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破晓,雾气还未消退完,顾令筠就被唤醒。
顾令筠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任由宫人在自己身上捣鼓。
上妆更衣完出来,就见一群女眷同样打着哈欠立在殿外候着。
见顾令筠出现,连忙端正身子站成一列向她请安。
榆木雕花宽敞的马车辘辘驶出行宫,身后紧跟着数量马车,浩浩荡荡占满整条官道。
车内的顾令筠掀开帘子看了看,向绿竹问道:“刚刚站最前排的是谁?”
刚刚她一出来就注意到了站在最前边衣着简素的妇人,其余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抱怨,唯独她和身旁十二、三岁的女孩身姿挺拔地站着,神情肃穆,静默等待。
绿竹想了片刻,答道:“娘娘说的应该是忠远侯夫人。”
顾令筠闻言清醒了大半。
“难怪呢,原来是皇上的舅妈,旁边的相必是康怡郡主。这忠远侯一家就剩忠远侯还没见着。”
“娘娘,忠远侯爷您也是见过的了。”
顾令筠废力在脑内转了半圈,也对不上号。
晋王的舅舅她倒是见过了,还为他求了个婚约。至于皇上的亲舅舅忠远侯,她还真没印象。
“上次宫宴侯爷一家回了侯爷夫人的外家,娘娘没见到。在猎场的时候,侯爷还和娘娘说上了一句话。”
顾令筠眼神顿时布满怀疑和不可置信。
那个挺着大肚子扯着大嗓门说话的中年男人?
绿竹以眼神回应——是的。
剩下去天露寺的路上,顾令筠都在沉思,这忠远侯夫人当初是怎么看上忠远侯的。
***
从行宫到天露寺约莫一个时辰,官道只修到了山脚,而天露寺藏着半山腰,只能步行登梯而上。
顾令筠下车时,天已彻底透亮。
因是皇家寺院,平日里并不对外开放,加之重兵看守,除了林中被惊扰掠过的鸟儿,并无他人,倒显得十分幽静。
但这往日的幽静此刻却被辘辘的车马声,嘈杂的交谈声给打破。
在山脚仰头,就见随着皇帝先行的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山上攀去,已走了大半。
“娘娘,我们也走吧。”早早候着的邓公公提醒道。
被众人拥簇着,顾令筠没怎么废力就上到了天露寺。
寺庙内布满参天的古树,四处萦绕着淡淡的香火气,一进了内再烦杂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寺内的住持领着一众弟子候着,笑得一脸慈祥,见到她后不急不忙的问好。
“老衲见过贵妃娘娘。”
顾令筠连忙回道:“方丈不必多礼。”
主持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向顾令筠身后的一众女眷问好后,带领她们去禅房先做休整。
顾令筠跟着主持后面,大气也不敢出,浑身都紧张起来。
她不禁在想,她这个换了芯的,来到佛门重地,会不会被发现。
***
邓公公看到顾令筠一脸紧张,坐立不安的样子,出言宽慰道:“娘娘,不必紧张。等会只需领着众人上香参拜即可,不会有事的。”
见顾令筠依旧出神担忧,邓公公又接着说些闲话替她分神。
“娘娘有所不知啊,这天露寺原本还不是皇家私苑的时候,百姓都特爱来这求拜,据说特别灵验。民间传说这是有真神庇佑,是有求必应。什么妖魔鬼祟都不敢靠近,十分的安全。”
顾令筠:“......”
她挥挥手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
顾令筠一路想着这事,待出发去大殿时,没留意差点被绊倒。幸得一旁的忠远侯夫人健步向前,将她稳稳扶住。
顾令筠惊魂未定,朝忠远侯夫人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忠远侯夫人只是淡淡一笑,“娘娘留意脚下。”
祭坛设在露天的场地,顾令筠默默走到萧昱珩身旁,静静听着台上的主持念了一通经书。
待萧昱珩上香后,她随着着户部的指导,接过香火,稳稳插上。
接着又从身份高低,依次向前。
***
“皇上,娘娘,请用茶。”
顾令筠本以为祭祀完就已经结束,没想到她被萧昱珩单独带到了一座庭院。
庭院内是上任的住持,胡子已是花白,但一双眼睛依旧透彻明亮,仿佛能一眼看透人的心事。
“本来老衲是想着亲自来主持的,但弟子们说我年纪大了,都不同意,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萧昱珩对着老住持是十分的尊敬,露出难得的笑容,“方丈客气了。”
老主持笑了笑,念了句“阿弥陀佛”又转眼看向了顾令筠。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贵妃娘娘。”
被点名的顾令筠连忙回应:“是...是的......”
老主持依旧笑眯眯的,“娘娘一脸心事,可是有什么所求?”
顾令筠大脑依旧一片混乱,下意识说出口:“求...求姻缘。”
一旁听着的邓公公:“......”
呆若木鸡的绿竹:“......”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顾令筠,“不是,我不是,我......”
