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样坦然地承认喜欢,阿煜哥哥只会当成一句孩子话,以后也不会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小孩了。
果然,姜煜乐不可支,摸了摸脸,“姒儿妹妹有眼光。”
即便听她说自己太大了也不介意,毕竟他确实比她大很多。
宁姒又作苦恼状,“有句话叫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要是娶了媳妇,肯定不会对我这么好了……”
“小家伙,你这比方有点不对吧?”
宁姒笑得软软的,“要不阿煜哥哥你等我长大一点再找媳妇?比如等你及冠之后?那时候我就十二了,是个大姑娘,你就不用再照顾我,你媳妇也不会吃醋。”
姜煜笑得不行,胸膛颤着,那双桃花眼水光潋滟,“都依你的。以后要找媳妇都给姒儿妹妹掌掌眼?”
宁姒曲线救国得到了他口头上的承诺,却被这句话弄得心情低落。
她多希望阿煜哥哥是她一个人的,可这心思注定道不出口。
面上却摆出骄矜的可爱小模样,“好吧好吧,我眼光不错,一定帮阿煜哥哥挑最好的!”
“那多谢姒儿妹妹了。”
宁姒没有接话,房里突然安静下来。这时隐约听见隔壁一阵阵声响,像是哭喊,又像痛吟,一时短促一时绵长。
姜煜面色微变,伸手欲捂宁姒双耳,宁姒却已经听见了,错愕地问,“隔壁怎么了?”
“……”姜煜无奈答,“在打架。”
“啊?那……”
“不用管。”姜煜叹道,“先前从土匪手中救下女子,已经让一名随从被砍伤了胳膊,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陌生人的命是命,随从的命也是命。”
“好吧。”
宁姒很干脆地不管了。隔壁的动静渐渐停了,宁姒睡意来袭,很快便眯上眼。
窗外淅淅沥沥,姜煜看着宁姒安静的睡颜,伸手将落在她唇上的碎发拨开。
夜色浓重。
走廊上几声窸窣声响,若非长年习武耳聪目明,根本听不到。
有人用指尖戳破了窗户纸,一根细长的竹管伸进来。
是了,他们没用客栈的饭食,于是掌柜等人又想出这样下三滥的法子。
姜煜想,这时要是用力将竹管拍回去,细长的管身一定会扎破作祟者的喉咙,但这样就无法善了,一场恶斗不可避免。姒儿妹妹还在睡觉呢,可不能吵醒了。
于是堵住竹管的眼儿,在窗户纸的破洞中转了一圈,那头的人急忙松了嘴。姜煜骤然发难,伸手扎破窗户纸擒住那人的脖子,狠狠压在窗棂上。
店小二透过残破的窗户纸,看见屋里的少年正目光森然地盯着他,雨夜的黑暗笼罩,少年压低了声音警告他,“你们在我这里讨不了好,别自找麻烦。”
一个个字眼带着彻骨的冷,哪里能想到这人进客栈时竟是满身风雅的少年郎?
店小二艰难地点头,正要告饶,少年却道,“别吵,滚。”
……
宁姒一觉醒来,外头天光乍泄,想来是放晴了。
姜煜和衣躺在离她很远的床边,几乎快要掉下去,睡姿像是半躺着,头微微侧着靠在墙上。
他阖着眼,侧脸立体轮廓分明,长睫乖巧地覆在眼睑下,细密纤长又根根分明,宁姒突然有些手痒。
她伸出手指缓缓靠近姜煜的脸,轻轻刷了刷他的睫毛,见姜煜没醒,又大着胆子接着拨弄。
“好玩吗。”姜煜没睁眼。
宁姒点点头,然后惊了下,“阿煜哥哥你醒了!”
姜煜掀起眼睑,微微偏头看向宁姒,眼里含着笑意,“再不醒你就要扯下几根了。”
宁姒干笑,“怎么会……”
姜煜站起身,给宁姒取来外衣,拎在手上,“自己会穿衣服吗?”
宁姒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我怎么可能连衣服都不会穿,阿煜哥哥你真的拿我当小孩子。”
姜煜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笑了下也就把衣服递过去。
宁姒抿抿唇,心里有些不快,悄悄忍下去,“我只是不会自己梳头发而已。”
于是姜煜等宁姒穿好了外衣净了面,便帮她梳顺了头发,女孩柔软的发穿梭在指尖,姜煜嘴角泛着浅浅笑意,最后拧了两个小团子。不得不说小孩子的发型当真简易,若是大些,各种发髻发簪,可叫人头疼。
等两人收拾妥当了,宁姒在衣冠镜前照了照,突然看见镜子里映出背后的窗户,不知怎的竟破了一个大洞,破口参差不齐。于是开口问,“阿煜哥哥,这窗怎么了?”
