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满腔热情被石梅堵在嗓子眼里,怪难受。
贾赦心有不服,却不敢发作。
只得忍气拱手,赶着一马车的书籍出城去了。
一晃眼就到了腊月。
八房勒令五房归还了贾赦购买联名状纸的一千两银子。又给十二房赔情道歉,赔偿一笔银子。
前后花费三千两银子,总算是跟六家原告达成谅解。
外忧解决,剩下就是贾敾除族的事情。
贾代祥自然不愿意。
贾敾是五房长子,一旦除族,不仅贾敾完了,膝下三子四女,都要受到牵连。
五房在整个贾氏家族也要颜面扫地。
贾代祥暗中在老十二房除了五房,八房之外的十房游说求情。但是,他出的代价与贾赦的允诺相比差额太大。
故而,十家的户主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宽恕贾敾的请求。
贾代祥最终跪在代理族长贾代禄面前哭诉,请求贾代禄拉他一把。
他表示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替贾敾赎罪。
贾代禄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暗中探查一番之后,他摸到了一点荣府母子们的脉搏。
那就是荣府暗中联络上了十二房。
十二房一家子虽然穷却不蠢,十几个孩子在街面上谋生,消息灵通。
贾玫更是在牙行跑腿。
五房买卖土地,克扣租息这些弯弯绕绕,肯定瞒不住他。
再者,这些年他们嫡枝,确乎欺负十二房十房也欺负得忒狠了些。
保不住十二房就把五房卖了。或者自己的八房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不过,乌鸦不觉得自身黑。
贾代禄觉得他还是很公正很廉明。
贾代禄劝慰贾代祥:“五哥啊,舍财免灾吧。我想,只要你让荣府的母子们满意了,大约他们会情留一线,放过大侄子吧。”
“舍财免灾?”
贾代祥呐呐自语:“八弟,你是说贾赦母子们盯上我家的财产?”
贾代禄虽然觉得有些难堪,还是开口说道:“五哥,你说这些年咱们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不瞒你说,我忽然间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出事,族里怕不会就此安宁。”
贾代祥大吃一惊:“八弟是说,长房也要对你动手?”
贾代禄叹息:“我也说不好,你还记得吧,当初我父亲临终拉着我的手叮嘱,让我要惜福。我当时不以为意,如今却时常回忆他老人家语重心长的样子。
我记得很清楚,十五年前,我们才刚刚接触盐茶生意,你说,我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贾代祥吓得面色大变,忙着出门东张西望一番,关紧门窗,这才低声说道:“我们只是参加贩卖,太平年景,谁家还不做个买卖?我们有正经的茶引盐引……”
贾代禄摇头:“茶引盐引是多少,我们每年出货多少?这事一查便知。从前代善兄如日中天,官府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如今代善兄弟仙逝,荣府的权势不再,我担心……”
贾代祥说道:“八弟担心甄家减少我们份额的事情?休想!”
贾代禄摆手:“踢我们出局还是小事。我就怕出了事情,没有荣府替咱们斡旋,他们把我们推出去挡灾!”
贾代祥顿时煞白了脸:“八弟是说,我们就是挣下万千的资财,也不能得罪贾赦那小子?”
贾代禄颔首道:“除了大侄子,五哥还有三房儿孙吧。
大家一脉相承,荣府不会那么绝情,叫哥哥没饭吃。
我思来想去,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舍财免灾,丢卒保帅!
离开了贾氏宗族的庇护,再多的银子,你还守得住吗?
千金散去还复来!
八十年前,咱们家老祖宗还在码头上扛大包,饥一顿饱一顿呢。”
腊月初五,贾代祥接受了贾代禄的提议,再次求见贾赦,愿意舍财免灾。
然后,叔侄们谈崩,不欢而散。
贾代祥沉寂了三日。
这三日期间,天天有人上荣府告状,却是贾敾冬月间被他爹送去农庄避祸。
熟料贾敾不安分,再次搞事,不仅夜夜笙歌,让佃户好吃好喝的供奉他,完了,还以增加租息为由,威逼人家佃户家里的漂亮小媳妇侍寝,供他取乐。
然后,睡完了小媳妇还不餍足,还想然沾染人家大姑娘。
这回佃户不干了。
贾玫盯着他呢,走投无路的佃户就这样被他直接送进了荣府。
这可恶的东西!
正要收拾他,自己撞上来正好。
石梅传话贾赦:“五房留不得了,必须合家驱逐!不然,我们家会被拖累死!”