“娘娘所想祈求的姻缘,依老衲见是不是与皇上感情和睦,情投意合?”
顾令筠感激地看向老主持,“对,没错。”
说起来上辈子一直单身的顾令筠每逢新年也会去寺庙拜拜,对着一脸想赚钱的算命小和尚说过不少的“求姻缘”。
脑子一热,下意识她就说了出来。
顾令筠梗着脖子,不敢去看萧昱珩的脸色。
老主持笑呵呵地看了眼萧昱珩,对着顾令筠说道。“贵妃娘娘是有福之人,命格不凡,所求之事自是能得偿所愿。”
接着又意有所指的说了句,“真亦假来假亦真,假亦真来真亦假,一切还是要看娘娘相信什么。”
顾令筠心里一愣,心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
正想追问,老主持已是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不欲多谈的样子。
“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贵妃是累了,先送贵妃去休息。”萧昱珩吩咐道。
顾令筠看得出,这是有事不愿让她听见。
她按捺住好奇,起身离开了。
***
待顾令筠走后,萧昱珩静默片刻,问道:“方丈刚刚所言是何意?”
老住持笑呵呵打起太极:“老衲不过胡言乱语,不足以为信,所说的只是为宽慰娘娘安心。”
熟知老住持为人的萧昱珩没有追问,一口饮尽已有少许凉的茶。
老住持默默又替他添上,“皇上看着也是一脸心事。”
萧昱珩笑着,慢慢说道:“前朝余党暗中策划,意图复辟。晋王勾连外族,意图篡位。这哪一样让朕能安心?”
听到如此惊天骇俗的事老主持脸上依旧不动山色:“天佑大周,皇上是一代明君,这些都是阻挡不了陛下的。”
“这也是胡言乱语?”
“老衲所说的皆是真话。”
萧昱珩笑意更浓,像是想起什么,说道:“方丈看贵妃如何。”
“贵妃是有福之人。”
萧昱珩静默片刻,说道:“朕近年来已不太会听到外人心声,但贵妃是个例外。”
“故老衲说贵妃是有福之人。”
萧昱珩不再和老住持“打太极”,起身正欲离开,被老主持喊住,“皇上可要见见慧仁?”
萧昱珩脚步一顿,“既已是佛门中人,朕就不打扰了。”
说完没有片刻的犹豫,转身离去。
***
休息片刻后的顾令筠回忆起刚刚自己的表现,活像做了贼碰上警察的样子,不禁一顿懊悔。
看着顾令筠不断的叹气摇头,在她身后捏肩的绿竹小心问道:“娘娘今天是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顾令筠找了个借口搪塞:“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难为有些紧张,看到那老住持我就有些害怕。”
邓公公插话道:“娘娘不用紧张,那老住持人很好的,他跟我们薨了的太后还有点渊源。”
顾令筠被挑起了兴趣,坐直身子侧耳听着。
邓公公一副我有个大秘密要说的样子,挥退了宫人,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这事啊,还是我干爹喝醉时说的,娘娘可知道忠远侯是咱们陛下的亲舅舅?”
顾令筠点点头:“知道啊。”
“太后一共有三个兄弟,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现在的侯爷就是她的弟弟。其实这忠远侯啊原本封的是太后的大哥,也就是现在的——”说到关键处邓公公又停了下来,吊足关子。
一同听着的绿竹着急的替顾令筠问出:“就是现在的什么啊!”
邓公公四周看了下,压低声音说道:“就是老住持收的最后一个弟子,法号‘慧仁’,就是在这天露寺出得家。”
“当年的贺将军可是赫赫有名,接连平定十三洲的叛乱,直逼突厥退到塞外。回京后论赏该是要封侯的了,但他突然要剃发出家,怎么劝也拦不住。”
“而太后的二哥又牺牲在战场上,这封赏就落在了贺三郎上。其实啊现在的忠远侯,自幼体弱是一次战场也没上过。”
“那他出家的原因可知道?”顾令筠问道。
邓公公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奴才也是听了那么一小点,也是一知半解。说起来顾将军也许是认识这贺将军的,等顾将军回来了,娘娘倒可问问。”
顾令筠一边默默消化着惊人的消息,一边疑惑想着,看忠远侯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体弱。
***
见顾令筠不再忧心忡忡,邓公公放宽了心,退出去准备午宴。
顾令筠胡思乱想时,就有一小宫婢说是拾到了她的手帕求见。
绿竹接过手帕一看,顿时变得慌张,急急挥退宫婢后展开给顾令筠看。
“娘娘,这真的是您的手帕。”
顾令筠好奇问道:“不过是一手帕,掉了就掉了,何必那么慌张。”
绿竹急急说道:“娘娘,这是您还待字闺中时用的手帕,而且你看这手帕上的字。”
顾令筠抬眼一看,就见手帕上提了句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右下角写着小小的几个字——
“明日卯时,行宫后山见。”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