让她吃点东西。”

    辛来便夹了菜往宁婧嘴里塞。

    宁婧嘴角开裂,一张便疼,吃菜吃得眼泪直流。

    “别浪费了,叫她多吃点。”江临初在一旁看着,见了宁婧的凄惨模样,半点动容也没有。

    江临初抬眼瞧了瞧宁姒,见她目光都没有落到宁婧身上,笑道,“看不下去啦师妹,你就是心软。你可知道,方才要是没有人救你,你可能就没命了。那马横冲直撞,街上那么多无辜之人,要是晚一些制止它”

    宁姒打断他,“我没有心软,她罪有应得。”

    江临初轻笑一声,“这才对。你别怪我残忍,我是最慈悲的,想到方才的场景,就觉得将她大卸八块也不为过。”

    宁婧听见“大卸八块”四个字,吓得身子颤了颤。

    江临初似乎想到了什么,“师妹,姜公子可有这样帮你出气”

    宁姒眨了眨眼。

    “他那样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是不打女人的吧”江临初挑起一侧唇角,明目张胆地说姜煜坏话,“就算师妹受了委屈,他也不会像我这样教训人吧”

    江临初站起身来,停在宁婧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姜煜眼里分男女,我眼里,只有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

    说着,伸手扯住宁婧的头发,“你这种,是我讨厌的人。知错了吗,坏家伙”

    宁婧涕泗横流,“知知错了”

    江临初嫌脏似的松了手,掏出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转过来却又挂上了笑,闲聊一般说起谢林晚来,“谢大姑娘新丧母”

    宁姒点头。

    “我倒也知道些她,毕竟她家里曾想和郡王联姻,郡王便去查了她。谢大姑娘处境不妙啊,家里宠妾灭妻,嫡庶不分,小时候多灾多难,几次都差点死了。”

    这个宁姒倒没听过,“怎么说”

    “掉进水里差点淹死啊,吃了相克的东西中毒啊,从假山上也能摔下来”江临初随意举了几个例子,听得宁姒心惊肉跳,“命大吧这里头有多少龌龊,谁知道呢”

    宁姒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谢林晚那样事事追求完美的人竟然不会凫水。

    最难能可贵的是,宁姒落水之后,谢林晚克制着惧怕,将凫水学会了。

    江临初话音一转,“你的好未婚夫,姜公子,出身高贵,手段不俗,竟没有想着帮一帮谢大姑娘,若他能出手,谢大姑娘的日子,可要好过多了。”

    说着便嗤笑一声,“大抵女孩子家的事情,在他那里便如小打小闹,实在提不起兴趣去插手。”

    “师妹,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江临初低沉柔和的嗓音仿佛带了蛊惑,诱着宁姒顺着他说的话去想。

    想到姜煜明知谢林晚的境况,却很少出手帮忙;想起姜煜猜测是宁婧在作怪,也只是随口提醒她。

    宁姒将这些念头赶出去,皱着眉头反驳江临初,“你胡说”

    江临初笑意扩大,“一般人要是说你胡说,那多半是信了。”

    宁姒气恼,将脸一转,不搭理他了。

    江临初却凑到她面前,“师妹,不如你换个人喜欢比如,我”

    宁姒睁圆了眼,看着江临初。

    她知道这是另一个江临初,所以才这般意外。

    “你不喜欢乏味的人,那正好,我很有趣的。”江临初凑得更近,“你要是嫌我坏,那我就换他上来。”

    说完,露出一个纯良无比的笑容,叫宁姒仿佛见到了那个初来乍到腼腆有礼的少年郎。

    今日姜煜的眼皮一直跳。

    “朝晔,你来我家用饭吧,你好久没来做客了。”程铮走到姜煜案前,曲指敲了敲。

    姜煜抬头,“也好,路过我府邸的时候停一下,我带两壶酒去。”

    “好我可馋你的酒了”

    于是姜煜带着酒,去了程铮家里。

    程铮的夫人五官清秀,相貌仅能算中上,但性子温柔贤惠,将这个小小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且十分温馨,程铮喜欢得不行。

    酒菜上桌。

    程铮掀开汤盅,发现自己那一份汤,里头的萝卜被雕成了一个个小兔子,遂眉开眼笑,“她就爱弄这些。”

    姜煜看出来,程夫人虽在世俗眼光中配不上程铮,但她将每一个平凡的日子拌点惊喜,过得有滋有味,这才叫程铮死心塌地。

    于是赞道,“子坚好福气。”

    程铮笑,“你还不是宁大人的爱女,之前见她的时候,就觉得你们俩有戏。”

    姜煜意外地挑眉,“怎么说”

    “她看你时眼里有光,你对她也关切得很。”程铮眉眼舒展,笑叹,“两情相悦,比什么都好。”

    酒楼的雅间里,一时安静无声。

    宁姒抬眼,认认真真地答他,“我不想换,不会换,我只会嫁给他。”

    “是因为赐婚”

    “是因为喜欢。”宁姒起身,对江临初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师兄出手相助。”

    江临初不见恼色,反而道,“若是真谢我,便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时候回来么临近清明,我想回到娘亲所在之地。”江临初垂下眼帘,“她生前的住所,我已经买下来。”

    说着,眼神柔软地看宁姒,“外祖母是宁大人的乳娘,我们也算沾亲带故,你要是去了,娘会高兴的。”

    宁姒想了下,还是点头答应了,一时间忘了常氏要她申时之前回去。

    江临初笑容扩大,“师妹真好。至于这个坏家伙,我会送到她府上去,如果她家里人来找我,我定要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的。”

    随即垂眼睨着宁婧,“听见了没”

    宁婧脸肿,眼眶也哭肿了,几乎睁不开眼,连连点头,“听见了”

    出了酒楼,宁姒上了江临初的马车,辛来在前外头驾车。

    江临初买下的府宅,远在城南,马车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抵达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只有一把伞,师妹若是不嫌弃,一起躲躲”江临初从马车里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开,给宁姒留出了站立的位置。

    宁姒拎着裙摆下来,江临初便将伞移过去,没让她淋到一点雨。

    江临初感谢这一场雨,让他能离宁姒这么近。

    酒足饭饱,程铮将姜煜送到府门口。

    瞧见对面停了一辆马车,程铮稀奇道,“这宅子竟有人住进去了”

    姜煜随意地看过去,目光扫到马车上,微微一凝。

    江氏乃前朝皇族,如今最显赫的一支便是陇西江氏,府徽便是一个小篆写就的“江”字。

    这个“江”字赫然挂在这辆马车上。

    姜煜正疑惑这位陇西江氏子弟是哪一位,便见有人撑着伞从宅子里走出来。

    伞下还有一个姑娘,裙裾随着走动轻轻摇曳。

    走近了些,那姑娘小脸瓷白,眉目精致,正怔怔地看着他。

    是宁姒。

    伞沿微抬,又露出江临初的脸。哪怕他长开了些,也没有陌生到姜煜认不出来的地步。

    江临初那双丹凤眼天生就比别人多几分凌厉,笑起来时像是睥睨又像嘲讽。

    “姜公子,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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