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玺的葬礼办完,将来祭奠的官员、亲友送走,曹家在江宁的最后一场热闹就落下帷幕。
与江宁织造府不同,曹家老宅并没有多少生活气息,曹祤醒来后就时常走神,想着自己在织造府的小院子,也想着永远都留在织造府的人。
曹家人把曹祤消沉的状态和苍白的脸看在眼里,不知道如何劝解。曹孙氏知道后就天天拉着曹祤,陪她整理曹玺曾经使用过的旧物。
砚台、毛笔、旧衣,每封存一件,就会跟曹祤说说物品背后的事,曹祤默默听着,然后将其收入箱中。
也把其中的故事藏入心底。
百日时间一晃而过,曹寅即将前往苏州上任。曹孙氏决定一同前往为儿子撑一撑场面。
于是一家上下都开始收拾行装,短暂的热闹,让本就空荡的老宅更寂寥。
众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唯独曹祤单独找了老太太,说自己要留下给祖父守墓三年。
他想在江宁多陪陪祖父,也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私下做一些安排。
曹孙氏当然不同意,他们都走了曹祤一人在这算怎么回事?何况曹祤刚晕了一回,醒来之后精气神也不算好,但曹祤十分坚持,她说不过曹祤,只好头疼的把曹寅搬出来,让他教育儿子。
曹寅得知后,抽空将人叫到书房,看着一身素色更显清瘦的曹祤,曹寅使劲揉了揉额头。
这孩子平时吃的也不少,怎么就是越来越瘦。都这样了还想留在江宁,让人怎么放心的下。
但难得曹祤主动提出什么,也不能老把人拘在家。
想到这,曹寅也开始头疼,突然就明白了为啥老太太没法拒绝,把人推到自己这来。
被请来谈话接受思想教育的曹祤,感受到曹寅的视线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的扫过,扫的他浑身发毛。
是是是,他是来接受教育的,但咱能不能有话直说,不要大眼瞪小眼的不说话啊。
终于,在曹祤憋不住之前,听到了曹寅的声音:
“曹家在江宁的亲戚都准备一起前往苏州,你在老宅要是有事,恐怕无人照应。”
曹祤听出这话并没有激烈反对的意思,眼睛一亮,他就知道,有人懂他!
于是赶紧接话:“我可以去菩提寺住一阵子。”以他的辈份,只会被供起来照顾。
曹寅盯着曹祤的眼睛半天不语,他感受到了曹祤的坚持。
只是他原本觉得曹祤最近心情不好,又为了上京城的事情自责,留下来静静心也不是不行。
但曹祤菩提寺三个字一出口,他突然心生警惕,有点担心曹祤会不会一个激动,真去剃头做了和尚。
要是在他眼皮底下出了这事,别说老太太不会放过他,皇上怕是都要气的来亲自逮人的。
曹祤也就这么任他看,两人僵持了一会,曹寅首先败下阵来。
他清了清嗓子,原本想答应的话拐弯变成了:
“菩提寺是不错,但就是太清净了些,这样吧,先去苏州认认门,要是住不惯就再回来住一阵子。”
比起老太太直接了当的拒绝,曹寅到底委婉了些。
曹祤一脸不可置信外加震惊,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变相否决的意思,爹你刚才还不是这个态度的啊,你刚才还是站我这边的呀!
立场不坚定要不得啊!
曹寅也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飘向桌上的茶杯,唔,茶叶看着还不错。
曹祤想到刚才的回话,倒是先想明白了原因,赶忙给自己补救,搬出自己的几个朋友都在江宁,以及自己还在继续的赚钱事业——棋社。
并且给棋社描绘了一个庞大的赚钱蓝图,俗称画饼。
曹寅听到这里方才确定了曹祤并没有出家的意思,将一颗心又放回肚子。
曹祤一说就停不下来,整个人进入了画饼的亢奋状态,从让棋社在大清疆土上四处开花,到如何与户部合作打通边境商路。
不就是吹吗,他表示自己很在行。
曹寅听的一脸黑线,他还真不知道曹祤还有如此志向。
但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曹寅默默听着。
不过越往后听,就琢磨出味了,这是在忽悠自己啊。
罢了罢了,看着曹祤努力争取留下的样子,曹寅也不好继续看热闹。
他挥挥手打断曹祤的即兴发挥,将话题重新带了回来。
经过两人一番极限拉扯,最后各退一步,曹寅将周嬷嬷白薇等人留下照顾曹祤,终于还是同意了曹祤留在江宁的想法。
“你既这么想,那就留下吧。”
“有麻烦就可以去找傅大人。”
曹家虽说在江宁影响力大不如前,但还是有些交好的人家,曹寅便将这些人脉都交到了曹祤手中,让他经常来往一下维护关系。
曹祤用力点点头,他不会胡来的,也不会让曹家输的,绝对。
但还有件事,他希望自家老爹能更靠谱一些,帮自己解决掉:“老太太那边?”爹,你懂的吧。
曹祤饱含期待的望着曹寅。
曹寅沉默,再沉默,最后还是没抵挡住儿子两眼放光眼神,答应帮忙说服老太太。
晚上,曹寅就去跟老太太汇报了自己教育儿子的结果。
老太太一听他同意曹祤留在江宁,下一秒就动手把人轰了出去。
这也导致了临行前,曹老太太看谁都不顺眼,逮住谁就一顿骂,尤其是曹祤。
曹寅还能借口事情忙躲过去,曹祤就没那么好运了,吃个饭又被盯住了,只好默默低头扒饭。
曹老太太饭都没吃完,搁在桌上就一顿输出:“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菩提寺再好有自己家里好吗?”