腊月初八,贾代祥夫妻连带长子贾敾,头顶着账簿子进了荣府。
一家人跪在穿堂上,希望能够面见石梅一谈。
石梅这才惨白着脸儿出来应酬。当她得知贾赦避而不见,呵斥赖大:“去请大爷回家,就说我说的,大家都是血脉至亲,有事说事,该罚该恕,话讲当面。避而不见,没有男儿气概,也不是君子作风!”
贾代祥差点吐出老血来:贾赦张口就说家里欠债八十万,有了八十万,一切好谈!
把他全家老小都卖了,也不够八十万两。
这样的活土匪,还君子作风?
然,贾代祥不敢吱声。
石梅肯露面,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真的被除族驱逐,五房再多的钱财也保不住!
五房上下百十口人,他不能葬送家人活命的机会!
实在不成,丢车保帅吧!
贾赦与贾政两人接到消息,两兄弟大雪天一身麻布,大汗淋漓的跑回家来。
相比贾敾锦衣华服,贾赦兄弟就像是码头扛大包的苦力,贾敾才是豪门少爷。
然而,三人当面,差别一目了然。
贾政眼眸清澈,眉目俊秀,气质儒雅。
贾赦肌肤微黑,却是面容刚毅,眼神犀利,腰背挺直,身上散发着虎虎生气。
反观贾敾,锦衣华服,而立之年,却身姿发福,眼泡浮肿,脚下浮虚。
一看就是声色犬马之徒。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贾敾五官不俗,身材不矮,跟贾赦家政兄弟一比,恰如云泥。
比贾政失了清隽儒雅,比贾赦失了阳刚豪气。
石梅有些小得意,两个小子在她的调~教下,毛虫化蝶,开始蜕变了。
石梅伸手牵起贾代祥夫人之手:“咱们妯娌暖阁说话去,他们爷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商议去。”
贾代祥夫人也正要寻机向石梅求情,乐得应了。
贾代祥夫人进了内宅就开始哭穷诉苦:“赦大爷不知哪里听了闲话,竟然要向我们老爷挪借八十万两,我们虽然托了公爷您的福,代为管理庶务,也是左手来右手去,能有什么节余呢……”
石梅也唬了一跳,八十万?
贾赦这个油锅里捞钱的东西,下口也太狠了!
难道荣府真的欠债八十万不成?
石梅却安慰贾代善夫人:“他小孩子家家,大约是话赶话信口开河,瞎胡说,甭管他。”
贾代祥夫人闻听这话,心里略微停当些。
就在两人说细话的时候,赖嬷嬷忽然进来传话:“太太,不得了了,大爷跟五老爷吵起来了,差点挨打……”
石梅心知赖嬷嬷夸大其词,贾赦这一年来日日练武,本是个跋扈的性子,他不打人就不错了,能挨打?
敢打他的人不在了!
但是,石梅既然接到消息,还是忙着往前厅来了。
结果,正碰见贾代祥手指戳到贾赦眼窝子上。
贾赦正在发狠:“我把话撂这儿,你打我,我绝不还手。但是,你敢动我一下,我明儿就把你全家老小赶到街上要饭去,大家伙子还要夸赞我大义灭亲,你信不信?”
贾政一惯都是温煦的作风,这个时候却没有拉架,似乎巴不得贾赦发狠把五房赶到街上去。
看来,贾政的性子还需磨炼,这厚黑学一点不会啊。
就是心里厌恶极了,也该说两句场面话呀。
石梅出言责备道:“老大胡说什么啊,一家子骨肉,同气连枝,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这样胡咧咧?”
又骂贾政:“你没长嘴,没长手吗?你兄长倔强跟你五叔闹脾气,你不知道劝劝,不知道拦一拦?就你这样木头似的,家里的事情都调解不好,如何牧民一方,造福于民?”
贾政闻言一个激灵,是啊,他将来要进官场,怎么能由着性子呢。
大哥说了,官场应酬,首先要学会喜怒不露于色,不能由着自己的好恶行事。
就如眼下这局面,自己就是厌恶五房,也要劝说几句血脉至亲云云。
贾政反应比较快,委屈的说道:“谈得好好的,我委实没想到五叔会忽然发难。再者说,儿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指手画脚,蹦上跳下,蛮不讲理,吐沫横飞,一时吓愣住了,不及反应……”
石梅嗔怪道:“政儿,不会说话就甭说。”
回头向贾代祥一笑:“五叔别见怪,这孩子自小读圣贤书,不问庶务,更没见过市井百态。说好听是书生意气,说不好就是书呆子,只会照本宣科,说话也不知道委婉些……”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泼皮无赖,还吓着她玉树临风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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