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作为整个欧洲的金融中心,城市中自然是不止美第奇一家银行的,更何况现任家主,有着“伟大的洛伦佐”之称的洛伦佐.美第奇上任之后,花了大量钱财大力支持佛罗伦萨的艺术发展以及公共事业,使得佛罗伦萨整座城市都沉醉于艺术以及相对奢靡的生活之中,但对于自家的产业,他却并不怎么走心,家族产业大幅缩水不说,佛罗伦萨以及其他城市也连连关闭了好几家美第奇连锁银行。于是,其他家族银行迅速崛起,佛罗伦萨的银行业可谓是百花齐放。
据里卡多所说,十几年前,佛罗伦萨就有一家奥迪托雷国际银行,这家银行与美第奇银行关系密切,常有合作往来,银行的经营者名叫乔瓦尼.奥迪托雷,是一个来自锡耶纳周边城镇蒙特里久尼的贵族。
乔瓦尼这个名字在意大利极为常见,乔娅穿越至今,一年少说要遇到二十个乔瓦尼,所以为了方便区分,她在听见对方自我介绍说了“乔瓦尼”这个名字之后,一般就会默默地在后面加上一个编号,比如里卡多刚说出乔瓦尼.奥迪托雷这个人,乔娅就在心里点点头。
嗯,乔瓦尼551。
“可是,我这两天出门时似乎并没有看见附近有奥迪托雷国际银行。”乔娅说。
“你总共也没出门几天吧。”里卡多笑笑说。
乔娅摸了摸鼻子 ,她总不能说这几天晚上她都趁夜出门溜达了一圈,虽然因为她刚到佛罗伦萨,对这座城市的建筑和街道还不算熟悉,担心跑得太远找不到回来的路,于是也最多也就在方圆一公里范围内活动。
“不过就算你天天上街,也都看不到了。”里卡多用手中的叉子敲了敲餐盘,“已经没有奥迪托雷银行了。”
乔娅随口问道:“是倒闭了吗?”
既是商业,那必定有兴盛,也有衰落,她倒是看得比较透。毕竟美第奇家都在洛伦佐的经营之下,倒闭了好几家银行了。
“不是。”里卡多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回忆往昔一般,“十几年前,乔瓦尼.奥迪托雷被当时的正义旗手乌贝托指证犯了叛国罪,他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在领主广场,被处以绞刑。而奥迪托雷国际银行,自然也不复存在。”
乔娅手一抖,餐叉上的食物差点抖落回餐盘里。
而里卡多这么一说,一直站在里卡多身后的西里欧也说了一句:“我也有印象,那时候我年纪还小,被我爸爸带去领主广场听乌贝托对于奥迪托雷一家的审判,当时乔瓦尼在行刑前还拒不认罪,但是乌贝托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当场便下令处刑了。”
站在他身边的丽莎有些惊讶:“你还那么小,你爸爸就带你去行刑现场了吗?”
西里欧耸了耸肩膀,似乎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当时为什么会在他幼小的心灵早早地留下心理阴影。
而里卡多对于两个仆人的插嘴也并不生气,只是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并且在两年之后的血色弥撒之后,洛伦佐.美第奇先生也为奥迪托雷一家洗刷了冤屈,证明这个家族确实没有犯下叛国罪。”
乔娅点点头。
对于奥迪托雷家族一事她并不清楚,但是里卡多口中所说的血色弥撒她倒是略知一二。
这起事件的两方便是帕齐家族与美第奇家族,帕齐家族不甘美第奇掌握这佛罗伦萨的实际统治权,便密谋在复活节当天圣母百花大教堂举办大弥撒的时候刺杀洛伦佐,以及他的弟弟朱利亚诺。朱利亚诺在这场刺杀中身亡,而负了伤的洛伦佐躲进了一间圣器收藏室中,幸免于难。
而后,愤怒的佛罗伦萨市民们抓住了谋划及参与了这起刺杀事件几个帕齐家族成员并处死,吊在了领主宫前,当时赫赫有名的画家波提切利还将这一景象,画在了市政大楼的墙壁上。
据说笔触细腻,极为真实。
乔娅倒是有些兴趣,不过白天太热,她一打开窗户,就被那些晾晒在大街小巷露台屋顶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的意大利面劝退了。而晚上她也不敢走得太远。于是来到佛罗伦萨至今,还未来得及去参观卢克蕾西亚最喜欢的、以及阿图罗暗恋对象非他不嫁的大画家画在政府墙壁上的血腥大作。
帕齐家族的此次阴谋叛乱,还与当时的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有关,不过当时乔娅身在梵蒂冈,红衣主教们对此讳莫如深,只是隐约有提及,并且以为她年纪小不懂事,才会在她面前提到。
将这个十几年前的佛罗伦萨贵族家庭的基本信息了解了一些之后,乔娅便问:“那么,您之前所说的,那位曾在佛罗伦萨飞檐走壁的人,是谁?跟奥迪托雷家族有关系吗?”