曹祤低头装死,饭桌上其他人也眼观鼻鼻观心,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幅度,只吃面前的两道菜,生怕筷子超过界限就被老太太迁怒。
曹老太太继续:“你哥哥妹妹都跟着去,我还能见见,你这一来就说要守三年,也不想想你祖母我都多大了!”
曹祤心底一沉:“是我不孝。”
曹老太太一巴掌就糊上曹祤的背,这些日子曹祤的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也知道曹祤一直自责自己不该上京,短短时间瘦了一圈。
“行了,吃完就走吧,呆在这我老人家都吃不下。”
曹祤举着筷子,委屈的看着曹孙氏,打他就算了,怎么还不让他吃饱呢。
老太太终究还是心疼孙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就默认了曹祤留下的事,还亲自跑一一趟菩提寺,拉着方丈好一阵交代,那阵仗跟托孤似得。
曹祤简直哭笑不得。
皇上在圣旨上明确了上任时间,想拖也拖不了,于是百日期满,众人就启程前往苏州。
曹祤也在菩提寺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也终于有空开始思考怎么试一试太子的态度,以及那个送信人的目的。
太子对他有哥哥滤镜他是知道的,就是这个滤镜到底有多厚,待验证。
感情也会随着时间和经历而变化,如果他真参合进去,有什么办法能让太子一直是个兄控呢,他得好好考虑一下。
或许,可以考虑让太子来个二选一的剧本,他遇到了危险,这个危险还只能太子能解,而且危机来自太子一党,当自己与他的目标冲突,曹祤摸摸下巴,很精彩的样子,就是该怎么操作他才能维持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被迫卷入事件的人设呢。
就在他刚有点头绪,还没来得及展开思考的时候。
接到在老宅留守的管家,送来的两封信。
一封来自李明礼,是京城寄来的,另一封则是沈宥的。
曹祤觉得很奇怪,沈先生如今是菩提书院的山长,就在住在旁边,这么近还送什么信啊?
抱着疑惑他先打开了沈宥的信。
颇为沉默将信看完,他将目光投向还没拆开另一封,呵,他好像能猜到李明礼的信是什么内容了。
想让他去查自己身世的幕后之人沉寂了这么久,到底还是坐不住了吧,这次把他的身世透露出去又是想做些什么呢。
果然,将信打开之后,曹祤没忍住的笑了一声,两封信表达的内容很一致,都隐晦的表示:最近有人在查他,让他小心。
是的,信上写的很清楚,不是查曹家,而是查他...
曹祤将信毁了,靠在躺椅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李明礼的官职是太子安排的,跟太子一系走的很近,太子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没必要查他。
所以李明礼指的应该是索额图,曹祤不相信十几年都没查到的事情突然就大家都知道了,巧合也没那么巧。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诱导索额图查他,索额图应该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看李明礼的意思是对方暂时只想监视他,并没有要动手的想法。
沈先生又是哪边的人呢,为何也会特地提醒他,那次在得知皇上得病之后,他也专门让魏则过来提醒曹家不要轻举妄动。
曹祤站起身,虽然有过几次一起愉快的合作(坑人)体验,但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筹码能让沈先生这种人背叛。
看来,他得去一趟书院才能搞清楚了。
——
“先生,您怎么还不睡?”
魏则现在跟沈宥关系极好,早就将山长换成了先生,他例行带着人将书院巡查一遍后,发现沈宥这还亮着灯,怕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沈宥举着手中的书对着窗外晃了晃:“还有几页,看完就睡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考试。”
魏则没什么反应,身边跟着的几个学生立马就炸开了锅:“山长,大晚上不要这么刺激我们啊。”
“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忘记了明天还要考试的事。”
“今晚还是别睡了,大家一起在温习一下吧。”
沈宥没忍住笑了两声,视线回到书本上。
考试最重要的就是心态,他这就是在帮他们锻炼心态。
魏则叹了一口气,颇为无语的将准备回去熬夜奋发图强的几人带走,是了,跟曹祤能一起坑人的先生,怎么会是那种大众眼中高风亮节的人呢。
但是,他很想说一句,您好歹也位大儒啊,能不能不要这么恶趣味,看见明天考试的人都顶着黑眼圈您就那么高兴吗。
沈宥一直到喧闹的声音消失后,才一脸苦大仇深的抬起头。
他等的人,也该来了。
握着书的手微微用力,沈宥长叹一口气,他自从接到京城的来信后,这两天叹气叹的比几年都多。
早知道那人身份不简单,但真没想到是这么个不简单法。
他早说过不会再为明相做事,而且也告老还乡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收到明珠的亲笔信,他立马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再看到信上封的代表绝密的标识,他连拆开都不想拆。
当然,拆开的内容也确实对得起绝密两个字,真就没让他失望,甚至让他好半天才缓过神。
什么叫疑似皇家血脉,什么叫有人想利用曹祤生事,让他好好盯着曹祤?
之前还只是说曹祤疑似与索额图有关,怎么过了几年还升级成皇室血脉了!
沈宥过了两天,都还能感受到自己当时拿着信欲哭无泪的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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