姜煜看了窗户一眼,微微笑着说,“昨晚进了只猫儿,被我赶跑了。”
两人又上路。离开前宁姒回头望了眼客栈牌匾,只觉得斑驳老旧,并不知昨夜曾离危险一墙之隔。
……
天气渐暖,两人抵京时在京郊的矮坡上看到了一片梨花林,远观雪白一片、层层叠叠,隐约有游人三两。
姜煜叫停了车,牵着宁姒缓步走向梨花林。
宁姒嘻嘻笑着,“要是爹爹娘亲知道我们到了城门口还要拖一会儿再进去,肯定更生气了。”
“不会知道的。”姜煜偏过头来,被花朵压低的枝丫就在他脑后,粉白可爱,显得少年清雅柔和地像是画里走出来似的。姜煜冲她眨眨眼,“进了这座城,你我或许十天半月见不着面,难道就不想和阿煜哥哥多玩一会儿?”
宁姒觉得自己会喜爱姜煜不是没有道理的。或许因她年幼,姜煜便这般毫无顾忌地与她亲昵逗耍,许多话和同龄女子说会显得不适宜,但对她说便没有什么。
“那好吧,正好带一支回家送给娘亲。”宁姒看着姜煜,眼里藏着光。
于是两人沿着小路闲走,宁姒腿短,姜煜便走得慢,十足地耐心。迎面而来的旅人都以为两人是兄妹,因为长相惹眼便多瞧了几下。
姜煜撷了两朵梨花,嵌在宁姒的团子里,小姑娘看起来越发软糯,姜煜看得手痒,亲昵地掐了掐宁姒的脸颊。
“咳咳——”
这咳声听起来有些怪异,姜煜分了个眼神过去,便见宁大学士牵着宁夫人站在不远处的梨树下,宁夫人的鬓边还别着一朵梨花,显然这二位也是趁着休沐日出来游玩的。
事情就是这么巧,不久前信誓旦旦说宁大学士不会知道他们拖时间不入城的姜煜觉得脸有些疼,加之刚才捏小姑娘脸被瞧了个正着,便越发脸热。还好姜煜心理承受能力强,很快调整了神情,微笑着上前行礼,“大学士午好。”
宁姒也呆了,睁着大眼不知所措,但看见常氏眼眶微红的模样,便想起自己这几月来对爹娘的思念之情,于是立马提着裙摆小跑,“娘亲——”话音刚落便扑进了常氏的怀抱。
常氏蹲下身子,紧紧抱着宁姒,蹭着宁姒软嫩的脸颊,“好嘟嘟,你可算回来了!”
而宁大学士则笑看了母女二人一眼,便与姜煜道,“这一路上多有麻烦了,多谢姜小郎君将宁姒平安带回。”
姜煜愧不敢当,“当初配合他们兄妹出走,晚辈有错,自然要负责姒儿妹妹的安全。”
宁大学士听见这话便笑,“是我两个孩子的主意,怎能怪你。只是嘟嘟这孩子调皮,没想到你倒是真心疼爱她。”
捏了小姑娘脸颊还被人家长看见,姜煜本有些尴尬,但听宁大学士言下之意未有责怪,一颗心便放下去,“姒儿妹妹可爱率真,如今她哥哥远在沙州城,我便代他照看,失礼之处还望大学士海涵。”
说到这个宁大学士便有些沉默,但不至于摆脸色看,若他铁了心不同意宁澈从军,就是揪也会把他揪回来。现在这样不表态,其实也是默许的意思了。
姜煜一看便知,心里为宁澈松了一口气。
宁姒跟娘亲腻歪了一阵,又去抱爹爹,宁大学士假作不理,扳着脸道,“是谁当初离家那般干脆?可曾想过爹娘会担心?”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放过。宁姒暗叹一口气,软着声音撒娇,“爹爹,嘟嘟以后再也不这样啦,天天陪在爹娘身边!嘟嘟才离开一天,就开始想念爹娘了,在沙州城也是,每天都好想爹娘,恨不得马上回家见你们……”
宁大学士面色缓下来,却仍是不松口,“那是谁还在这儿游赏梨花?”
宁姒心道,就是不赏梨花,回家了你们也不在啊。但话不能这么说,爹爹肯定会生气的。
她悄悄给姜煜递了个苦恼的小眼神。
姜煜瞧着小姑娘撒娇卖乖正起劲,努力憋着笑,收到眼神后良心未泯地为她解释,“大学士,姒儿妹妹说想要摘几朵带回家送给宁夫人呢,只是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常氏笑意浓浓,伸手轻轻扯了扯宁大学士衣袖,又摸了摸宁姒小脑袋,“我们家嘟嘟有心了!”
宁大学士轻哼一声,抬脚就要往前走,宁姒连忙跟上去,像个小尾巴似的,嘴里叭叭的不停歇,“爹爹消气了没?嘟嘟真的知错了,但嘟嘟不敢直接回家,就是怕挨揍,就算嘟嘟不疼,那爹爹的手也疼啊。爹爹,娘亲都原谅嘟嘟了……”
边说还边摇晃着宁大学士的袖角。
宁姒为了生存算是豁出了脸面,都顾不上姜煜也在了,一连串的撒娇告饶看得姜煜津津有味暗笑不已。
而宁大学士早已噙着些微笑意,只是宁姒看不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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