她追问得有些迫切,倒是跟刚到佛罗伦萨时温和而疏离的态度有些不同,三个仆人还有些奇怪,而里卡多却只是笑了笑,说道:“当然有关系,那个人,是乔瓦尼.奥迪托雷的儿子。”
“奥迪托雷的儿子?”乔娅愣了愣,然后又失落起来,“那大约是已经故去了吧。”
十几年前,乔瓦尼.奥迪托雷与两个儿子已经在领主广场被处以了绞刑,既然是乔瓦尼.奥迪托雷的儿子,那么这个人在很久以前,便已经去世了。难怪里卡多会说佛罗伦萨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会飞檐走壁的人了。
乔娅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五年,从一脸懵逼到坦然面对,再到完全适应,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这个时代抹去。只有那个夜晚,用尚还稚嫩的身躯,爬上奥尔西尼宫塔楼,又精疲力尽倒在楼顶的干草垛上喘着粗气时,她才真正觉得她还是她自己。
她很想认识一个跟她有同样爱好的人,可以一起在城市的上空乘风跳跃的人。
在她从里卡多口中得知,佛罗伦萨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这个人的详细,眼睛也不眨地听着里卡多讲着一个十几年前的故事。
如果罗德里戈在现场,一定会对这个从来脸上只挂着得体微笑而从不会暴露其他可以说的上时激烈情绪的女儿,而感到惊讶以及陌生。
而坐在她对面的里卡多则是将她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然后笑了一声,道:“这个人并没有死。”
乔娅皱紧了眉头,眼中带着明显的疑惑:“从绞刑架上逃脱?”
这比从火刑架上逃脱的女巫还要神奇,难不成这个人是个男巫?
——遇见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之后,乔娅看待这个世界已经是用中世纪魔法世界的眼光来看了,如果有一天罗德里戈告诉她维苏威火山上住着一条龙,要在梵蒂冈抢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回去做它的新娘,那么她也不会觉得惊讶了。
里卡多面对乔娅的疑问,只是摇摇头:“与乔瓦尼.奥迪托雷一同在领主广场被处死的,是他的大儿子和小儿子。而他的二儿子——也就是我们这次讨论的主角,在这之前,就已经带着母亲和妹妹,逃去了别处。”
乔娅:“……您刚刚可没有说他还有个二儿子。”
“我也没有说他全部的儿子都被处刑了。”里卡多笑笑,眼睛稍稍眯起,配合微微下垂的眼角,看上去更加憨厚老实,而乔娅此时已经觉得罗德里戈那句“人不可貌相”的话甚有道理了。
“奥迪托雷家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常喜欢在佛罗伦萨的大街小巷里奔跑,市民们深受其害。等再大一些,他们奔跑的地方,就不限于地面了。”里卡多右手食指竖起,指了指天花板,“晚上睡在顶楼的人常能听见头顶的瓦片发出响声,而不用说,肯定是那两兄弟搞的鬼。”
乔娅听他的描述,脑补出了两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在佛罗伦萨的红色屋顶无忧无虑奔跑的样子,他们刚刚征服了一个高耸的教堂穹顶,正为此而激动不已,而他们身后,是没办法追上来,但又气得跳脚的佛罗伦萨市民。这个画面十分有趣,也带着些暖意,于是她也跟着里卡多笑了起来。
不过两个人的笑意并没有持续多久,里卡多收回了手,坐直了身体,叹息着说道:“卫兵们去奥迪托雷府邸抓人的时候,这个二儿子刚好出门办事,躲过一劫,等他再见到家人时,已经是在行刑场上,眼睁睁看见家人被绞死。好在他最终凭着自己这项曾让无数佛罗伦萨市民叫苦不迭的技能,摆脱了前来追杀他的追兵。”
“后来呢。”乔娅问道。
“后来啊……”里卡多眯了眯眼睛,说,“过了不久,圣十字教堂举办韦罗基奥的新作展览会,乌贝托也出席了此次盛会,就在他手握着葡萄酒杯与市政官员高谈阔论的时候,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年轻人从天而降,用藏在袖中的利器将他一击毙命。在现场的仓皇以及尖叫声中,他拉下了自己的斗篷,高声道,‘我是艾吉奥.奥迪托雷,奥迪托雷家还有我在,奥迪托雷没有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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